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廟村裡,在遠離主街道的一條小徑旁,有一座嶄新的木屋,看起來是剛完工的不久的樣子,門前木梁上的紅漆似乎都還沒乾,木屋的門前掛了兩盞紅燈籠,似乎是主人剛剛喬遷新居置辦了酒席之後留下的。
木門進去之後是會客堂,正上高掛一副《海神娘娘濟世圖》,圖下擺了香火桌案,此時孫二狗拿了燃香在圖下是念念有詞,也不知在默念什麼,片刻之後恭恭敬敬的將手裡的三根香擦在香爐裡,又退回堂下拘禮。
孫二狗在樓下忙活了半天 ,終於是鬆了口氣又走到大堂後的廚房煮了熱粥,正準備端到樓上去,忽然木門被人一把推開。
“孫大哥,這麼早就起來忙活啊。“鴻蜀踏步進來,嘴裡說道,把背上的一捆木柴放到門後,揩了一把頭上的汗,又道:“呂道長可曾好些了。”
孫二狗歎氣道:“呂道長興許是受的刺激太大,還是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鴻蜀聽了,也是皺眉,呂茂子整日渾渾噩噩的渡過,也是不知人事,白天倒也沒什麼,可是一到了晚上,呂茂子時不時發出瘋癲的笑聲,卻是把孫二狗嚇得夠嗆。
“赤柔姒可曾醒來了?”鴻蜀又問道。
孫二狗端了熱粥往樓上去,說道:“今天早晨那位姑娘便醒來了,嚷著說要找你,我看她麵無血色,便說你出去打柴了,等會就回來。”說著又停下腳步來,又道:“這位姑娘如此記掛你,這碗肉粥你便送上去給那姑娘吧。”
鴻蜀也是不明就裡,走上去兩步接過孫二狗遞過來的肉粥,順著木梯走了上去。
此時距離孫二狗將這一行三人救起已經過去兩三天之久,當時孫二狗遊上木板。
看見木板上有三個人,其中兩個都已經不省人世,不知道是在海上漂泊太久餓暈過去了還是怎得。而唯一一個睜著眼睛的人,也是一臉的迷茫,隻呆呆的望著天,時不時發出莫名其妙的聲音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孫二狗終於設法將木板上的三人拖到海邊。
孫二狗好歹也是長年在海邊的漁戶,一眼便看出鴻蜀是溺了水,當即將鴻蜀倒立過來,將灌進肺部的水倒了出來。不消一會兒便醒了過來,可是這赤柔姒是如何暈過去的,孫二狗卻無能為力了。
鴻蜀和孫二狗當即將赤柔姒抬到附近醫館,醫生說是饑餓了多日,又是在海上曬了不少的太陽,再加上受了刺激,這才暈厥過去,隻要好生靜養幾日,便也就無甚大礙了。
此時的赤柔姒半躺在床上,雖然也很想起身出去,不過身體實在是疲軟,既然那自稱的孫二狗已經說了鴻蜀沒事,也就放心了些,不過始終沒有見到鴻蜀,赤柔姒還是有些按捺不住的。
猛然間,赤柔姒回頭一想,為何要如此在意鴻蜀。思量了片刻,竟是自己也給不出答案了,或許就是因為鴻蜀那句話,令得赤柔姒已是芳心暗許。自古哪個女子不愛英雄,而鴻蜀當時的眼神之銳利,那一句“我就算是死!也要把你救出去!”,在如今的赤柔姒看來,更是她的蓋世英雄。
“嘎吱“一聲,房間的木門被打開,鴻蜀端著那碗肉粥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來。赤柔姒看在眼中,掙紮著坐起身來,鴻蜀將那肉粥上的熱氣吹散,遞到赤柔姒手中,道:”六公主你快些將這粥喝了,老醫生說你身子虛,得多補補,孫大哥昨日將家中的老母雞殺了,說是今天給你燉些雞湯。“
赤柔姒點了點頭,也不說話,接過溫熱的肉粥,也是不知怎得,覺得鼻子有些酸楚。方才心裡想說的千百句話也是哽咽住,隻靜靜了喝了口粥,問道:“呂道長可曾好些了。”
鴻蜀聞言一愣,這赤柔姒一向不都把呂茂子叫做牛鼻子道士的麼,怎暈了一次還叫起道長了,莫不是燒壞了腦子,說道:“呂茂子還是那般瘋癲的模樣,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的好。”
“看他這模樣,也是不能獨自回長生觀了。”赤柔姒歎氣道,抬起頭看了一眼鴻蜀,心下竟是小鹿亂撞,從沒有過的這種感覺,許是當鴻蜀沉入海中,赤柔姒不顧一切躍進海中時,已經在自己的腦海加注了什麼必不可少的情感。
鴻蜀歎氣道:“如今也隻能推遲去伏天派的時間,還是先將呂道長送回長生觀的好。”
赤柔姒不置可否的點頭稱是。
第二天,鴻蜀一大早的便出門去打柴。赤柔姒此時也能下得床來走動,便到廚房做了飯菜,孫二狗見了也是不阻攔,隻由得赤柔姒在廚房。自己倒是落得個清淨,告訴了赤柔姒今天有事出去之後,孫二狗便到村子外的集市上買了些禮品,準備拿些禮金請媒婆家去李老爺家提親。
現在的孫二狗早已不可同日而語,自從建了自己的小樓之後,孫二狗更是一躍成為村子裡麵屈指可數的有錢人,除了不外傳這“魚牢”的技藝外,孫二狗平日裡也是喜歡與同村的村民交好,所以在村子裡也是頗有人緣。
再說這李家老爺,也是憑借自家經商的本事,硬生生的發了家,自然也對孫二狗這種依靠自己一技之長發家致富的年輕人。而且現今也是無雙親,也便沒有負擔。李家老爺打的算盤便是今後女兒嫁到了孫二狗家,自然孫二狗也算是他李老爺的半個兒子,到時候孫二狗利用魚牢打撈上來的海產,自然也要優先低價賣給李老爺,若是李老爺轉手賣出去,也是能大賺一筆。
孫二狗能今天的家業,也自然不是愚鈍之人,定然也是想到了這層關係,不過這打撈上來的魚產賣誰都是賣,賣給李家老爺自然也是一樣,如此還抱得美人歸,何樂而不為?
兩邊雖是各有打算,不過都是雙贏的局麵。
孫二狗把李家老爺的二兒子找到,約到村裡的客棧吃酒,打算探聽些李老爺和李夫人的口風。這李家公子也是實誠,二兩酒下肚就開始滔滔不絕,說是他爹對孫二狗如何的看重,此次媒婆前去說親,兩家喜結連理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孫二狗聽了也是大為歡喜,連忙叫過店家小二多加了些菜品。
這孫二狗與李家公子相談甚歡的事情暫且不提,赤柔姒做好了飯菜端上桌來,擺了碗筷,便坐在桌旁等鴻蜀打柴回來,心裡莫名有些安然,也是從來沒有過的舒適。以前赤柔姒一直看不慣那些在家相夫教子的女子,大好的青春年華,為何要浪費在為一個男人煮飯洗衣上,他們男人便是憑什麼能如此享受。
而今之赤柔姒坐在飯桌旁,等著鴻蜀歸家,卻是覺得莫名的幸福。原來以前都是自己錯了,一個女人的最後的歸屬,或許不是曾經以為的瀟灑自在,而是做好了飯菜等著在奔波的心上人終歸身畔。她這般想著,俊俏的臉上也掛上欣然笑意。
似乎心隨著那木板靠岸,赤柔姒的心境也忽然變了。
那身赤色的皮衣已經有不少破損之處,赤柔姒現在穿著孫二狗從鄰居那裡借來的一身橙紅長裙,看起來也甚是相得益彰,少了在赤沙大陸的那份狂野驕橫,卻是多出了鄉間少女的淳樸動人。
此番情景,卻也是可以理解鴻蜀進門之後一臉的吃驚了。“六公主,你不是腦子燒了吧?”鴻蜀看著身穿青蓮長裙的赤柔姒,愣了片刻,方才進屋來,將背上的木柴放到門後。這才一臉驚異的走到桌邊,看了眼桌上豐盛的飯菜,更是覺得赤柔姒跟變了個人似的。
“你腦子才燒壞了,我那衣服破了不少地方,便找孫大哥向隔壁的大姐那裡借了一套衣服來。”赤柔姒也是沒好氣道。
鴻蜀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圍著桌子轉了一圈,又上下仔細打量了赤柔姒一番,笑道:“六公主你穿這身衣服還挺好看的,早些把你以前的那些打扮都扔了吧。”
赤柔姒心中竊喜,瞪了一眼鴻蜀,起身道:“在這地方,你就彆叫我六公主了,我去樓上把呂道長叫下來吃飯。”
“好的,六,赤姑娘還是我去吧。“鴻蜀緩步走上木梯。
三人吃了午飯,鴻蜀也是閒來無事,坐在門前的凳子上曬太陽,而赤柔姒則收拾了碗筷拿去廚房清洗了。
片刻之後,赤柔姒也端來一個小凳,安靜的坐在鴻蜀身邊。
正午的太陽穿過層層樹葉遮擋,灑落在鴻蜀身上時已經變得斑駁。鴻蜀半眯起眼睛來,整個人也變得懶洋洋的,半睡半醒間覺得有人在肩上摸索。便睜開眼睛來,一看是赤柔姒正捏著肩上破開的衣服拿針縫補,便說道:“想不到你還會這針線活。”
赤柔姒拿著針生疏的將破洞一針一針的縫合,見其麵容也是一臉專注,道:“見過我們家的裁縫做過,也就照葫蘆畫瓢了。”
鴻蜀一笑,也就不再說話,心底也是湧上一股暖意,再次眯起眼睛小歇。
這天下午,孫二狗吹著口哨就回了家,見門前坐著鴻蜀,而赤柔姒則坐在一側,也不知是為何,臉上淡淡的掛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