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夏天，房子裡開著空調，張阿姨就站在空調的出風口底下，平日裡不覺得，但此時此刻被卓靈這麼一番嚇唬，竟覺得涼颼颼的，整個人像掉進了冰窖裡，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寒毛一根一根豎起。

張正源不著痕跡地附在卓靈耳邊用隻有她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跟劉太太說，劉依依正瞪著她。”

卓靈微微皺了皺眉，不是很明白他的用意，但她沒有轉過頭去給他一個困惑的眼神，沒多加猶豫就照做了。

“劉太太，依依正瞪著你呢。”

果然，聽到這話的劉太太臉色大變，原本就蒼白憔悴的臉上此時此刻更是血色褪儘，慘白慘白的，可能比上邊二樓停著的劉依依的臉色還要駭人。

卓靈看她神色如此，便暗暗猜測裡邊一定有什麼隱情。

想到這裡，卓靈打算再加一把火，於是試探性地問道：“依依一直捂著肚子，是因為裡邊的孩子嗎？”

劉太太這下完全站不穩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當即泣不成聲，“依依，我命苦的孩子哇！”

張阿姨也搖搖欲墜，一副“天要亡我”的悲戚神情。

“依依好像要帶我們上去。”卓靈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發現兩位大媽都徑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空理會她，便大著膽子向前進。

“你個天煞的！都是你！都是你把依依的鬼混引出來了！”張阿姨看見卓靈就要從自己的身邊經過，突然眼神凶狠地往卓靈這邊撲了過來，卓靈利落地往旁邊躲了一下，張阿姨一個收不住，跌倒在地上，但她很快便爬了起來，“我要弄死你這個天煞的！”

“知道我是天煞的還敢對我如此放肆！”就在張正源打算出手幫忙的時候，卓靈卻是以他從未曾見過的冰冷麵目瞪著張阿姨，“你就不怕被我克死嗎？上次那個欺負我的外國人是什麼下場你知道嗎？”

張阿姨果然被她嚇住了，定在那裡，驚恐地瞪大著眼睛，一動都不敢動。

“他的屍體還停在派出所的太平間呢。”卓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配上她烏黑的大眼睛，竟有股說不出的詭異，“你想要去陪他嗎？”

“啊啊啊啊啊！”張阿姨終於受不了地尖叫了起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依依不是自殺的！她肚子裡確實懷著孩子！”

果然上了年紀的大媽都是不經嚇的。卓靈心裡暗暗籲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麼嚇一嚇，對方就把什麼都招了。

卓靈看了看手表，已經十一點四十分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參加葬禮的賓客就要過來了。

“懷著小孩枉死的女人怨氣最重。”卓靈說，“如果不想被纏上一輩子的話，我勸你們還是想辦法還依依一個清白，平息她的怨氣。”

這麼扯蛋的話卓靈還是頭一回說，她明明最痛恨那些胡言亂語的騙子神棍了，可是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客串神棍的這麼一天。

原本該是十分諷刺的事情，但看到兩人被嚇得篩糠似的，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情景居然愉悅了她。

做了肮臟的事情還想要心安理得，這種人最討厭了。

張阿姨猶在掙紮，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裡突然迸發出異樣的光亮：“去找何仙姑！何仙姑一定有化解的辦法，我這就去打電話！”

沒等卓靈說些什麼，劉太太便開口了，“張媽，算了。”

她的聲音跟她的神態一樣虛弱，“依依要是想要跟著，那便讓她跟著吧。總歸是我這個做媽媽的對不住她先。她要是怨恨我，我……”說到傷心處，劉太太忍不住再次掉淚。

卓靈跟張正源對看了一眼，發現事情的發展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劉太太一副都看開了的樣子，“你們還是回去吧。依依再這麼說都是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活著。回去吧。管好你們的嘴巴，不然，你們該知道得罪我們劉家絕對沒有好果子吃。張媽，你不是忘了給解晦錢了嗎？給雙份。送送他們。我累了，先去歇一歇，葬禮開始的時候再喊我吧。午飯就不吃了，沒啥胃口。”

“這……”張媽有些遲疑，她看了看扶著樓梯的柱子慢慢爬起來，順著扶手上樓的劉太太，又看了看卓靈他們，跺了跺腳，轉身去拿解晦紅包了。

張媽送卓靈離開的時候，一副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想要開口又不敢開口的樣子。

卓靈見她這般，於是先開口了，臉上沒什麼表情，但語氣卻是陰惻惻的，“張媽，看在你跟劉媽媽相識一場的份上，彆怪我沒提醒你啊。劉太太是劉依依的媽媽也就算了，你隻是他們家花錢請來的保姆，要是依依……”卓靈故意剩下的話沒有說完，隻給了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就算頭頂著火辣辣的大太陽，張阿姨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蟬，“哎喲！我都一大把年紀了，卓小姐你就彆嚇唬我了！”

卓靈並不答話，隻顧說了自己想說的，然後就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待張阿姨把他們兩人送到那扇高大厚重的鏤花黑鐵門處的時候，張阿姨掙紮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她先是歎了歎氣，然後才說道：“我就實話告訴你吧卓小姐，雖然依依小姐不是我一手帶大的，但我總歸算是看著她長大是不？十年了，就是養隻小貓小狗都能處出感情來了，更何況是個大活人呢！”

卓靈安靜地聽著，並不插話。

張阿姨給他們打開鐵門，“這劉家的破事啊，你也說了，我隻是個給人打工的，混口飯吃，有時候也隻能在一邊看著，乾著急，並不能怎樣。不是我不想幫依依，隻是實在是幫不了啊！劉老爺是什麼樣的背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親叔叔在區裡當副區長，親舅舅可是首都的官員，跟咱鎮上公安局的局長又是好友，給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管閒事管到他頭上啊！”

東升國很小，卓靈曾經在一本地理誌上看到東升國的國土麵積僅有1.21萬平方公裡，而卓靈依稀記得香港的麵積大概是1.1萬平方公裡左右。所以東升國的行政劃分十分簡單，有四個區，分彆是東區、南區、北區和西區，就是根據地理方向劃分的。區再下一級就是鄉鎮，東升國共有二十九個鄉鎮。落櫻鎮從前叫落英縣，後來叫落英鄉，旅遊業發展起來後叫“Luoying Town”，於是後來乾脆就叫落櫻鎮了。鄉鎮再下一級就是各街道、各村和各社區。

因此，在張阿姨看來，副區長已經是十分大的官了。也難怪她會那麼為難。

更何況能在首都紅日當官的，那是已經進入這個國家權力中心的，屬於在古代夠資格上朝的人，張阿姨就更加不敢得罪了。

卓靈想的卻跟她不一樣，“要是真有那麼硬的背景，人家真的把他當一回事的話，他也不會僅僅是在落櫻鎮當一個超市老板了。”

張阿姨歎了歎氣，“要不是劉老爺的母親出身低微……”

卓靈打斷對方的話，“傳說中的小三？劉老爺的媽媽是私生子？”

“……”張阿姨一副八卦講不出來的憋屈樣，好一會兒才講出一句：“卓小姐你咋滴啥都知道呢？”

“好歹叔叔也是副區長呢，沒弄個副鎮長當當，莫非劉老爺的爸爸，或是他自己本身是私生子？”卓靈大膽猜測。她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猜測還是根據東升國地方上“用人唯親”的風氣，像落櫻鎮上一任公安局局長就是現任局長的老爸。正經考出來的官員也不是沒有，隻是比較難打入權力中心就是了，往往打進去已經是人到中年了。瞧劉老爺也四十好幾的歲數了，仍然在官場外徘徊，就知道他是個不得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