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眼神,透著疼惜,透著不舍,可唯獨沒有恨意。
那晚我和六哥哥離開的時候,鬼使神差的扭頭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站在城牆上的瘦弱身影。
我承認那一個瞬間我很是不舍,可是我隻能狠下心來,陳魏的鬥爭,已經是不可能回去的事實,惠後對我的恨,也不是我能控製的事情。
畢竟,我確實背叛了陳國。
我忘不掉我被關進去的第一天,陳王來看我,第一句話就是:“成華,我多想能回到以前的日子,我們為質的日子,那個時候我就心悅你,隻是你眼裡隻有宏遠君。”
這句話就像是揭開了我血淋淋的疤痕,一瞬間,我的情緒就好像不受控製,透過他清亮的眼眸,我看到了一身狼狽的自己。
對啊,我當時的那個樣子,已經猶如喪家之犬,又有什麼資格和陳王相提並論,更不要說以後或者之前怎樣。
我隻記得,在陳王說完那些話之後,我冷笑了一聲,站直了身子,靠在了牆上,隔著木欄與他對視。
“易衡,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這是我最後一次再叫你易衡,你記著,我們之間,現在就隻有仇恨,你許是不恨我,可我以無顏再見你,陳魏最終還是為敵人,你我定回不去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語氣,但是我能知道的就是,我們真的回不去了,我對他沒有恨,但是愧疚,多於感情。
其實我自己都知道,這三年裡我還是把易衡當做以前的樣子對待,我隻是怕在這偌大的陳王宮裡,沒有人保護我罷了。
“你在想什麼?”
宏遠君略有些冰冷和不滿的聲音把我的思緒拽了回來,看到了他臉上的不滿,我心裡卻是再無半點波瀾。
“無事。”
冷冷的吐出了兩個字,我便站起了身,回到了房間裡,可我知道宏遠君的身份,太多的人盯著我,想把我拉下來,就算是冷漠,也不應該太過明顯。
想到了這裡,我便停下了腳步,“對了,希望你做好宏遠君,切莫讓人說閒話。”
說完之後,我也無心顧及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我的話,轉身進了房間,並關上了門,可是我似乎忘了,這房間,因為他的,我又有什麼資格把他關到門外。
等到我回到房間,我才想到,我到底剛才還是有些放肆了,但似乎,他並沒有責怪我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怎樣,用魏國的安危逼迫我嫁了過來,卻並沒有逼迫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我已知曉章國和魏國已結盟,隻要我一想到弟弟做了王上,我便能記起幾位兄長的慘死。
我一向不是一個狠心的人,可是我承認對於陳國的這件事情是我背叛了易衡,我不可否認,但是我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魏國,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國限於水火之中。
我知道易衡一定是理解我的,可是我對他的愧疚,顯然是多於恨意,我沒有想到易衡完全不恨我,而且願意費儘心思的救我,更有甚至,他竟然情願的看著宏遠君帶我離開陳國,也許他也覺得,這件事情終究是陳國做錯了吧。
我沒有資格去評判一個人做的是對還是錯,我隻知道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蟄伏,我要讓陳國,我要讓惠後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我覺得宏遠君也許會像易衡一樣對我不設防,可畢竟這宮裡人多眼雜,我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利益,又把宏遠君陷入到一個不仁不義的境界,因為章魏聯盟,我要做的就是保住魏國的前提下,讓陳章的關係越來越僵硬。
終究還是因為我心軟,不想害了易衡。
“你究竟在想什麼,以前的棠兒可不是這樣。”
這也許就是宏遠君和易衡的差距,易衡當初是費儘心思的為我起了一個表字,而宏遠君,我曾經深深愛著的那個男人,喚我的隻是“棠兒”。
等我回頭看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逆光站著的男人,一身正衣,一頭的長發隻是用發冠輕輕地攏著,雙目之間含著笑意和一絲狡黠,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那個男人,那個與我私定終身的男人。
曾經年少的時候,他也總是喜歡拿著一隻長笛,靜靜地靠在竹苑的門口,一臉含笑的看著我,那時才是最美好的時候,那年他回去的時候,在竹苑門口,他為我吹了最後一隻曲子,而後便將笛子給了我,隻說了一句:“棠兒,無論何時,我娶你的時候,你就要帶著這隻笛子。”
可是我忘記了,我這次來到章國,並沒有帶他的笛子,可是,他竟然沒有問我,一時間,心裡多了些刺痛的感覺,我不知道已經心如止水的我為什麼再一次因為他變得淩亂。
“我什麼都沒有想。”
說完這句話之後,我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再次開口:“你們和陳國的關係,究竟是怎樣的。”
許是我的問題觸犯到了什麼,宏遠君的神色在一瞬間變得冰冷無比,眉宇之間多了些冷意,本以為他會訓斥與我,畢竟我現在才是人在屋簷下,可讓我沒想到的是,短暫的沉默過後,終究是他輕笑的語氣。
“倘若你想知道,我便說與你聽。”
聽到他的話之後,我短暫的沉默了兩秒,最終還是微微側身,點了點頭。
我當然是要知道的,不清楚的話,我又怎麼去挑撥他們的關係?
也許所有人都會覺得我是一個壞女人,但其中的門門道道隻有我自己知道,父王死了,兄長走了,沒有人能理解我心中的痛,我分明已經偷走了全國的地圖,可最終得到的還是我的家人離我而去。
“三年前我受王兄阻攔,眼睜睜看著你嫁給彆人,我卻沒有辦法阻止,這三年以來,我擴大了自己的勢力,迫使王兄變成了傀儡,我知道這一切都有愧於王兄,但是我不後悔。”
“我要聽的是兩個國家之間的恩怨,不是這些。”
在聽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心悸一般。
“彆著急,很快就要說到恩怨了。”
宏遠君似乎是有些著急的看了我一眼,隨即轉身坐到了我的旁邊,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我不知道你這三年過得是否幸福,這三年一直在煎熬中度過,因為我知道隻有王兄變成了傀儡,我才有可能得到你。”
聽著他越發奇怪的語氣,我隻能深深的歎了口氣。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魏國發生政變,我能做的,便是和他們聯盟,我幫助他們的前提便是打垮陳國,這樣的話,我才有可能會得到你。”
“可是我一直記得我和陳王的關係,潛意識裡我也不希望他們可以毀滅,但是我沒有辦法成國和魏國的鬥爭一直在繼續,隻能隔岸觀火,所幸的是,你竟然偷了陳國的地圖。”
“不要再跟我提這件事情。”
聽到宏遠君提起了這件事情,不知道我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因為這件事情在我的心裡就是一道傷疤,我堅決不想被彆人提起我曾經的過往。
“這件事情隻是一個過程,最終的結果也是好的,後來,陳國知道我慫恿王兄和魏國結盟,易衡曾派人來找我,以朋友的身份談判,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傻小子,我拒絕了他,可他並沒有怪罪我,隻不過是惠後,恨起了我。”
“易衡他就是這樣,哪怕彆人的千錯萬錯,他也可以輕易的原諒,可他自己要是做錯了任何一件小事,他的心裡總會過意不去。”
我和易衡三年都一直呆在一起,自然是知曉他的性格,隻是我隨口一說,宏遠君在聽到這番話之後,臉上的神色很是難堪。
“你現在是我的夫人,隨隨便便提起以前的男人,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聽到這番話,我不禁冷笑了一聲,“我是如何變成你的夫人,我相信你不可能不知道,易衡他是一個好男人,這是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我希望你也不要逃避。”
許是宏遠君也知道我們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的話,一定會吵起來,很快他便轉移了話題。
“跟你說這些其實也沒什麼關係,這事你不要告訴彆人就行,做自己,省得落下彆人的閒話。”
宏遠君便站起了身,雙手微微的拍了拍,轉身的一刹那隻留下了一句話,“我給你撥了兩個可靠的丫鬟,你自己好自為之,不要做的太過分了,彆到時候,我都保不下你。”
說完之後,他一臉冷漠,轉身就走,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我,宏遠君走的一瞬間,我就像是舒氣一樣,趴在了桌子上。
剛才有一瞬間,我的情緒差點崩潰,我對易衡,滿滿的都是心疼,因為我也知道他究竟為我做了多少,這三年以來,他一直都是順著我,之前有一次,我還是因為太過頑劣,將虛弱的易衡推到湖水裡。
那時正是個大冬天的,天寒地凍,等到易衡被救上來的時候,已經虛弱無比,可是他慘白著一張臉,還在替我辯解,說是他不小心落到河裡,與我無關。
因為愧疚,我當時用心的照顧了他三天三夜,他恢複的第一句話,竟然說的是麻煩我了。
從前的日子,我一直都以為,易衡隻是太過溫和,直到後來我長大了才明白,他隻是對我很寵,對其他的很多事情,永遠都是板著一張臉,謙謙公子,永遠都是在我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