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靈在張正源看來是個奇怪的女孩。看著應該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吧,遇到一看就來者不善的外國人也不知道趕緊逃跑,不過她也逃不掉就是了。隨身帶著辣椒水,這一點值得讚揚,可讓張正源沒有想到的是,她居然還隨身帶著水果刀,證明她對這個社會是有戒心的,一個充滿戒心的女孩為什麼會獨自一人走在這人跡罕見的郊外?
最讓張正源奇怪的是,她遇到危險時,既不大聲呼救,也沒有擺出一副驚恐的樣子,而是十分淡靜,這淡靜之中又透著一股與對方“同歸於儘”的駭人氣魄。
就是他救下了她,在她的眼神裡,他也沒有看到“劫後餘生”的驚喜,沒有歡呼雀躍,沒有“能夠活著真好”的大徹大悟,而是一片平靜,十分平靜。就好像是,就算他沒有救她,就算她真的舉起了那把水果刀,就算她跟眼前的三個男人同歸於儘,她也可以平靜地接受這樣的結局。
這可不像是一個平和的小鎮上會養育出的女孩。
卓靈聽到對方居然要求自己給他提供一份短期的工作,不由得愣了一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請求?
卓靈忍不住上下打量了這個男人一番。白色短袖恤衫,外邊穿一個綠色的馬甲,一條墨綠的休閒褲,腳上一雙一看就穿了很久但質量很好的休閒款皮鞋,有點像懶漢鞋那種,脖子上還掛著個長長的項鏈,鏈墜子是一個金屬的銀色小吊牌。
卓靈自己的身高是一米五九,她目測對方的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身材頎長,線條硬朗,就像一具身體內蘊藏著巨大能量亟待爆發、線條硬朗的完美雕塑。黑色的淩亂的短發為他平添一股狂野的味道,比普通亞洲人種要白一些的膚色,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感覺應該不是純種亞洲人,亞洲人極少五官這般立體的。
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子乍看之下就像品級極佳的黑珍珠,但仔細看便會發現,那視線太過銳利,像是黑色的利箭,在與他對視的時候,通過你的瞳孔直直地插入你的心底,剖開你的心臟,挖掘裡邊最深層的情感。
比起這裡,卓靈覺得對方應該活躍在世界舞台耀眼的聚光燈下才是。
“多短?”卓靈告訴自己對方是個危險的人物,對於這樣的人物,她應該在這裡與他分彆才是。可是,對方救了她。從小到大,能夠在她需要的時候,主動向她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太少。她能夠欠下彆人的人情不多,所以她一定會儘力好好償還。
張正源想了想,“大概一個月左右吧。可能還會更長一點點,視情況而定,但一定不會超過兩個月。”
這樣的工作真難找呢。看來隻能去當臨工了。卓靈快速地在腦海裡篩選著落櫻鎮的工作。
“對了,方便告訴我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嗎?還是還隻是一個學生?”張正源突然開口打斷了卓靈的思路。
“嗯?”卓靈下意識地開口道,“我?我已經大學畢業了。是個入殮師。”說完,卓靈平靜地抬頭看他,但實質上是想要捕捉他眼底閃過的異樣的光芒。
然而,對方的瞳孔黑漆漆的,他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看上去十分平靜,似乎對這樣的職業並沒有太多的想法。
“真是個讓人意外的職業呢。”張正源說的倒是實話,畢竟對方看上去那般年輕漂亮,還提著個疑似化妝箱的箱子,說是去做模特兒的可能還更有可信度一些,就算說是做個維修工,也比是入殮師更能讓人信服吧?
卓靈也不答話,就用那雙漂亮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杏眸定定地看著他。
“你缺助手嗎?”張正源突然開口問她,“我會開車,小轎車摩托車都可以,我有力氣,可以幫你提工具箱,我戰鬥力也蠻高的,足以幫你趕跑想要騷擾你的人。”
卓靈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想要做她的助手,一般情況下,不是應該嫌棄地啐一聲:“晦氣!”然後轉身就走嗎?
“你知道入殮師是做什麼的嗎?”卓靈的眼神波動了一下,她忍不住去問他。
“知道啊。”張正源笑了,微微露出白白的牙齒,“我們倆,指不定誰比誰接觸到的屍體多呢。”
卓靈似乎有些驚訝,她微微瞪大了眼。
“偶爾我也會兼一下法醫的工作。”張正源很想要伸手去摸摸她因為淩亂而更顯毛茸茸的頭發,“所以絕對不會拖你後退,你儘管放心好了。”
卓靈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成這樣,她低頭猶豫了一下,“可是,我沒有太多錢去請一個助手。”
“沒關係,我不在乎那點錢。管吃管住就好,就算是住在殯儀館也沒關係。”張正源的語調十分輕快。
真是讓人不放心的說法。卓靈心裡暗暗琢磨著,那他為什麼要來給自己當助手?一個不缺錢的助手?感覺對方的動機不單純呢。如果隻是她也就罷了,可是她是跟劉媽媽住一起的,不得不考慮安全問題。
“讓你感到為難了嗎?”張正源見她低著頭遲遲不答話,心裡也明白,是自己的要求太過唐突了。從前他不會這樣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想要往這個女孩身邊靠近。
“滴——滴——”
公交車的司機大哥是落櫻鎮上的居民,自然認得卓靈,這個點數會在這裡等公交也就隻有她了,他遲遲不見卓靈走過來,反倒在那裡跟一個大男人說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還橫七豎八地躺了三個外國人,一看就不是平常事。
但這位司機大哥人比較熱情,他瞥了那占據了他公交車位置的紅色跑車一眼,踩油門,直接把車開到卓靈這邊,“打開車門,卓小姐,還不回家哪?”
“我這就上來。”卓靈連忙上了車,張正源也跟了上去。
司機大哥打量了張正源幾眼,也不管他,關了門就要走。
“卓小姐啊,你就不能換一份工作嗎?”司機大哥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勸了。每次到這個站,都隻有卓靈一個,天還沒黑的時候還好,天黑的時候遠遠看上去就像女鬼一樣嚇人。司機大哥剛開始的時候還真的被晚歸的卓靈給嚇到了。因為他早已習慣夜幕下的墓園公交車站空無一人。
“你說你一個姑娘家,怎麼就想不開非得乾這個呢?”車上除了卓靈跟那個陌生男人以外也沒彆的人,司機大哥又是個話癆,開了沒一會兒就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跟卓靈話起家常起來,“卓小姐你可算是我們落櫻鎮長得最漂亮的大姑娘了,要是不乾這一行,找一個正當點的工作,就是到飯館裡當個服務生都比乾這個好啊。保準很快能嫁出去。”
這話是卓靈最不愛聽的,好像她身為女人的最大價值隻能體現在結婚生子上,讓人感到莫名憤怒。但卓靈什麼都沒說,一個人安靜地看著窗外。
“你瞧瞧你這工作!”卓靈不搭理他,司機大哥的熱情卻沒有絲毫退減,“剛才是不是遇到無賴了?那三個外國人我也認得,每年都要過來好幾趟,開著輛紅色跑車就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要圍著他們轉似的,一來準得去花街那邊喝個醉生夢死,借著酒意跑去調戲良家婦女,可惜呀,人家背景挺大的,警察可動不了他們。”
“要不是這位小哥在,卓姑娘你今晚可要遭殃了!”司機大哥從後視鏡上瞥了無動於衷的卓靈一眼,默默歎了歎氣,“我這人說話可能不中聽了點,可是卓小姐啊,你那麼大個人了,總歸要為自己多考慮考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