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將驚堂木啪嗒再次一甩,收殮幾百人心神之際,皮笑肉不笑道:“今日,咱們老話重提,不說張家長李家短,也不說飛天遁地長命百歲的神修,單單小老兒要問一句,這大漠風沙,何——時——休!”
這可真的算得上老話了,幾千年的舊屁,都沒了滋味,誰不知道大風城還沒有城牆和城池的時候,隻是一些遊牧民族和散修臨時用帳篷圍城的地塊,久而久之就成了現在的規模,那時候在帳篷圍起來的地皮中央擺些獸皮,上麵放上自己想要脫手或是交換的物件,就成了買與賣。
經年久月,大風城搖身一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不是說書人和各家大戶典藏中還記載著,少不得已經被世人忘記了原本,風沙一說,似乎在更在的時候還真的沒有,那時候處處鶯鶯燕燕遍地鳥語花香,後來出了個精怪大妖叫什麼旱魃的,將此處的水汽都驅散了,就成了如今的模樣。
這檔子事,其實人人知曉,但傳說一樣不可信,當聽到說書人將老掉牙的故事搬弄出來,在場幾百男女短暫失神後,噓聲四起。
“老家夥,祖奶奶都不願聊的話題,你弄出來作甚?”
“可不是,風沙怎麼治?這還不簡單,在家不出門,出門戴圍巾唄。”
“這話我不愛聽,俺剛進門的八姨太就喜歡穿裙子露腿,總不能把那雙勾人魂魄的腿也遮擋了吧?”
“哈哈哈……我說老李呀,難怪上個月見你還精壯,今個就成了皮包骨,原來有文章啊,那八姨太你消受的了嗎,年紀大了身子骨脆,可要小心些折騰,哈哈哈……”
“管得著,反正這風沙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侍弄不了,俺就不信誰能收拾得了,真有那能人,我出五百……五十兩黃金資助。”
“摳門的老賊,我出二百兩黃金。”
“那是你下個月要娶六姨太了。”
“喜歡願意高興,誰管得著,有錢不揮霍對不起咱的身份。”
人群再起喧囂,與台上老頭子同時搖頭的,似乎還有另一個,下方靠東的角落中,做事一向低調的馮真終於歎息一聲站起:“諸位,諸位,其實,風沙還是可以治理的。”
他一向低調,並不是喜歡招搖的人,隻是,吃了風沙的苦已有許多年,倒不是不想搬出大風城,眼下那九黎城就讓他滿心歡喜,可是,馮真卻有一個說不出口的苦衷。
旱魃出,赤焰千裡,傳說既然有,就一定有些端倪和蛛絲馬跡可循,倒黴的是,馮真無意中真的撞見了,元武大陸武者橫行更是遍地修者,大多隻摸到了神通的門檻可以施展些遁土法門,佼佼者長年累月修行後,也確有寥寥無幾的幾人再進一步,嘗到了火之力威能,可不知是不是運氣好到了極點生了黴運,馮真生來就是五行通達之人,可以運轉五行法門,但就如家中嬌妻美妾卻隻是生了一個腎,他守著天地五行法門,卻隻能運行遁土神通。
與天抗爭無門,馮真苦尋下終於在偷學大戶人家的典藏之際找到了其中記載,傳說很久前也有一位天生五行通達的修者,最終得償所願。
天妒俊傑,五行通達之人崛起會主宰天意,故而天意預先封殺,封印起四行之力,想要解開封印,隻有尋到其他四行的精怪,抽血吞肉才能解封。
如此,旱魃的封印之地真被有心馮真尋到,但幾乎嚇死他的是,那東西根本不是能輕易滅掉的,地火之根源,隻有天水可熄,苦尋下,在千裡外的九黎城被他找到了一頭經年的水妖,二者相生相克,隻有一點讓人擔憂,那就是水妖覺醒的咬略晚,為此,馮真隻有三五月就施展縮地如寸的神通遠走九黎城,釣些水牲口飼喂那水妖,期望能加快它的出關日期對抗旱魃。
一麵要觀測旱魃脫籠期限,另一麵還要資助水妖覺醒,幾年來,馮真那裡還有閒情逸致修行,今日聽到說書人舊話重提一時間感慨沒守住自己的嘴,不過,既然開了口,也許這也是一個釜底抽薪的好機會。
“咳咳,這不是窮鬼馮真麼,我說怎麼有股子酸味在商行裡,窮酸就彆出門了,丟人現眼啊。”
“這是什麼話,這裡是商行,就連要飯的進來侍女也會讓你溫香滿懷的,隻不過是商會東家的待客之道罷了,不過,口袋裡沒銀子卻也解決不了根底的問題,我說那個馮真啊,是不是這幾日跑山沒撈到好貨色,來來來,本員外這裡還有些散碎銀子,給你去找個侍女快活一下,記得啊,下次去拿九黎城采摘到了好貨色,千萬要優先賣與我。”
揶揄之音不絕於耳,馮真就當狗放屁了,等哈哈笑聲一落見台中的說書人還看著自己,清清嗓子道:“風沙之象乃水土流失之兆,調理即可,治療還談不上,俗語說,少生孩子多種樹,這是富家治國之道,三五年後,遍地鮮綠處處湖泊,哪裡還有風沙亂刮。”
“混賬小子,此處都是大爺們找樂之地,哪個願意聽你在這大放闕詞,說書人,你可真信?”
“嗬嗬。”說書人隻是一抓山羊胡,不置可否。
馮真也不爭辯,倆手互插袖口雙肩抖動,矮身就要坐回原位,卻不料,有人竟然拍了桌子。
“高門主,你是不是練武練壞了腦子,數目根莖可抓握流土散沙,這點道理還用我說?”
“妙哉,越想越覺得奇妙,馮真老弟,你這想法是怎麼產生的呢,少生孩子多種樹,富家強國,有趣。”
“嗯,大有道理呀,隻要樹木成活,風沙難以肆虐啊。”
人群似乎找到了比說書人更有趣的焦點,四下交頭接耳品頭論足,還有人甚至開始打包票說這招可行,因為他家的水窖和圍牆外都種了沙棘樹,彆說,流沙真的難以逾越,上個月都辭了好幾撥用來清掃沙塵的下人呢。
喧鬨聲越加嗡嗡刺耳,角落中,魁狼與胡鐵花對視一眼,將目光鎖定在商會門口已經隻剩半邊身子的背影上,隨即,雙雙起身跟隨而出。
城中分南北小鎮,出了商行後,馮真也沒什麼其他去處,就在街邊不懼風沙的攤位邊溜達一番,不知為何,總感覺背後有眼睛盯著自己,奈何幾次三番各角度追尋,都連個屁也沒找到。
普通人的第六感有準兒,修行人的感覺更靠譜,背後有尾巴馮是確定了,他不確定對方目的何在修為如何,隻能在人多的地方晃蕩不敢鑽胡同。
攤位邊,他抓著一隻並不喜歡的狼牙棒思來想去,隨即,重新選了一些雜物,收攏在懷中到了胡同口。
看看四下人少沒幾個注意這邊,馮真將剛買的木桶蹲在地上,嶄新的油燈點燃和銅鏡放入其內,脫下衣物遮蓋不見日光,隨即,嘴唇蠕動念叨幾句什麼將頭塞入水桶內……
不多片刻,錚明瓦亮的銅鏡上似乎沾染了水汽,蕩漾開來如同水波,上麵出現了風沙欺辱下的街道和攤位,就連馮真藏身的胡同都赫然在其內顯現,原來,竟然是施展了奇門遁甲之術。
此道是左道旁門,不入流也不再五行神通之內,此刻拿來查探身後尾巴卻十分受用,鏡內,果不其然有兩個三十左右的男子在不遠處綴著,看似不經意的流連這攤位,其實注意力都在這邊胡同口,隻不過二人已經用抹去行蹤的法門掩蓋了氣息,難怪馮真之前沒找到。
明了了敵人,馮真將頭從桶內抽出,袍子重新穿好吹了油燈,這才綻放出一抹壞笑……
再說魁狼和胡鐵花,感知中馮真並沒遠去,也知道此子是感覺到了身後有人跟隨,等待片刻後這才丟了手中把玩的攤位上物件,放輕腳步靠近胡同口。
胡同內靜悄悄無人,但腳印還沒被風沙遮蓋天平,對視一眼後,胡鐵花走在前麵快追幾步,身後,背靠背的魁狼瞄著身後和;兩側屋脊,右手已經貼在腰間劍柄上。
胡同狹窄並不狹長,幾十米後就是後街,看地麵上腳印再次感知一下,魁狼對胡鐵花朝著對麵的破落院子努努嘴,兩人腳尖一挑沙塵旋身消失。
院內,亂草叢後的樹下馮真靠在原地,看著地麵上早已經插好的兩條柳枝目不轉睛,成木神通雖然不能施展,但查探一類的小玩意還是勉強能操縱的,眼看兩根柳條彎曲左右,他嗬嗬一笑:“土生木,是土遁術。”
風中,透明人魁狼心中一驚,隨即密語傳音同伴這才撤了土行術現出身體,警惕的握緊劍柄遠離馮真三十米,和胡鐵花卻是成夾擊狀將對方圍住。
他一臉凝重身體繃緊,道:“小看你了,竟然懂得土木互濟之術,咱們兄弟二人也隻是聽說過這神通,你到底是何人?”
馮真捏著耳邊長發在手指上撚著,看看魁狼再看看身左的胡鐵花,覺得此刻心理戰才是擊潰對方的上上之選,隨即將姿態放的雲淡風輕,“這話應該我問你們吧,聊聊吧。”
胡鐵花悄悄吞咽了一下,儘量讓吞咽口水的聲音放輕,在心裡,同樣是緊張到極點,在落雲宗什麼樣的場麵什麼樣的大人物沒見過,就連長老客卿給人的壓力也不過如此,這小子,實難對付。
見二人隻是警惕不開口,馮真知道這是對方的應對之策,開口了,就必有破綻,沉默,才是讓敵人頭疼的套路。
索性,他略微彎腰將地上楊柳枝雙雙抽出沙層,隨意的甩甩胳膊丟掉,笑道:“土木之術已解,你們再動法術我也不可能預知了,這下總算是我的誠意,現在該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