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走在從食堂到教室的路上,中午放學,林雪沒有回家,偷偷地一個人。
陽光極為旺盛,花朵裡早已盛滿,空氣中濕熱的花香混著陽光,灑了一地。
步子走得太急,沒帶傘,又無處遮陽,腳步像踩了風火輪,上肢好像跟不上腳步的節奏,身體晃蕩晃蕩,就想著儘快穿過國旗下不小也不大的操場,走到林蔭道上,恐怕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安靜下來。
還在太陽底下踱步,感覺到眉宇旁的頭發濕了少許汗,就像家鄉傳統油坊榨油一樣,壓力很大油才會一點一點地滲出來。林雪隻想到這個,有點好笑。
儘管步子很快,心情很躁,但自己還不能算是盲目的。
遠處一個男孩和女孩,撐著一把以綠色為底印有淡黃色雛菊的傘,凶前抱著一摞書本。
正當女孩用手歡快地指著隻有他們知道而林雪不知道的方向時,眼裡映射出希冀的光亮,和陽光一樣光芒,但卻是溫柔的。
他把傘輕輕地放在她的手中,像電視劇裡男主角求婚一樣單膝跪下。
林雪放慢了步子,猜想眼前是兩個讀初三的師兄師姐吧。
噢,他在幫她係鞋帶,她穿的是和林雪一樣素淨的帆布鞋,他手中的鞋帶是白色的,不像花壇裡紅豔豔的花朵,也不像金色的陽光。
一陣風吹來,林雪定了定身子。
他依然堅定,除了他纖長的手指,好像都沒動過。林雪瞥見了他的側臉,嘴角是揚起弧度的。
林雪已經沒有邁步了,就站在某個不起眼的地方,舍不得離開,回憶起最近發生的事,看到眼前和諧的畫麵,心情找回來了一點點,那是一種無限的憂傷混著淡淡的歡欣。
風繼續吹,她米白及膝的裙子同她一頭烏黑的直發在飄動,她靜靜地凝望,兩頰泛起紅暈。
林雪想象那個女孩是自己。
林雪站在陽光下,已經汗流浹背,像是剛洗了個澡,是得,衝掉了靈魂裡存留下的塵埃,享受起遠處男孩為女孩係鞋帶的唯美畫麵來,心裡變得很靜,也許是風吹走了隱藏得很好的煩躁,也許不是。
想了想,其實自己和生活一樣,會困頓也有起色的時候,但自己還應該要是愛這樣偶爾悲傷的自己和一時動蕩的生活的。
林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無論是三角梅凋零的淒涼還是月落的靜謐,她都想去享受。她願意守候,去聽一朵花開放時微弱的聲音,更想到外麵的世界看一看,感受外麵的風吹動她柔順黑亮的頭發。
天空一群鳥倉皇地飛過去,一聲一聲鳴叫,一道一道嘶啞的傷口。
他起了身,接過她的傘,用另一隻手理了理她的劉海,彼此報以一笑,如月牙,乳白色的。
林雪突然想到了蕭凱,蕭凱性格外向開朗,會點小幽默,和每個人都大大咧咧地相處,無奈男生還是女生,都打成一片。但安靜時候的他也會因為一朵花得盛開而露出舒展如風的笑容,會在抬頭看天的時候看得笑容滿麵。
記得有天傍晚的時候,兩個人跑到教學樓最高的一層樓,扶著欄杆,無數的飛鳥在頭頂上盤旋,羽毛散落下來覆蓋著蕭凱的瞳仁上讓他的眼睛變成鴿子灰,雲朵盛開如同沉醉的紅色花朵。
蕭凱站在林雪旁邊的時候,高大而挺拔,合身的白襯衫如同浮雲般勾勒出他修長的身材,他好像比眼前的師兄,不,比班裡大多男孩長得都好看,眉毛如同筆直的劍鋒一樣斜斜地飛進兩鬢的頭發,眼睛明亮如同清輝流瀉的星辰,臉上有著如同被凜冽的寒風刻出來的深深的輪廓。
那天林雪偷偷地看著蕭凱。
過了一會兒,蕭凱突然轉過頭麵向林雪,嘴角上揚,露出白色的牙齒,林雪看到了蕭凱如同撕裂的朝陽般燦爛的笑容。
以後,蕭凱經常帶著林雪爬到最頂樓,像小孩子一樣,看那些巨大的飛鳥從眼前呼嘯而過,清脆的叫聲在蒼藍的天空帶走一片片烏雲的陰影,留下一道道明亮的閃光。
師兄師姐順著剛剛所指的方向,慢慢地離開了林雪的視線。
他們走了,留下林雪一個,應該是林雪心甘情願把自己留住,留在美好的回憶裡。
林雪走到那個被灑了一地的溫柔的地方,撥了撥劉海,想抓住回憶一樣抱緊懷裡剛剛想掉下來的書,望向他們所指的方向,遠處是一片很藍的天空,兩三朵白雲泛起光芒,像希望一樣。
有時候,想想,時間竟可以這樣單純地流過,也是一件比較好的是事情吧。
隻是有時候心裡麵會很糾結,這樣異常地留在學校,又因為那些魂牽夢繞的擔心惶惶不得終日,坐也坐不住的日子,到底是為了讓緊張的心舒展一下,還是一種變相的逃避的做法。
為什麼想的越來越多,彷佛聽到一種聲音,來自遙遠的以前,來自一天一天在逼近的未來,那是心門一點一點在關上的聲音,是年輕的心一道一道破開的裂痕。
不是這樣的。
絕對不能淪落到這個樣子。
正午的陽光如水一樣,將整個學校浸在裡麵,連同林雪那說不清楚的心情,然後看到有些夢被打濕,衝擊,時時刻刻就淹沒在時光無情的世事洪流中,不知流向哪裡,流向哪裡。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為什麼流浪,流浪遠方,流浪。
心裡頓時響徹孫燕姿的橄欖樹,進而最喜歡的一位作家,三毛,還有被流浪文學,流浪。
林雪眼裡霎時充滿了渴望,而這種渴望,有著像霧靄一樣的模糊和渾濁。
在望向天空的時候,苦悶在家的爸爸,日益憔悴的媽媽,嘮叨不斷的奶奶,漸漸疏遠的親朋好友,一個個再也熟悉不過的人兒啊,卻怎麼也想不起最初你們的摸樣,是我記憶變差了,還是你們真的就這樣離我越來越遠了。
曾經熟悉的麵孔,可親可敬的人,怎麼一天比一天難過,日子怎麼一天比一天壞下去,我怎麼時刻都在變得越想越多。
以前爸爸是老實勤懇的,並不知道投機取巧是怎麼一回事。媽媽是溫柔美麗的,在人人看來都是賢妻良母,哪兒用得著這麼操勞。奶奶雖然偏心,可是也不像現在這樣總是有事說事沒事也說事。街坊鄰居,不但不安慰,更是數落。
眼裡又是一層霧,心裡一塊疙瘩的。
嘿,你在乾嘛呢?
蕭凱突然從後麵竄出來,一手拍在林雪的肩膀上,這一巴掌顯得輕輕的。
林雪因為突如其來的動靜被嚇到大叫啊的一聲,心裡和後背都是一陣冷汗。
等回過頭,看到是蕭凱,迅速地收起了剛剛的情緒,可是眼裡的憂傷卻那麼分明,擋也擋不住。
林雪深吸一口氣,笑著說嚇死人了你知道嗎。
看到蕭凱如朝陽般的笑容,林雪心裡頓時落了地一樣,有了一點點的著落。
大太陽的你站在樹下乾嘛呀,你真是背影殺手啊,我在後麵看了好久,感覺你的身體在發光,一種幽冷的淡藍色的芬芳,好像牆角的雛菊,可是看得我莫名地想流淚。
憂傷的心情剛打包起來還沒有係上蝴蝶結一樣的帶子綁好,聽到蕭凱這麼煽情的話,陽光彷佛因為太熱突然遇冷液化成晶瑩的水落在了林雪的眼眶裡。
蕭凱俯視眼前的林雪的時候讓人感覺他是偉岸的,無論從哪裡看,他厚實的肩膀已經散發出男子漢的氣概來。
林雪抿了抿唇,得了吧你,我已經習慣了你那麼矯情了。
是嗎?蕭凱好矯情,我已經習慣了。
林雪說完這句話蕭凱就大聲地笑出來,劍鋒下的雙眼透出一種如風一樣舒展的溫情。
好啦,我們還是進教室再說吧,你們姑娘不是最怕曬黑的嗎,你看頭上的太陽,比我們的數學老師生氣時的臉還大。
兩人就嗬嗬嗬嗬地笑起來。
他們數學老師是一男的,課堂上,林雪和蕭凱總是以各種花招配合起來,是把課堂氣氛搞起來了,有時候兩個人說得忘乎所以,數學老師是又氣又恨的,所以那時候的臉是最大的,而且本來他臉就大。
你猜剛剛你從你不遠處經過的是不是一對啦?詭異的笑容從蕭凱這張英俊的臉上露出來這是有點不合時宜。
我還以為就我們女生愛八卦,原來你蕭凱也不是省油的燈啊。林雪一臉的蔑視,可是她白裡透紅的臉上更多地是一種來自骨子裡真誠的調皮。
原來從那對看似情侶的師兄師姐出現,一直到很久,蕭凱都在背後,看著自己,心裡麵突然有種自責,自己怎麼看起來一身的憂傷呢,不過,背後的蕭凱,可能是笑著的,笑容如風舒展,如撕裂的朝陽燦爛。也有可能也是憂傷的。不管是哪種,林雪想到心裡都是踏實。
你原來中午都不留在學校的呀,今天怎麼在背後偷看我……林雪剛想說偷看她自己,可是臉簌得一樣沉下去,改成了今天怎麼在背後偷看人家師兄師姐呢。
可是,還是在背後呀,在林雪的背後。又怎麼會注意字麵上這一點點的改變呢。
我這不是回來拿點東西嘛,蕭凱一副得意的樣,裝得還挺像的。
是嗎?
那當然!
對了,你今天怎麼又不回去呀?
我……想留在班上看看書不行嗎?
沒有人注意到蕭凱用的是又,可是今天是他們第一天中午在這裡遇見。
估計青春就是這樣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