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升似乎是個很會生活的男人。
葉月月在走進這所公寓的時候就這樣覺得,一切都是舒緩優雅的小資情調,她可以想象聞升一個人賦閒在家時在陽台的藤製躺椅上端著一杯上好的清茶慢慢啜飲,偏過頭就能看見這個城市的繁華夜景。
這個律師的生活和工作分得如此清明,明明當初在家裡見到他時是那樣一副冷峻且略帶嘲諷的市儈麵容,如今在這所公寓裡卻是一個穿著普通家居休閒裝為自己泡著咖啡的精致男人。
直到聞升將咖啡端上葉月月麵前的玻璃製透明茶幾,她依然有些恍惚。
“怎麼,不喜歡咖啡?”聞升嘴角總是噙著一抹笑,他在葉月月右手旁的單身沙發上坐下,看她神情恍惚,便問道。
葉月月搖搖頭,她還記得林凡讓她去做的事情,雖然萬分不願,可是為了父親,她不得不這麼做,這是她的唯一出路。
“你叫我來,到底是什麼事?是關於我爸爸嗎?”當初賠償違約金的事情也是從聞升這裡得知,這才讓她這隻本是茫然無措的無頭蒼蠅有了方向,如今聞升又出現在她麵前,難免讓葉月月又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聞升聳肩:“算是吧。”
“算是?”
聞升點頭,隨即傾身將雙手手肘撐在自己膝蓋上,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問道:“不知道林小姐是否知道,你的父親曾經一度反對如今林氏總裁林凡作為林氏的繼承人呢?”
葉月月聞言渾身僵硬,握緊了手中的咖啡杯,半晌才緩緩抬起頭看向聞升,“什麼?”
早年她對於父親生意上的事情一無所知,又怎麼能知道父親曾經反對過林凡作為林氏的繼承人接管下整個林家,如果這件事情確實是真的,那麼父親就曾經是林凡接管林家最大的絆腳石,如今他又怎麼會輕易答應下自己將父親從牢獄中就出來呢?這其中是否有詐?
葉月月不禁攥緊了拳頭,緊張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她緊盯著聞升,緩聲問道:“這件事情你怎麼會知道?選誰作為繼承人,以及誰反對繼承人上位,這不該是一個律師知道的事情吧?你明明隻是一個代理律師,父親怎麼可能對你這麼信任?”
連珠炮一樣的問題倒是聞升始料未及,但他又怎麼是池中之物,也不正麵回答葉月月的問題,隻懶懶笑道:“這些問題並不在我的回答義務之內,我隻是受人委托,當然忠人之事。作為律師,對於委托人的委托自然要有保密的義務。”
這番話讓葉月月有氣也無處去發,隻得憋下滿肚子的疑問,恨道:“你的委托人還真是對我關心備至。”
聞升笑意盈盈也不做回應,隻說:“既然消息我已經傳達到了,那麼葉小姐就請自便吧。這所公寓是我的委托人送給葉小姐的禮物,也不至於委屈你總是住那些小賓館了。”說完在桌上放下一串鑰匙,起身便準備離開。
葉月月被這突然而來的禮物弄得怔愣起來,直到聞升走到了家門口才猛然站起身來衝到門口把聞升攔住,厲聲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瞧著攔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聞升提起嘴角笑得意味不明,他抬起手將食指放在唇上,緩緩道:“天、機、不、可、泄、露。”
說完便擺脫掉葉月月的糾纏,離開了這所公寓。
葉月月站在門口望著聞升離開的背影,忽然沒來由地從背脊處竄起一股涼意。從葉氏垮台後直到她來尋求林凡的幫助,這一切的遭遇都充斥著詭異,但她又說不出有哪裡不對勁。就好像她正在一盤棋局之中,她隻是一枚棋子,卻又不知道下棋的人是誰。
這樣的被操控感,是她之前從來未曾體會到的,她很害怕,卻又孤立無援,於是愈發地茫然無措。
她神情恍惚地進了公寓關上了門,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撥通了林凡的電話。
沒響幾聲電話就接通了,那邊傳來林凡低沉的聲音:“喂?”
聽到這一聲葉月月忽然清醒了不少,她稍微理了一下思緒,直截了當地問道:“林凡,我的父親是不是曾經阻止過你接管林家?”
似乎那邊沒想到她會有這麼一問,沉默了一會兒林凡才低聲答道:“是。”
隨後的問題脫口而出:“既然這樣,你為什麼要幫我?”
這一句話問出口,電話那頭卻是長久地沒有了回應。葉月月不知為何忽然緊張起來,說不清楚緣由,就是莫名地開始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她忐忑的咽了一口唾沫,靜靜等待林凡給她回答。
不知過了多久,林凡才沉聲答道:“是因為魏薇。”
葉月月不知為何很想笑,於是她就這麼笑出聲來,“嗬嗬,是嗎。”
然後她掛斷了電話。
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覺得這麼累,累得隻想睡,她整個身體都陷在柔軟的沙發裡,就這麼沉入了睡眠之中。
她夢見了魏薇。
還是那一張長相出奇平凡的臉,但卻是長大後的她。她就站在葉月月的麵前,嘴角揚起若有似無的弧度,像是嘲諷又像是得意,嘴唇無聲翕動著,不知道是在呢喃著什麼。
葉月月有些害怕,她顫顫巍巍問道:“魏薇,你在說什麼?”
魏薇抬起臉看她,一雙眼睛清澈無垢,她輕輕笑道:“你輸了。”
何為再一次接到老頭的電話時,他正在請一位剛搭訕上的漂亮姑娘吃韓國料理,小姑娘看何為長得又俊又多金,自然是滿心歡喜,何為正暗自高興著又能納一名美人入懷,一邊吃著料理一邊用幽默的調侃給美人逗樂。這忽然而來的一個電話卻讓他的如意算盤統統泡了湯。
老頭子說他半個小時後就會到達青林市,也沒說讓何為去接,可何為又怎麼敢怠慢,這可是他的大恩人外加頂頭上司——普林集團大當家歐陽嘯天。
歐陽嘯天如今剛年過五十,卻早早把自家的產業交給大兒子歐陽軒管理,自己跑去了國外過起了遊手好閒的退休生活。但明麵上說是退休,實際上他還是在暗中操縱著家族大致的走向,雖說大兒子孝順,並無反逆之心,可歐陽嘯天好歹是幾十年江湖裡混出來的老滑頭,早已習慣了給自己留一條可以全身而退的後路,這也無可厚非。
隻是這一回老頭子怎麼突然回了國,這可是讓何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若是為了尋人這件事,是在不必這麼大費周章,要知道老頭子這一回來,暗地裡不知道要翻起多少波浪來。
道理是這麼說,對於歐陽嘯天的回國,何為還是高興居多。畢竟當初如果不是歐陽嘯天的提拔,他也不可能在普華集團有得生存的一席之地。
半小時後何為便趕到了車站,老頭子說自己年邁,做不了在天上飛來飛去的交通工具,硬是讓自己的屬下給他買了一張火車票。
想來也知道,火車站人多而雜,更是掩埋聲息趁人不備下手的好地方。老爺子這一任性給手下人也增加了不少的壓力。何為和老爺子身邊的保鏢也算是熟悉,因此在老爺子坐的那趟車停在車站開始就被輪番電話轟炸,何為隻好不停地向他們保證一定不會出差錯。
這也難怪,老頭子當年能順利接掌下普華集團就是靠的為人和手下的信服。
何為在火車站順利接到了老頭子,幾年不見他依然是精神矍鑠,剛毅的臉龐刻下了幾許滄桑的紋路,卻也不影響他身上透出來的威嚴氣勢。歐陽嘯天早年在部隊裡當過兵,專門學過擒拿和搏擊,即使到了國外也從不疏於鍛煉,為何聽手下說老頭子的訓練量還是不減年輕時期,每天早起便要跑他個兩三千米。
何為隻暗暗咋舌,這哪是去過退休生活的,根本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工作。
歐陽嘯天神情肅穆,那是從部隊裡帶回來的一貫的習慣,何為也知道這個習慣,剛準備跟老爺子來個多年不見的打趣兒,就見老爺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下聲音問道:“垮台的那個葉氏,是不是有個獨生女兒到青林市來了?”
何為登時就傻了,瞪大眼睛瞅著老爺子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像是回了魂一般地點了點頭。何為怎麼也沒有想到,老爺子竟然是為了葉月月從國外大老遠跑了回來,還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足見老爺子對這件事有多上心。
何為不自覺地留了個心眼兒,好歹這事他多少也參與其中,改天也該好好調查一下葉月月和歐陽嘯天的關係。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何為也愈發覺得奇怪起來,怎麼一個W市的葉氏集團垮台,竟然連老爺子也風塵仆仆地從國外趕了回來,似乎那個女人還沒有這麼大的能耐,這擺出一局這樣撲朔迷離的棋。
隻聽老爺子又說:“葉山河現在還蹲在牢子裡?”
何為這回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老爺子忽然便笑了,道“真是天助我也。”
何為有點不明白狀況。
歐陽嘯天臉上帶著笑往前走,何為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感覺老爺子的笑容裡麵藏著一把鋒利的刃,而且是那種見血封喉的刃。
歐陽嘯天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問:“那女娃是不是來找林凡來了?”
何為一驚,脫口而出:“這您都知道?”
歐陽嘯天笑得諱莫如深,隻反問一句:“有什麼我不知道?”
何為半垂了頭,笑笑:“那是,老爺子您神通廣大,有千裡眼順風耳,這裡的動靜哪能瞞得了您。”
歐陽嘯天望著他,忽而歎了口氣:“要是小軒有你一半我也知足了。”
何為眼皮一垂一掀,咧嘴笑開:“既然叫您一聲老爺子,您也能把我當兒子使喚。阿軒是有些呆,但是心裡還是在乎您的。”
聽著何為這話,歐陽嘯天笑了笑,拍拍何為的肩膀:“這我是知道的,我都這把年紀了,就希望有個逗趣兒的小輩陪我解解悶兒罷了。”
何為笑得真誠:“彆的我不敢說,逗趣兒這活那是我壓箱底的功夫,隻要老爺子需要,我隨叫隨到。”
歐陽嘯天滿意地點點頭,半晌又說:“找林凡幫忙的那個女娃子,你要能幫就多幫她,要是葉山河出獄了,你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何為雖心裡疑惑,這個時候也不敢多問,隻得先應下了老爺子。其他事情,隻能暗地裡再私自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