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進溫終於也神情激憤了起來,將這麼久以來心裡頭的所有委屈一一傾倒而出,說到後麵,堂堂七尺男兒竟然都有些哽咽了。
竇詩迪倒真沒想到會從郝進溫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她所認識的郝進溫總是清醒而理智的,沒想到他心裡也背負著這麼多的創傷和無奈。
“那你打算怎麼處理?”竇詩迪終是冷靜了下來,心裡對郝進溫的怒火也不似方才那麼旺盛了。
“我不知道……”郝進溫有些迷茫有些懊惱地將頭上的頭發抓了抓,“我愛林兒,我希望她能跟我一起定居西雅圖,可是她本來就不喜歡那裡,更何況現在……”
竇詩迪很能理解郝進溫的心情,餘氏家族的產業大多在海外,而且很大一部分是在美國那裡。
若是說十年八年後,他還有可能回國發展,但現在基本上可以說是不可能了的。
“等她清醒了你再和她好好商量吧。”
竇詩迪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郝進溫,清官難料家務事,這事情雖然是郝進溫出軌在先,但易巧林身為人妻將他置於海外幾年不管不顧,難道就沒有半分責任嗎?
“那你幫我好好照顧她。”
“行了,你走吧。”
竇詩迪知道如今易巧林媽媽在醫院裡,郝進溫若是留在這裡反而壞事,反正這裡有她和易巧林媽媽看著,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
郝進溫從椅子上站起來,緩慢地轉身離開了。
竇詩迪看著他蕭條的背影,突然覺得他好似蒼老了不少,其實郝進溫於生活上何嘗不是個苦命人,若是他不愛易巧林的話,以他的條件隨便再找個情投意合的易如反掌。
可是他愛易巧林,因為愛所以舍不得,因為愛所以會痛苦,因為痛苦才會做出各種傷人傷己的事情。
竇詩迪坐在醫院的長凳上發了好長時間的呆,她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即便是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竟然也是可以不幸福的。
或許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願的緣故吧。
竇詩迪也終於找到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是的,劉燁陽是不務正業沒有擔當,但至少他從未強迫竇詩迪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從來沒有。
竇詩迪想,其實她心裡並不恨劉燁陽,即便他背叛了自己。
或許今後的日子裡竇詩迪會迷茫,會糾結,但她至少活得坦蕩,不會在午夜夢醒的時候,因為想起曾經傷害過的某人的麵孔而內疚和驚慌失措。
竇詩迪在易巧林媽媽出來打開水的時候回過了神,易巧林的狀況還算穩定,雖然依舊沒有清醒,但是心跳和體溫之類的一切都正常,醫生稱明早就可以將她移至普通病房。
晚飯過後,竇詩迪堅持自己留在醫院守夜,讓易巧林媽媽回去休息,許是獻血過多的緣故,易巧林媽媽的臉色一直不太好,整個人也顯得沒什麼精神。
易巧林媽媽知道她再留下來也是無益,簡單交代竇詩迪一些事情之後就打車回去了,加護病房裡有陪護病床可以讓竇詩迪睡。
折騰了一天,竇詩迪也覺得有些疲憊了,簡單梳洗之後就躺到了床上,奈何明明很疲憊,卻是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竇詩迪翻出筆記本無聊地玩了起來,無意中發現郵箱裡有一封未讀的Email,剛開始竇詩迪以為是哪個公司發給的麵試信,打開一看卻發現不是。
內容如下:
海綿寶寶,請允許我這麼叫你,雖然你可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或者老先生,但這並沒有什麼關係。
我叫你海綿寶寶,並非說你幼稚,我隻是覺得,如果每個人都能像海綿寶寶那樣單純該是多好。
有意思的開場白,竇詩迪想道。
她看了下Email的發送時間,竟然就在剛剛不久,來信的人用的是筆名,叫遙遠的地方,竇詩迪笑了笑便開始繼續讀信。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給你發郵件,也不知道郵件會發向哪裡,可能我們在同一座城市,正在蹭著同一家的wi-fi,也可能一個在天涯一個在海角。
但我想是因為我寂寞了吧,我隻是想找個不認識的人傾訴一下,我並不強求能得到你的回信,當然,如果有的話我想我會像中了大獎一樣高興。
在我所在的城市裡,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我既有名又有錢,而且這些錢來路乾淨可靠,但是我並不快樂。
有時候我會思考快樂是什麼東西,但始終沒有答案。
我拚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也一直在儘力滿足他人的需求和願望,可是結果並不如意,長久以來,我隻感覺到發自靈魂的疲憊。
我就像一顆即將枯萎的小草一般,迫切地需要雨水,但同時我也需要心靈的慰藉,因為我是一個人,而非動物。
我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夜已經深了,我想是時候道晚安了,好夢,海綿寶寶。
竇詩迪耐著性子將遙遠的地方的Email看完,不知為何,她心中有種感覺,這個遙遠的地方是個有故事的人,而且竇詩迪的直覺告訴她,對方很可能是個男人。
竇詩迪雙手放在鍵盤上有些遲疑,過了片刻終於打下了一行字,然後按下Enter鍵發送。
“是的,我正在聽。”
這是竇詩迪發送的郵件的全部內容,隻有簡單地不能再簡單的一句話。
竇詩迪又在電腦前等了好一會兒,發現對方並沒有再次來信,或許是已經睡覺去了吧,竇詩迪想道。
又在電腦前瞎折騰了一會兒,竇詩迪終於打了個哈欠,感到了一絲困意,於是將筆記本一關,看了下易巧林的情況還算正常之後,就翻身上床,漸漸進入了夢鄉。
半夜的時候,竇詩迪隱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原來是易巧林醒了過來,喊口渴想要喝水。
竇詩迪趕緊將冷開水摻了些熱的送到床邊,小心地將易巧林的身子扶起來,易巧林似乎渴極了,“咕咚、咕咚”幾聲將一大杯水喝個精光。
“你等著,我再去給你倒點。”
竇詩迪將易巧林放下,三步並做兩步又去倒了一杯水。
待到她回來的時候,卻見易巧林緊閉著雙眼,竇詩迪聽到她均勻而順暢的呼吸聲,知道她已經睡著了,或許她真的是太累了吧。
竇詩迪回到床上,麵朝易巧林,在黑暗中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易巧林睡得十分安穩,竟連翻身都沒有。
竇詩迪終於悄悄落了淚,那些淚順著眼角浸入枕頭之中,竟如同始終沒有出現過一般,竇詩迪在心底小聲地說了句加油,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易巧林說,更或者是兩者皆有。
易巧林的媽媽顯然是十分擔心易巧林的,次日清早,竇詩迪還在睡夢之中,她便已經提著幾個人的早飯來到了醫院。
兩人吃早飯的光景,易巧林終於醒了過來,除了有些虛弱之外她並沒覺得哪裡不適,易巧林媽媽喂她喝了些小米粥之後她又沉沉睡去,直到中午護士過來幫她的時候。
來到普通病房之後,易巧林雖然是清醒的,卻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盯著病房的天花板發呆。
竇詩迪知道易巧林需要一個人靜靜,因此也沒敢去打攪她,光和易巧林媽媽嘮嗑打發時間。
下午的時候竇詩迪接到一個陌生電話來電,竟是聖域集團的錄取通知,這倒叫本以為沒有希望的竇詩迪小小驚喜了一下。
那位王女士通知她明天就去入職,可是一想到易巧林的情況竇詩迪就微微有些犯難,這種時刻她顯然是要陪在易巧林身邊的,可是這個工作機會也算挺難得的。
幾經權衡之下,竇詩迪還是決定婉言拒絕王女士的工作機會,畢竟工作可以再找,易巧林要出了什麼事那後果就不好說了。
令竇詩迪意外的是,在掛掉電話的十幾分之後,王女士又再次來電。
說是聖域集團的總裁說可以將上班日期延遲到下個星期,竇詩迪隻需在要上班的前一日打電話通知她就行了。
這樣的好事竇詩迪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不說聖域集團看著還不錯,即便是一般竇詩迪也能將就,她反正無非就是想找點事做,打發一下時間罷了。
傍晚的時候易巧林媽媽出去為幾個人打包晚飯,竇詩迪則坐到床頭,為易巧林削蘋果。
“你知道我為什麼自殺嗎?”
“啊?”
一整天沒開口說過話的易巧林徒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叫竇詩迪吃驚之外,更不知該如何回答。
“因為我想知道他有多在乎我,我想讓他內疚,想叫他也嘗嘗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易巧林並不理會竇詩迪的反應,隻是自顧自說了下去。
竇詩迪沉默了很久,竟不知道該如何接易巧林的話。
她無法勸說易巧林不應該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來表達憤怒,畢竟竇詩迪自己也做過同樣的事情,當初打掉那個孩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然而她也深為易巧林覺得不值,這個世界沒有誰離開了誰是活不了的,或許剛開始的時候會有回憶,會有疼痛,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都將付諸煙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