“沒有……”我恍若未覺,兀自陷入沉思當中。
“去那裡?”她見我發呆,推了我一下,我才回神。
“機場。”瞧她那勢頭,大有不回答她就把我一腳踹下車的傾向。
電單車突然高速發動,反射動作令我不覺抱住了她的細腰。
兩邊的街景猶如走馬燈高速交替,割臉的冷風劃過沾濕的衣服,寒氣刺骨。雨水有如子彈般在身上掃射,昏黃的街燈時明時暗,世上彷彿隻剩我們二人。
父母,自己,世界,都被我拋諸腦後。
現在我隻想到淩嘉月,那個天真,又帶點憂鬱的女孩。
可惜,時間不饒人,即使路途多遠,車子,還是有停下的時候。
“任務完成,你就彆再浪費時間了,趕快進去吧。”語畢,我被一腳踢下了車。
“記住報恩呀!”最後還不忘留下這句話,就發動車子離開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就有如曇花一現。
結果,我連她的名字也沒問到。
“這樣子叫我如何報恩呀…”我苦笑幾聲。
都是先找爸媽吧,時間無多了。
步入大堂,雖然我滿身濕透,但也未至於太突出,外麵如此暴雨,又全無先兆,如我這般狼狽的,大有人在。
抬頭盯著電子屏幕,視線於飛往美國紐約的航班停了下來。
飛機編號一六八,登機時間:兩點五十五分。
看了看手表,隻有五分鐘時間!
刻不容緩,我往登機閘奔去。
跑呀跑,雙腳好像不是自己一般,麻痺了。
不過,我還是麻木的跑著。
我一定要趕上。
“爸…媽!”我對著閘門前的零星人群大叫。
回望過來的,隻是錯愕的人,父母蹤影杳然。
遲來一步嗎……
我如此努力,還是遲來一步嗎……
為什麼我如此努力趕來,卻連父母一麵也見不上?
雙腿酥軟,踉蹌兩步,我整個人倒下了。
“喂,你怎麼了?”一把聲音傳來,我無心分辨聲音是誰的,隨口敷衍一句:“彆煩我!”
給我的心情沉澱一下,好嗎?
“唉…現在的青少年呀…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禮殆樂壞…世道淪亡呀…”
能以如此悲天憫人的聲線說出如此感人的說話,在我認知中隻有一人。
“你們不是登機了嗎?”我一臉愕然,父母竟然還在這。
“還有十五分鐘,那麼早登機,等著發呆嗎?”父親反問。
“但美國紐約的航班不是兩點五十五分嗎?”我卻問。
“傻孩子。”媽媽說:“我們這次是去新奧爾良,不是紐約呀。”
“對了,你來這乾什麼?”老爸揉著太陽穴,問。
“我來送機的。”我悶哼一聲。
“苦著臉乾什麼了?又不是生離死彆,來,笑一個。”媽媽說。
“時間到了,再見。”父母在閘門後登上飛機。
回身,想走的時候,聽到一把聲音。
“下次回來的時候,千萬不要讓我看見你交了個像豬的女朋友呀。”
看來,我不需要為他們的離去而傷心什麼。
回到家中,我開始回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由索耶將本子交給我開始計算,隻是過了四日。
四日,我的感觸卻不下於我之前生活的十多年。
淩嘉月的癡,史一南的義,靈槐的智。
這些奇妙的感覺,深深觸動了我心底的一根弦。
人生的悲哀,往往比快樂來得多,但,在快樂的一剎那,又有多少人去計較以往的悲痛?到底,我比彆人看得更透徹。
同時,帶給我不少的疑問,什麼是富蘭克林?那些古怪文字又是什麼意思?
徹夜無眠。
先是淋雨,坐電單車吹風,再進入暖暖的機場,再出去外麵吹風,回家又不洗澡。
結果就是患上重感冒,躺了三日。
倘不是老向照顧我,恐怕就會有新聞了。
“孝子想念父母過度,憂鬱成疾,病死於家中。”
這一切還不是自己討的苦?我果然是蠢蛋一個。
剛好,在學期最後的上學日,我病愈上學。
談宏才還是沒有上學,我想他是借傷曠課吧。
不過,班主任時間竟然來了個代課的。
手執教鞭十數載,未嘗請假的孟新立老師,竟然會缺席?根據概率定論,這機會率大約比太陽從西方升起的機會率大一倍。
要知道他是即使病到剩下一口氣,也堅持要爬回來上課的熱血教師呀。
我問問旁邊的胖子,可他正努力地用手指清理著鼻孔裡的汙物,沒有理會我。
我再三苦纏追問,他才慢條斯理的答:“他呀,一個星期前就因事出國了。”
一星期前?不就是我遇上車禍的那一天?
我心中響起了一個問號。
放學後,我沒有立即回家麵對四麵白牆,反而到市中心間逛。
市中心,正正是人山人海的代名詞,四處都是人群。
雖然時值秋季,但少女們的衣物方麵還是少了一點,就是無限接近三點式泳衣那種少;而某些懷疑受在潮流尖端的領導者影響的少年,也穿著偏向中性的服裝結伴而行。
當然,攜老帶幼的也有不少,大多商舖亦為即將來到的冬季作準備,紛紛加添聖誕飾物,四周都有著濃烈的節日氣氛。
我毫無目標的在街道上遊蕩著,眼神一直在糯米般死死黏在一起的情侶,和孑然一身,形影單隻的自己身上遊離。
毫無先兆的,我感到無比空虛。
獨自一人的感覺,我感受過無數次,但沒有任何一次比起在人群中孤獨的滋味更令我難受。
不迎合社會的人,不可能在社會中存在。
所以我被學校排離了,在這個小社會之外。
逛街……除了跟父母,就隻有淩嘉月。
人群仍是川流不息,沒有停下的意思。
更不會有人無端關心一個思想偏激的陌生人。
忽然沒有心情走下去,還是回家吧。
就一剎那,一個熟悉的麵孔映入眼簾。
孟新立老師。
他不是移民嗎?
事有蹊蹺。
他似乎要走了,我決定跟著他。
勉強在人群中左穿右插,我登時想起冷雲為救阿鬥,七進七出長板坡。
我沒有好武藝,但我的麵皮厚。
於是,我也像冷雲一般,於一片哭喊聲,不,叫罵聲中竄出。
我視線看到他在街角停了下來,好像故意要我看見一般。
然後,他徐徐轉入小巷。
轉來轉去,時間就在一走一跟中流逝著。
終於,追到了一個死胡同中。
但沒有人。
“你在找我嗎?”他從後走出。
現在,反而是我被卡在死胡同中了,恍如當年楚霸王困於垓下,我的心情和他無異,同樣是驚愕不已。
“你不是孟新立,你是誰?”雖然麵容身材一樣,但氣勢是騙不到人的。
“欲。”他嘴角上揚。“魔鬼,欲。”
他的笑容,帶給了我前所未有的震撼力。
明明還是孟新立老師的那張臉,予人的感覺迥然不同。
這笑容恐怕世上最冷漠的女孩也為之動容,所謂的萬人迷亦要敬它三分──這笑容比任何人都笑得更燦爛,更壯觀!
同時,我的大腦也不能抗拒這善意的笑容,全身不自主的放鬆了。
他一步又一步逼近,而我卻動彈不能。我完全給他的眼神鎮懾住。
“怎麼了,布盧默?”他伸出右手,托住了我的下頷。“動不了嗎?”
想動,卻動不了。現在我完全明白“肉在砧板上”的感覺了。
“混蛋!縮開你的臟手!”我大叫道。
“這就是軟弱人類處於劣勢時唯一反抗手段嗎?”
他右手抽在我的小腹裡,劇痛旋即傳遍全身。
我悶哼一聲,沒有叫出來。因為我相信,痛苦的叫聲隻會令惡魔更興奮。
又一陣劇痛從背後傳來。“你不痛苦嗎?怎麼不叫出來?”他笑得出奇的恐怖。
眼神沒有接觸。是機會了。
轉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拳直轟麵門。
但是,他隻是呆滯半秒,便若無其事的回頭。
我當場愣怔了。我那一拳竟不奏效?
“死神果然是死神,真有兩下子。”他用手抹了抹嘴角上的血。“不過我勸你不要再作無謂的攻擊,我隻是暫時附身在這家夥的身體中,我不會感受到任何痛楚的。除非…你能很下心將替身一並殺掉。”
聽了他一番話後,我便擱下襲擊他的念頭,不過還是保持著警惕,以防有詐。
“其實我引你來的目的有二:一是將這家夥的身體還給你,二是看看你在‘那次’之後……”
“你!就是你製造那次車禍嗎?”
他再次泛起笑容。
我卻冷笑。“你要殺我是吧?”
他那雙鬼魅般的眼盯著我,煞是恐怖。
“我要殺你,簡直易如反掌。不過我是不能在人間界殺人的。”他輕蔑的說。
“你為什麼要殺我?”
他笑而不答。
這個人……不,魔鬼……很可怕。
“你,以後的任務,不會再順利完成了。”
剎那間,他雙眼變得呆滯,遍身癱軟,然後倒地。
我連忙衝過去扶起他。
他勉強的張開眼,瞧了我一眼後,又昏死過去。
要儘快將孟新立老師送去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