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嵐將針頭拔出,隨手丟給阿和,阿和急忙將針劑收在藥箱裡。
“看樣子,還能堅持半個月。”陳天嵐神色不動,俊美無儔的臉上卻凝結著一抹譏諷的笑。
痛!好痛!
不僅僅是身體的疼痛,也有心口處的疼痛,就像被生生地撕裂了一個口子。
這種痛苦,簡直就像血肉模糊,筋骨斷裂。
林蔚蜷縮在窄小的床上,身體開始發熱,先是劇烈地顫抖,幾乎難以呼吸,就算即刻死去,也好過忍受這種劇烈的疼痛。然後是無以複加的灼燒感。
她趴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渾身濕淋淋的,就像剛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
林蔚手指一動,一團肉眼看不見的靈氣緩緩積聚在一起,然後從指尖傳入體內,在各個氣穴之中湧動,那種翻天覆地的痛苦終於被靈氣紓解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林蔚才緩過氣來。
她眯著眼睛,任由金色的溫暖陽光從玻璃窗上照進來,陽光像一隻溫暖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疲憊不堪的身體,她躺在床上,曬著太陽。
終於,又活過來了。
那支針劑,那種藍色藥水,想必就是引發劇痛的根源。
林蔚抿唇一笑,沒想到,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便遭遇這種慘烈的絕境。
靈氣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在丹田處發熱,最後驅散了那種痛苦。
林蔚嘗試動了動手臂,很好,可以自由地抬起來落下去。力氣應該恢複了一小半,她可以下地走動了吧?想到做到,她下了床,緩步走到窗前。
她拉開簡易的白色薄布窗簾,舉目望去,外麵是一座療養院。窗外有簡陋的草坪和花壇。不遠處有一座停車場,停車場裡泊著幾輛私家車。
鐵皮車,噴泉,水泥大道,高聳的鋼筋大樓,還有那些奇裝異服的人們。
本來,這些東西,對林蔚來說,是陌生的。
可是,她腦海中保存著另外一個林蔚的記憶,當然她也繼承了另外一個林蔚的過去,或許,還有將來。在這個世界裡,她和另外一個林蔚是同生共命的。
林蔚閉上眼,回憶洶湧而來,一陣一陣宛如怒吼的潮水激蕩的山風,洗刷著她嬌弱的軀殼。從牙牙學語的小女娃到十八歲嬌滴滴的小家碧玉,成長中一點一滴的往事毫無預兆地竄入腦海中,裹挾著命運不可逆轉的氣勢與一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神秘而又強大的操縱力量,原本對林蔚來說,這個世界是全然陌生的。
可是,現在一切不同了,她是個有耐心的獵手,對待另外一個林蔚的記憶,她幾乎沒有絲毫的反抗與不屑。曾經的蘭因帝國太子妃又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被小宗師和師兄聯合那些神秘勢力給暗算了?
林蔚將記憶消化吸收之後,潔白如玉的額頭滲出滴滴冷汗,她伸手以一記緩慢而又優雅的姿勢將冷汗擦拭乾淨。陽光透過藍色玻璃照射在她臉上,眉目間仿佛有萬丈光華流動不息,她就這麼站著,不動如鐘,便透出絲絲縷縷的古典風韻。
陳天嵐隻是無意間來到這間對他來說其實甚是熟悉的病房,按照昨日他親手輸入的藥劑分量,林蔚這個女孩子也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不,或許她從未有過什麼好日子。按照陳天嵐的消息渠道,林蔚隻是個蓬門蓽戶出身的,父母早年離異,法院後來將她判給父親,然而她父親不是什麼有用的人物,隻是個最普通的上班族。
更要命的是,林蔚的父親漸漸染上酒癮,整日酗酒買醉,導致家徒四壁,林蔚自年少時期就開始在外麵四處奔波打工,所有的日常開銷和學雜費都是林蔚自己籌集起來的。這一點,陳天嵐其實也有點佩服,生活的重擔將這個妙齡少女的肩膀幾乎就要壓垮了,哪知道,林蔚後來又遭受到感情的背叛。
與林蔚一樣寒門出身的男朋友,岑琦,靠著一副俊美的皮囊在錦城大學成功勾搭上錦城大學商學院的院花郭雪瑤,郭家是不折不扣的錦城豪門,郭雪瑤是郭家嫡係的小輩,平日裡深受寵愛。怪隻怪,林蔚太沒有自知之明,跟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白富美爭搶男人,豈不是平白地讓人看笑話?
果然,林蔚到底還是忍不住了,那些流言蜚語和莫名其妙的中傷興許不是最重要的,相交四年早就承諾對她不離不棄的男朋友對她的背叛,才是致命的傷害。
自從得罪了錦城豪門郭家之後,林蔚原本就寒酸淒苦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至於她為什麼會突然發瘋,然後被人強製送到精神病院來接受治療,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作為秘密的維護者之一,陳天嵐其實不願意摻合這種事。
出身卑微,不自量力,莽撞無腦,這就是陳天嵐對林蔚的印象。
推開熟悉的病房房門的一刹那,陳天嵐其實是有點惋惜的,惋惜這樣一個花季少女,因為不公正的黑暗世道,就必須承受這份原本不屬於自己的苦難。更可怕的是,林蔚這個女孩子太要強了,寧可瘋瘋癲癲的,也不願意輕易屈服。
但凡她委屈自己一點,跟院方說兩句好話,親自去跟郭大小姐道個歉,說不定就可以擺脫這種困境。隻是,陳天嵐不禁有點好笑,這個林蔚想必是對自己青梅竹馬的男朋友太在乎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就是她最終的選擇。
按照上麵的吩咐,林蔚終究是個禍害,趁早除去才能讓那些人心裡堵塞的石頭最終落下去。作為秘密的執行者,陳天嵐絲毫不覺得自己是個劊子手。原因無他,在精神病院裡荒廢一生甚至被人暗中謀害的無辜之人,還少麼?
陳天嵐從白褂子口袋裡掏出一包卡迪龍,這種最頂級的香煙裝在鑲鑽盒子裡,精雕細刻看起來十分奢華,如果細心的人會發現,鑲鑽煙盒的底部刻著一串古怪的文字。陳天嵐應該不止是個精神病院首席醫師這麼簡單。
林蔚獨自站在窗邊,漫天的陽光卻照不穿她滿身的堅冷與寒霜。陳天嵐無端覺得身上一寒,差點就打了個哆嗦,隻是他極有自製力,很快就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不是加大藥劑的劑量了?這女孩子昨晚應該捱不過去的,莫說站起來走動了,恐怕連動一根手指都會覺得異常費力才對。陳天嵐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多,他悄悄走向林蔚,又是好奇又是覺得難以置信。
此時的林蔚,根本沒有半點站不起來的跡象,她穩穩地靠在牆邊,雖然看起來身形消瘦,麵容顯得脆弱而又憔悴,可是精神勁兒仿佛比前些日子都要好。甚至隱約透著一絲逐漸好轉的跡象。陳天嵐驀地一怔。
怎麼可能!那種藍色藥劑是他專門替林蔚挑選的。可以在無聲無息中奪走林蔚的健康和生命力,不出一個禮拜,就能讓林蔚香消玉勳。
缺德的事實在是乾多了,陳天嵐微微覺得有點恐慌,原本俊美無儔的臉上也冒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擔憂與狠厲。如果,如果林蔚出現了什麼不正常的狀況,他必須將這個女孩子儘早解決掉。畢竟她是郭家指名要的人,作為首席醫師,他是跟郭家達成協議的。郭家給的報酬之豐厚,可以讓他接下來五年內不需要做任何工作。
人為財死,陳天嵐修長的手指摸到白褂子口袋裡,握上了冰冷如水的手術刀。這柄鋒利無比的手術刀是他之前參加解剖屍體展覽組委會特地送給他的。在醫學界他不說享有盛名,至少在錦城,他也算是年輕有為的俊傑了。
林蔚早就察覺到門口的動靜,她心念驟轉,想起昨天那人給自己輸入的藥劑,之前她還有些懵懂,無法理解這個男人的舉動。現在接收了另外一個林蔚的記憶,她已經明白了。
他想無聲無息地殺死自己,讓自己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那種藥劑可以造成全身經脈阻塞,血液流動減速,最後渾身痙攣而死。按照精神病人的發病症狀,這是常見的死亡現象。到時候不會有任何人懷疑她的死亡。
可惜現在呢?林蔚勾唇冷然一笑。堂堂蒼雲宮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女弟子,未來的蘭因帝國太子妃,豈會因為這點小小的傷痛就消失?
陡然間轉過身來,林蔚目光如炬,嘴裡卻凝著一團極致的寒冷:“來了。”
陳天嵐頓時愣住,手指尖下意識地微微顫抖,擦過手術刀的刀鋒,差點將自己割傷。林蔚抬起秀麗的眉梢,目中流光溢彩,恍然間仿佛就是九霄雲外的仙子。
不可能!陳天嵐在心裡大喊,這哪裡是什麼女瘋子,分明就是個漫步閒庭優雅古典的仕女,就像一幅潑墨山水畫中最亮眼的色彩,極致的淡泊與純美,簡直就叫人驚豔得不能自已。
“你,怎麼回事?”幸好陳天嵐引以為豪的自製力並未丟失。他很快就恢複冷靜,俊眸裡透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