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柱廊,走進神殿內堂。
在一顆水晶球前方,一位頭發紅如火的老者緩緩轉過身來,他頭上的水晶頭冠顯示了他的身份。花老的容顏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對著跪在他麵前的一個紅發小男孩說:“傷城,你來了。”
紅發小男孩應道:“族長祖爺爺找傷城來有何事?”
老者忙扶小男孩起來,說:“我還是習慣你隻稱我為爺爺,這樣,我還能認為自己年輕點。”老者笑道。
傷城是噬血族中唯一能見到這位長老的人,沒有人知道這位長者到底有多老。
“傷城,也是該告訴你真像的時候了。”老者似乎看透了傷城滿心的疑問,微笑道。
傷城一凜,能讓族長祖長爺爺說出真相,一定是噬血族即將發生大事了。
“我叫冗,我已經兩千五百歲了……”老者緩緩閉上了眼,乾裂的嘴唇微微顫抖。一道奇特的紫光從他的胸口閃過,隨後,老者緩緩睜開了眼,那雙眼流露出一種穿透時光輪回的空茫。隨即,他的視線望向了那個水晶球,目光深遠而哀傷,似乎想要從那個水晶球裡找尋出日已消逝的影子來。
“在我還叫冗的時候,我才二十五歲,是噬血族中一個平凡的噬血者。那時,我喜歡遙望著王城聖水殿上那個雕像,那個被稱為戰神水鏡的女人。那是藍鬱王國的守護神,是藍鬱王國子民的戰神,也是我日夜仰望的神。我更知道,她是那個叫憂痕的男人的神。 我一直都知道,她於我,就像是天上的太陽,而我隻是一滴想靠近她一點的水滴,想要沐浴在她的神光下。終於有一天,我能靠近她一些,雖然隻能站在角落仰望著高高在上的她,對我而言,那就是屬於我的幸福。直到有一天她發現了我的存在,我由角落站到了她的麵前,可以貼近她,聽著她的呼吸,清楚地看見那張麵具上的刻痕。我卻不敢直視那雙紫色的眼睛,因為我是屬於藍鬱王國最下賤的噬血族,一個人人唾棄的種族。我的身份隻會沾汙了她頭上的光環,但她從不在乎我的身份,從此我跟隨在她身邊,隨她上過戰場,也目睹過她的愛情。直到有一天,噬血族因為噬人血遭到全國的反抗,藍鬱國再也容不下這個邪惡的種族。我苦苦懇求戰神放我族民一命,我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一族的平安,戰神隻是把噬血族趕到這座孤島。”
“你的生命?”傷城震驚問道。
“對,我的生命。現在你所看到的我,隻是一我的撚幻影。我的存在隻是為了守護一個秘密。”老者滿是滄桑的聲音又多了份歎息。
“秘密?”傷城更震驚了,他看著老者的眼睛,那片空靈看得他全身一個冷顫,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平緩那蔓延開的痛意。他隱隱覺得,這個秘密跟自己有關。
“對,一個關於噬血族與戰神的秘密。”老者轉身看著那顆水晶球,背著傷城道。
傷城也走到水晶球的麵前,他驚訝的凝起了眉,因為他發現,他無所不能的族長祖爺爺在說這話的同時,聲音帶著顫抖,這完全與以往那個目空一切的老人不一樣。
而這個叫傷城的小男孩,他眼中的內容,他的表情,也不該是他這個年齡所能表現出來的。
老者站在水晶球前麵,枯老的雙手放在水晶球上,於是他開始吟唱古老神秘的咒語。
不久,空間開始扭曲,紫色的光芒從水晶球內飄浮出來浮在整個空間裡。
狂風大作,不知為何,窗外的天空突然明亮起來,無數紫色的雲聚集在白色神殿上方,整個孤島都呈現一種暴雨前的寧靜。
此時,水晶球中紫色光芒都散儘後,在那片白色光芒裡,竟顯出一幅又一幅畫麵,而那些畫麵都是水鏡不曾知道的。
一切邪惡與正義都源於那場戰爭。
在戰場上,高貴與低賤,正義與邪惡,融為了一體,模糊的,清晰的,隻有那殺與被殺的生存的信念。
藍鬱王國硝煙彌漫的平原上,遍地屍體,有人的,也有靈獸的。在屍體的上空一個衣著銀盔甲,戴著造型猙獰麵具的戰士飄浮在空中。在相對的另一端,一個綠衣女子全身狼藉不堪,臉上那道道流血的傷口掩飾不了那傾城的容顏。雖然傷痕累累,她卻沒有潰退的打算,依舊立在空中,用著愛與恨交融的神光注視著空中的銀盔甲戰士。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的身後。
空氣仿佛是如土般的實體,一個巨大的坑洞漸漸顯露,狂肆的風吹散了蘑菇狀的爆炸煙塵,死亡的氣息讓整個空間都變成一片死寂,一顆心破體而出的聲音在此刻刺耳無比。無數肉眼觀看到的,正是一顆流著血滴,還在跳動著的心,從一個女人胸腔穿破脊背向巨洞而去。
心漸漸巨大起來。
“破……”一個清晰的破聲響起,一道長長的裂紋在那顯得恐怖而又充滿悲痛的心上蔓延開來。最後,心一分為二,一道綠色的光束由心衝出來,變成一個透明的綠衣女人。
“吾因汝而毀,吾在此發靈魂起誓,隻要是水氏一族的戰神與王室相愛而在新婚之日無法結合者,整個水族將被冰封,沉睡千萬年的惡靈眾沉睡中蘇醒。隻有萬千生靈鮮血的洗禮,才能破解這永生永世的詛咒!萬千生靈鮮血的洗禮……”
她尖銳而邪惡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詛咒,一道道綠光如電波般向整個藍鬱王國擴散。
綠衣女子一手指著相對的,隻露出一雙紫眸的銀盔戰士,渾然不覺那失心之痛。
“萬千生靈鮮血的洗禮……”她突然惡恨恨地看著那個神般的男子,猖狂大笑著,這如雷般的笑聲,卻讓人由心萌生了一種淒痛。
她對著那個視自己如無物,最終毀滅她的男人,吐出最後一句話:“我詛咒,這次跟你上戰場的人永遠不得沉睡,永遠以噬血為生……”
一陣漫著腥甜的狂風席卷而來,女人的肉體在瞬間化成了灰,隨風而逝,隻是她在消失的那刻,那一個充滿怨恨,透著淒涼的笑容似是被定住了般,久久不肯消失。
而那個由心釋放出的怨魂,也隨著綠光的擴散而消失。
直至飛舞著的漫沙歸於塵土,震動大地的歡呼聲響徹穹蒼。被女子召喚出來的惡魔再度沉睡,藍鬱王國終於恢複了太平。隻是,那些在歡慶的戰將,從此將永歸邪惡。
從此,一個全新的種族,噬血族,出現在藍鬱王國。
最後畫麵再轉,似乎是為了印證那個咒語,無數雙眼通紅的人洗劫了無數森林動物,然後是村莊,血液被吸乾,留下滿地的屍體……
此時,傷城忍不住一個冷顫,後退幾步。
原來,這才是噬血族真正的曆史。
“我們世代承受著這個詛咒,直到現在。”老者深深歎息著,為這無法改變的宿命。
“為什麼隻有噬血族族長一脈的人才噬血,而其它族民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傷城血紅的眼透著無法抹去的恐懼,那不是對已發生的過去,而是對未知的未來。
老者深深吸了一口氣,深深望著傷城,最後歎息一聲,道:“那是因為在兩千五百年前的戰神水鏡幫噬血族把對全族的詛咒聚集在了一起。那時的噬血族已經瘋狂地貪婪上了人的鮮血,如果繼續放任下去,整個藍鬱國將麵臨著滅亡。戰神水鏡用她的力量把整個噬血族的詛咒移到當時的族長夫人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身上。從那時起,其它放民可以過上和平常人的生活,隻有族長一脈,永遠無法擺脫這個詛咒,他們仍然要以噬血為生,特彆是那個孩子,每到月圓之夜都要在月下沐血浴。”
“月圓之夜?血浴?”老者的話語饒有深意,傷城隱隱有些觸動,眉也擰得更緊,他似乎懂得了什麼,卻又抓不住什麼,望進那雙蒼老空靈的眼,傷城發現,這雙眼睛一直透露些秘密,隻是他從未去深探過。
“這個帶著詛咒出生的孩子每隔二十年就會重新變回嬰兒,為了瞞住他,讓他能夠正常生活,每隔二十年我就會封印他的記憶。這樣反複著,已過了兩千多年。”老者那雙眼一直深深的望在傷城身上。那雙眼有太多的無奈和不忍。
“那個孩子,就是你,這就是你真正的身份。”老者說得輕輕淡淡,卻如睛天霹靂般,把傷城炸得零碎成灰。
“帶著詛咒出世的孩子?”傷城嬌小的身子一直在顫抖,冷如冰。
“孩子,你真的沒有一絲察覺嗎?”傷城的表情一絲不漏的看在了老者眼中。
察覺什麼?
傷城突然覺得好笑,即使這是最無奈,最好的選擇,可他仍然覺得淒冷無比。
憑什麼要讓他來承受這個詛咒?
“證據!”傷城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
老者的目光充滿了憐憫,說出了那句隻有他自己知道,原本該淹沒在塵囂曆史中的話。
“每個月圓之夜,你所沐浴的血池的血液都會乾,那是因為在你的身體裡有一顆噬血珠。是被吸噬血液的無數的靈魂所聚集成的噬血珠。”老者閉上了眼。
傷城愣了許久,然後緩緩地嘴角彎出一抹苦笑。在老者一片不解的目光中,唯有傷城自己是帶著笑的。
他淡然說道:“當你決定說出所有真相時,是不是我的宿命也該終結了?”
此刻,他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孩子,而是一個和老者同樣蒼老的老者。
“是,她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