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麗帶著馬小鳳去看馬奇父親,馬奇的父親已非常虛弱,他摸著小鳳的頭向丁小麗交代著什麼。
帶著黑紗的丁小麗用自行車帶著同樣帶著黑紗的馬小鳳。
馬小鳳在背後靠著丁小麗,一副相依為命的感覺。
車輪旋轉,化為兩輛自行車的車輪。四年後,已隱約有少女之態的馬小鳳和丁小麗各騎一輛自行車,一同出門上班、上學。
馬奇並沒有像丁小麗最初估計的那樣最長一年總該回來,而是一去四年音信全無。丁小麗對馬奇的思念由一種心情變為一種習慣,又由一種習慣變為自我挑戰式的執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婚姻也許終結了,但那必須是在再一次見到馬奇之後。
牌子還是原來的,門麵已經擴大,還兼做衛生用品零售門市。店堂裡悠悠放著當年最流行的《滾滾紅塵》:“起初不經意的你,和少年不懂事的我……”
小秦會計與王玲結伴而入,儼然已是夫婦。王玲已成熟多了,見了丁小麗如同至親的親人:“小鳳還沒放假吧?”
“就這幾天吧。”
“過了暑假就是高中生了吧!”
“可不就是嗎!”丁小麗手腳不停地整理著哪怕稍微淩亂一點的商品,用計算器計算著賬單,行為舉止間明顯地多出了長期寡居的年輕女人所特有的幽寂之色。
馬小鳳來找丁小麗,穿的是丁小麗的醬色燈心絨褲子。
“小鳳,放學了?哎?這條舊褲子你是從那裡找出來的?”丁小麗凝神問道。
“不懂了吧?眼下就流行這麵料,還有這款式。”
“你沒到學校去呀?”
“今天就是拿通知單。”
丁小麗埋頭理好一組簸箕,情不自禁地欣賞起小鳳身上的褲子來:“我的褲子你都能穿了。”說著伸手拉過馬小鳳來細看:“這裡原來破了,我補過了,看不出補丁來吧?”
馬小鳳搶著去幫助丁小麗賣給顧客一把掃帚。
丁小麗還要看褲子是否有補丁:“讓我看看補好了沒有?”
馬小鳳不喜歡被人當眾看來看去的,掙脫而去。
“哎,不要亂跑,回家看電視吧!”丁小麗叫道。
工長從外邊回來,滿頭是汗,裝運工具時動作有點誇張,怎麼看都有在丁小麗麵前顯派忠誠之嫌。他走近丁小麗:“丁經理,我們現在用外地的農民工就是合算。一個工,能比城裡便宜一塊錢。”
丁小麗發現王玲正往這邊瞅,竟心生羞怯,語氣生硬刻板:“哦,你今天還要出去嗎?”“還有一家。現在天熱,晚一點還好做的。丁經理還有什麼吩咐嗎?”
丁小麗將臉扭向一邊,不想給人以任何口實。
工長走了。王玲挨過來開玩笑道:“乾嗎死等馬奇啊?換一個算了!”
“把那個凳子搬過來!”丁小麗置若罔聞。
王玲扶著凳子幫丁小麗整貨:“這麼多年了,就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念頭?”
丁小麗整好貨,又拿起掃帚掃地。
小秦會計從裡間出來,結巴著:“丁——,丁經理,你家小鳳的電話。”
丁小麗急忙接過電話:“喂?”馬小鳳在電話裡哭得厲害:“我流血了!褲子裡,好多。”丁小麗一聽就猜個十之八九:“沒關係的,我一會就回來,你先墊塊乾淨的毛巾躺著。”
“你趕快回來啊!”馬小鳳似乎很害怕。
丁小麗匆匆買了一疊衛生巾。
丁小麗開門進來,見馬小鳳躺在床上,表情一下成熟了許多。立即關心地撲過來問:“你怎麼樣?沒事吧。”
馬小鳳害羞地搖頭:“我知道了,沒事。”
丁小麗親切注視著馬小鳳,從背包裡拿出衛生巾塞給馬小鳳:“知道怎麼用嗎?”
馬小鳳又搖搖頭。
丁小麗找出一條短褲,認真做出示範,再問:“會了嗎?”
馬小鳳點頭。
丁小麗:“那就趕快換上。”
“你轉過臉去嘛。”
丁小麗尊重小鳳,轉身到廚房裡忙碌著總也乾不完的家務事。
馬小鳳不知什麼時候又靠到廚房門邊:“對不起,我把你的褲子弄臟了。”
丁小麗陡然心潮激蕩起來,當年的情景隨即浮現,看馬小鳳的眼神也就格外的溫柔起來:“沒關係,能洗掉,先用盆泡起來!”
“乾嘛不放進洗衣機?”
“太舊了,怕是經不起洗衣機攪了!”
馬小鳳溫和答應著,找到臉盆準備泡褲子,又覺得臉盆不大合適,就拿著臉盆到廚房門口問丁小麗:“就用洗臉盆嗎?”
丁小麗隨口答話:“用木盆。”
“木盆?哪裡有木盆?”
丁小麗拉開儲藏室,找到了一隻舊木盆,一看到這隻就木盆,不覺發起呆來。
一條舊褲子,一隻舊木盆,凝聚著往日一幕幕的情景,怎不讓丁小麗心情激蕩?
馬小鳳不知丁小麗怎麼突然會發起呆來:“怎麼啦:”
丁小麗緩過神來:“想不想你爸爸?”
馬小鳳咬牙沒有回答,臉上顯現出絕望之色,她將木盆接過來,把燈心絨褲子慢慢地泡在盆裡。
丁小麗在馬小鳳麵前坐下,講起燈心絨褲子的故事來:“這條褲子,原來是一件紅色的大衣,是我四歲時,我爸爸給做的,後來爸爸得病死了,大衣也穿不下了。上初中時媽媽就把它改成一條褲子。那是我最喜歡的褲子,可初二時弄破了,就留下了這個補丁。”
“是怎麼弄破的呢?”
“我媽媽不讓我上學了,我就是想上,不願意離開學校,媽媽到學校來抓我,我就賴在地上不走,媽媽就硬拖呀,在雪地裡足足拖了幾十米,這條褲子就是這樣活活拖破的。對了,那天,我也是第一次來例假,褲子上的血都拖到雪地上了。”
馬小鳳聽著聽著眼圈就紅了,低下頭,用心地洗起褲子來。
丁小麗送馬小鳳到高中部報名,看著馬小鳳穿自己的燈心絨褲子的樣子既覺得好笑又有點溫馨苦澀:“你乾嗎非要穿我的這條破褲子?”
馬小鳳笑而不答。
到了報名處,接待的老師說:“填一份表吧!”
丁小麗拿過表來,準備好筆,遞給馬小鳳:“你自己填吧?”
馬小鳳認真地填表。
丁小麗覺得太慢想幫忙:“你填得清嗎?”
馬小鳳沒讓丁小麗幫忙,填好後將表直接給了老師。
老師看著表格填一份通知:“馬小鳳!”
“到!”馬小鳳答道。
“明天家長會的通知,是寫你爸還是你媽?”
馬小鳳低頭未語。
老師看表抄名,說:“寫你媽吧!丁小麗!”
丁小麗以為叫自己,答道:“是我!”
老師見丁小麗年輕得難以置信:“你是馬小鳳的媽?”
丁小麗沒有想到有此一問:“這個——?”
馬小鳳大聲接過來:“她就是我媽!”
丁小麗與馬小鳳兩人如往常一樣圍在桌前吃飯,氣氛卻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
當天的晚飯吃得情深意長,馬小鳳當眾叫“媽媽”是丁小麗始料不及的,四年多來,丁小麗對馬小鳳全心全意地照顧完全是因為馬奇,從未想到會得到馬小鳳的回報。馬奇照樣無聲無息,叫她媽媽的女孩卻坐在她的對麵,長得越來越像馬奇,可越像馬奇帶給丁小麗的傷感就越多!偏偏飯桌上的情景又恍如當年。
丁小麗不自覺地扮起當初馬奇的模樣將好吃的脆骨夾給馬小鳳,馬小鳳倒成了當初的丁小麗,夾起來反讓給丁小麗,說的話也是一樣:“這是脆骨,好吃呢!”
“好吃,才給你吃嘛!”丁小麗學著馬奇的樣子說話。
馬小鳳橫了丁小麗一眼,簡直就是馬奇的眼睛。一個不自覺地模仿,一個自然的反應,出人意料的效果讓丁小麗差點哭起來,連忙調過臉去。
馬小鳳疑惑地放下筷子。
片刻,丁小麗轉過臉來,已是麵帶笑容:“好,我吃。你是不是以後都叫我媽媽啊?”“我心裡早都在叫了!”馬小鳳說著大聲叫了一聲:“媽媽!”
丁小麗幸福得發苦,笑眼中又帶上了淚花:“我能有這麼大的女兒嗎?”
“怎麼不行?”
丁小麗歎了一口氣。
馬小鳳小心翼翼地:“媽媽,是不是又想起——他了?”
“你爸爸也真狠心啊!”
正說著,咚咚咚,有人敲門。
丁小麗一驚,望著馬小鳳,兩人突然都產生了同樣的預感。“不會是——?”馬小鳳說。
丁小麗竟然緊張地不敢吱聲,下意識地整了整頭發,示意馬小鳳應門。
“誰呀?”馬小鳳問。
沒人應,馬小鳳望著丁小麗。
丁小麗隻得站起來:“誰呀?”
門外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我。”
明顯不是馬奇的聲音,丁小麗納悶:“你是誰?”
“姐,我呀,丁建華!”
丁小麗不敢肯定,又問:“是小和尚?”
“是小和尚。快開門呀。”
丁小麗這才開門,一個茁壯又肮臟的小夥子出現她們的麵前。
丁小麗目瞪口呆。馬小鳳失望之餘驚訝得“啊”出聲來。
“你怎麼來了?”丁小麗問。
“責任田種不下去了,糧食不賣錢,跟村裡人一起進城來打工!”小和尚說,聲音和相貌都像一夜之間全都改變了。
“怎麼不念書了?”
“書認識我,我不認識書!姐,我還沒吃呢。”小和尚嘿嘿不停地笑著說。
丁小麗立即就進了廚房:“飯沒了,你坐著,我給你下碗麵。”
小和尚手指馬小鳳問:“姐,這丫頭是誰呀?”
馬小鳳早已看不下去小和尚流裡流氣的土包子樣了,見小和尚用手指著自己就鄙棄地叫道:“你是誰呀?!”
小和尚舉手就嚇唬:“我打死你!你個小丫頭片子!”
馬小鳳熱血沸騰,將手裡的書包猛地砸向小和尚,吼道:“巴子!”
小和尚聽懂了“巴子”是城裡人罵鄉下人的,身手敏捷,立即就扭住了馬小鳳的手腕:“你罵誰呀?”
馬小鳳手腕被捉,又掙脫不出,一時大恥,脫口而出:“流氓!”
丁小麗聞聲趕忙喝止小和尚:“小和尚,你放手啊!”
小和尚還是不放,覺得有理:“她怎麼開口就罵人!”
“放手!”丁小麗喝道。
小和尚這才惡狠狠地瞪了馬小鳳一眼把手放開。
馬小鳳又羞又急,扭頭跑進房裡重重地摔上房門。
“她是誰呀?”小和尚問丁小麗。
“你——?你看你,一進門就——”丁小麗對弟弟從小就沒有辦法。
小和尚覺得可能自己給姐姐找了麻煩:“好好好,我自己下麵吧!”就進了廚房。
丁小麗敲門叫小鳳。
“你叫他滾!”馬小鳳在房裡叫得有點歇斯底裡。
小和尚捧出一大缽麵條來聽見叫喊十分不快,擰著腦袋問:“她叫誰滾?”
“你少說一句!”丁小麗攔住弟弟。
“是你撿來的吧?”小和尚有點青皮般的不屑地問。
丁小麗喝止小和尚:“叫你少說兩句,沒長耳朵啊!”又繼續隔著門勸慰小鳳。
小和尚放下麵碗,進了衛生間,開著門就解起了小便。
丁小麗也不禁怒氣衝衝了,沒有好臉色地說:“吃完趕緊走吧,我這裡你是不能呆的。”“誰要呆在你這裡了?你給我找份工作,我現在就走!”
“我到哪裡給你工作?”
小和尚狡猾地怪笑一聲道:“三原色清潔公司是你開的吧!”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我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來找你的!來幫你的!”
“幫我?我可不要你來幫。”
“你知不知道,你那個什麼工長坑死你了!”
“你胡扯什麼?”
“你要不相信明天我去你公司,與那個工長當麵對質!他是怎麼貪汙工錢的,我都記
在本子上呢。姐,你挺能的。但再能也得有幾個真心的人幫!走了,明天到你公司見。”小和尚說話就出門。
丁小麗見小和尚真的就走又不禁擔心起來:“晚上你一個人去哪?行嗎?”說著跟到門口為弟弟開亮樓道裡的路燈。
“我不會是一個人的!明天你就知道了。不要送。”小和尚跳著下了樓梯,一出樓梯口就有幾個人影攏上來。
一上班,工長領了材料剛要出門,小和尚帶了三個人酒氣衝天地就來了。工長大怒喝道:“誰叫你們到公司來的?”
“你知道我是誰?”小和尚顯然換了口氣與模樣。
工長上前指著小和尚的鼻子叫著:“你他媽的彆給我裝蒜!”
小和尚針鋒相對:“你再敢指一指,這個手指就不在你身上了!”隨同前來的幾個醉漢立即合圍上來,工長被嚇住了。
丁小麗從裡間辦公室出來。
小和尚衝著丁小麗說:“姐,我來了!”又手指工長叫道:“要不要聽聽他的假帳!”又摸出一個小本本質問工長:“這幾次活,你到底給我們這些臨時工發多少錢?每人五塊還是九塊?要我一筆筆念嗎?”
工長無地自容。
丁小麗也明白了一切,指示王玲道:“你去問問他吧。”轉身進了裡間辦公室。
王玲難以置信地看著工長:“你會騙小麗?”
“這個——”工長支吾道:“我跟你解釋。”
小和尚得意地望了望工長,跟著丁小麗身後也進了辦公室裡。
“你怎麼大白天的喝酒?”丁小麗見小和尚跟進來,劈頭就問。
“不喝點酒,這幫城裡的油子不怕!”小和尚滿不在乎地坐了下來:“跟你說了吧,不是自家人不能亂相信。”
王玲進來報告丁小麗:“他承認了。希望你給他一個機會,他還願意在公司乾。”
丁小麗下意識地看了看小和尚。
小和尚替姐姐做了主:“讓他乾!我來領導他。他是個熊包,出不了事!”說著就出了
門。
丁小麗無奈地看著王玲:“就這麼說吧!”
王玲疑惑地:“他真是你弟弟?”
丁小麗笑道:“是啊!一個媽媽生的親弟弟。”
小和尚帶著一幫隨他來的兄弟,歡天喜地地蹬起三輪,胡唱著“拉茲之歌”而來。
小和尚指著一處舊建築:“今天的活是清除這間破舊工事,大家好好乾!外快是清除下來的廢鋼筋。廢鋼筋賣掉,錢大家平分!” 小和尚自作主張地宣布著,農民工一片歡呼。
小和尚又特意望了望站在一旁的工長,喝問:“你看著我乾嗎?有本事也到我姐姐那裡去告我一狀!”
王玲與丁小麗在議論世情:“他還會搞鬼,我真不敢信呢。我原以為他想對你動心思到是真的。”
丁小麗感歎道:“其實開公司做買賣天生就是男人的事。”
“馬奇要是不回來,你不就得一直開下去嗎?”
“你說這個人到哪裡去了呢?扔下這一攤子。”丁小麗問王玲也像是自問。
工長氣喘籲籲地回來告密了:“丁經理,我有話要對你說。”說著望了望一旁的王玲,希望丁小麗跟自己單獨說話。
“你說吧,王玲不是外人。”
“你弟弟,是你弟弟嗎?”工長措辭混亂。
“怎麼回事?”
“他上午私分了兩千塊應上繳公司的款子!拆下來的鋼筋的錢,兩千塊啊!”
“你不要報複!”王玲現在恨透了這個男人。
“我敢跟他當麵對質!”工長叫道,見丁小麗沉吟不語又乘機為自己申辯:“以前我是在工錢上有點那個,但從來沒敢分幾千塊的!”
王玲很生氣:“你真敢對質?這可是要負責任的。”
“當然敢!”工長理直氣壯地保證著。
王玲回過頭來請示丁小麗:“要不要我去把丁建華叫回來?”卻發現丁小麗已不知什麼時候進了裡間辦公室,而且關上了門。
丁小麗與馬小鳳在書桌後對坐,一個在做作業,一個在翻閱著《紅樓夢》。
“阿姨,你是不是在背《紅樓夢》?”馬小鳳放下作業,疑惑地望著丁小麗 。
“不叫媽媽了啊?”丁小麗將書本合上,“你說你爸爸到底還要不要我們了?”
馬小鳳到底是孩子,說得卻跟個大人似的:“我搞不清!你現在還管他乾嗎?當自己的老板不是蠻好嗎?”
丁小麗合上《紅樓夢》一聲長歎:“阿姨可不是一個想當老板的人,也不是一塊當老板的料!”
丁小麗進門,王玲迎著他,朝裡間辦公室示意了一眼:“兩個人都來找過你了。天天如此,也不嫌煩,這幾個月,公司就成了這兩個男人廝殺的戰場了。”
丁小麗搖搖頭:“我說得不錯吧,開公司做買賣,本來就是這些男人們的事。”
王玲不服氣:“我看也不見得,你這幾年做得一點不比馬奇差。”
丁小麗苦笑一聲,朝裡間辦公室走去。
丁小麗剛一進門,工長就畢恭畢敬地起身,拿出本子開始告狀了:“丁經理,我相信您不會任人唯親,會公正地處理這事的。您看,這是連續三個月丁建華所分掉的錢數,一共是一萬四千三百。給我分的是四百。我願意上繳。”說著,拿出四百塊錢,一副將功補過,重新做人的樣子。
丁小麗也覺得該接過本子看一看他們到底在乾什麼了:“你去通知他來公司。”
小和尚推門進來,不屑一辯地望了工長一眼:“不用通知,早在門外聽見有人告我狀了。公司下半年整個的營業額才三萬不到,我就分了一萬四五?你要是不信家裡人,就相信外人好了,我也沒辦法。”
丁小麗嚴肅地:“那本子上記的都是怎麼回事呢?”
“你要想看這樣的東西,我現在就去給你再拿兩本來。依我意見乾脆把他開除了。他那點門道我都知道了!我曆來就佩服你,怎麼就沒有主張了?再說了,你估計也不需要這個公司了!”小和尚口若懸河。
丁小麗困惑不解:“你什麼意思?”
小和尚拿出一張《海南日報》來:“我姐夫不是叫馬奇嗎?”
“他怎麼啦?”丁小麗急切地問。
小和尚指著報上一篇文章的作者說:“看看,是不是這個馬奇?”
丁小麗一看果然是馬奇的名字:“這哪來的?”
小和尚笑道:“哪來的?街上買的唄,都說海南能掙大錢,我留心看看嘛。”
丁小麗急切地想證實馬奇的消息,向兩人揮揮手:“你們倆先出去。”
小和尚和工長一起退出,小和尚臨走不忘補充一句:“慢慢看吧,我走了。你又不想一想,有親弟弟害親姐姐的嗎?”
丁小麗也顧不得其他了,如饑似渴地看起報來,文章的題目是《實現海南原始積累的文明途徑》,文章的署名正是馬奇!隻讀兩句正文,丁小麗就看見馬奇說話的模樣,就確信這個就是自己的馬奇了!丁小麗急忙翻到報紙的責任編輯聯係欄,找到了聯係電話,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喂,海南日報社嘛,我想和你們報紙的一位作者聯係。叫馬奇,我?——哦,我是《城市時報》的,對,有他的電話?好,謝謝——”居然十分方便就得到了馬奇的電話,丁小麗萬分激動地記下了號碼。本想馬上就撥,手指停在中間的鍵盤上就是沒有撥出去。
“怎麼處理這兩個人的事還那麼高興?”王玲進來,望著興奮中是丁小麗,挺奇怪。
丁小麗將報紙遞到王玲麵前,激動得聲音都變了:“你看,馬奇!”
王玲瞄了一眼,大為感歎:“人家把你丟了那麼多年,你還一見到他的名字就流淚。像你這樣的女人恐怕全世界也就剩最後一個了!”
馬小鳳進屋:“我回來了。哎?”
丁小麗從衛生間沐浴而出,頭發還是濕轆轆的,看見馬小鳳就笑。
馬小鳳奇怪地看著有些反常的丁小麗。
丁小麗大聲通報:“我們找到你爸爸了!”
馬小鳳完全沒有丁小麗的熱情,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是嗎,他在哪裡?”
“在海南!”丁小麗將報紙遞給小鳳。
馬小鳳完全不想看,叫道:“我餓死了!咱們什麼時候吃飯?”
“號碼在桌上,你撥撥看,我剛才已經試過好幾次了,都是通的!打完電話再吃飯嘛。”
“我們不是挺好嗎?你要對他說什麼?”馬小鳳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你撥,撥呀!撥通了你先叫爸爸!” 丁小麗什麼都不在乎了。
“你傻不傻呀?我不記得他長什麼模樣,怎麼就叫爸爸了?”馬小鳳冷嘲熱諷地說。
“那我撥你說話!”丁小麗退而求其次。
馬小鳳不耐煩了:“你到那邊去撥吧!彆煩我。”
丁小麗果然抱著電話機,整束精神,開始撥號。
馬小鳳搖頭感歎一個字:“傻!”
就聽丁小麗叫道:“通了!小鳳!來講話呀!”
馬小鳳紋絲不動,電話裡已是“喂喂”連聲了,丁小麗不得不說:“馬奇嗎?”
電話裡的聲音大不以為然地反問:“你是什麼人?”
“你是馬奇嗎?”丁小麗坐穩了身子,調勻了氣息。
馬小鳳到底好奇,將耳朵湊到耳機邊。
“喂,你是馬奇嗎?”丁小麗見裡邊沒動靜又問。
電話裡的聲音:“我不是馬主席!”
馬小鳳笑起來:“什麼?主席?什麼主席?”
丁小麗也莫名其妙地笑了:“啊?什麼主席?我找馬奇。”
電話裡有另一個聲音在問:“問問他是誰?”
丁小麗聽出了那個聲音,高叫:“馬奇!”
電話裡的聲音對發令者講話:“她叫您的名字。”發令者問:“男的還是女的?”電話裡的聲音說:“女的。”發令者也很奇怪了:“女的?叫我的名字?”
丁小麗早已知道發令者就是馬奇了,也就索性不講話。
發令者又問:“你沒問她叫什麼嗎?”電話裡的聲音這才直接傳來:“喂,你叫什麼?”丁小麗竟然報出:“馬小鳳!”
發令者又問:“她叫什麼?”電話裡的聲音說:“她說叫馬小鳳。”發令者站起來接過了
電話說:“喂,你是誰?”馬奇的聲音最清晰不過地傳過來。
丁小麗立時哽咽了:“馬主席,馬奇。”丁小麗試探著叫。
馬奇像是有些驚喜但口氣陌生極了:“丁小麗?你是丁小麗嗎?”
丁小麗眼淚就流得滿臉,反問道:“我不是丁小麗是誰?”
“你現在——,在哪裡啊?”
“你說我還能在哪裡?”丁小麗覺得馬奇問得稀奇,衝了馬奇一句。
馬奇更平靜了:“也是,我正要找你!”
“你找我乾嗎?你還記得有丁小麗啊!”丁小麗難耐真情流瀉,聲音又癡又嗔,再說就要哭起來了,隻得猛然將話筒交給馬小鳳,叫道:“叫啊!叫你爸爸!”
馬小鳳死活不肯叫爸爸,丁小麗也頗尷尬,她隻得重新麵對話筒:“你在哪裡?我要見你!”
“在哪兒見麵呢?”馬奇的回答顯得有些慌亂和機械:“也不一定非要見麵吧!”
“我要見你!”丁小麗已經計較不出什麼口氣語氣的了,她所能說的似乎隻有一句話,“我要見你!”
馬奇聽起來已經很冷靜了,初聽電話的那瞬間的驚喜與好奇被一種思考過的計劃安排所替代,他告訴丁小麗:“我現在很忙,見不見麵其實早已就沒有必要了!你知道,我們的婚姻本來就很荒唐,又已經分開這麼久了,離婚也就是讓一個律師跑一趟就可以的事了。你不打電話來,我也想著什麼時候有空與你聯絡一下的。”馬奇的口氣像是在辦公。
丁小麗不為所動,或者壓根兒就沒有聽清楚馬奇在說什麼,繼續關切地問:“你好嗎?”馬奇笑道:“我當然好了!時代變了,我能不好嗎?就這麼說好了,我們就抽時間把離
婚的手續辦一下,你也自由了,我也沒心事了,回頭我讓律師去找你!至於一些具體的事情律師都會安排的,再見。”馬奇說完就掛上了電話,既像是布置了一道無須複議的命令,又有點怕節外生枝。
丁小麗明知對方掛斷,仍然舍不得放下電話,還是馬小鳳聽到斷線的聲音,走過來替她放下:“媽——,我們不要他!”
王玲為丁小麗憤憤不平:“馬奇他的心怎麼這麼硬?不要家,不要老人,也不要孩子!”
丁小麗無動於衷地聽王玲鳴不平,既不抗議也不附和。
小秦來了,丁小麗放下手裡的活計對小秦說:“秦會計,我想請你把這五年的賬都在最近做出來。”
小秦笑道:“本來就是做好的。”
“我是說將所有年度的報表都複製一份。”
小秦有點摸不著頭腦:“複製年度報表乾什麼?”
王玲也插嘴道:“你還真準備向馬奇報賬呀?”
“這本來就是他的公司嘛!”丁小麗看著小秦會計,不想與王玲聲辯。
小秦會計答道:“那沒問題!”
馬小鳳與丁小麗已經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了,她一邊做作業,一邊注意地觀察著皺著眉頭算帳的丁小麗。終於,丁小麗長籲口氣,放下帳本,拿起了《紅樓夢》。馬小鳳放下作業,偎到丁小麗身邊,想開導開導這個整日皺著眉頭的小媽媽了:“媽,他不要我們了,我們還找他乾嗎?”
丁小麗合上《紅樓夢》說:“他會要我們的!等你放寒假了,咱們就去海南找他!”
馬小鳳蹲下來,仰望丁小麗,似乎在研究這張臉和眼神裡邊到底都是什麼內容。
“睡吧,你看著我乾什麼?一放寒假我們就去找你爸!”
馬小鳳簡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丁小麗:“真去?”
丁小麗認真地:“當然真去。”
馬小鳳不可思議地搖頭。
“彆作怪了,還不趕緊去睡。”丁小麗說著將房門窗戶都檢查一遍,聽見窗外刮起風下
起了雨,又起身到陽台上收衣物。秋雨淅瀝,雨絲晶亮,可以看得很遠。丁小麗麵對著久違的窗景,又發起呆來。
電話傳來的馬奇的信息,留給丁小麗的隻是一個等待與丈夫見麵的符號,至於馬奇所說的什麼離婚不離婚的話對她毫無影響,這次通話留給她的是馬奇的聲音!隻是聲音,馬奇的!現在丁小麗所有想的、做的事情隻有一件——與馬奇見麵,至於見麵之後的事,她倒沒有太多的考慮,反正到時自然由馬奇安排一切了。
丁小麗召集會議,並在會上公開宣布:“我要去海南找馬奇老師了!公司裡的一切事務全部由王玲負責管理!”說這話時,丁小麗看見小秦會計看著王玲,似乎有話要說。王玲搖頭叫他不要吱聲。
“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丁小麗繼續詢問,見小和尚想要說話,立即揮了一下手:“沒什麼問題就這樣,散會。”
丁小麗問王玲:“你剛才搖頭乾什麼?”
“沒什麼啊。”
“你還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嗎?”
“真的沒什麼,你相信我們,我們就替你看著公司就是了!”
正說著,小和尚一臉不高興地進來了。王玲見他那架勢就出了門。
小和尚見到姐姐倒也沒有虛偽的客套:“你要走了,公司不給我開,卻交給外人!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就你這個樣子,能行嗎?”丁小麗也同樣地說得直接。
“你說我怎麼不行?我比你們這裡的哪一個都強一百倍!”小和尚很不滿意姐姐對自己的輕視,高聲叫嚷起來。
王玲聽到叫嚷,從門外折返,瞅了小和尚一眼,對丁小麗說:“小麗,就讓你弟弟管吧!我和小秦準備也去海南呢。本來早就想去了,隻是不願意讓你難過,所以一直就沒說。現在你也要走了,我們就——”
丁小麗搖手讓王玲不要再說。
小和尚聲明道:“反正我已經說了,信不信任我是你的事!”說完就走。
丁小麗也沒攔他,隻是對門外叫了一聲:“小秦,你來一下。”
小秦會計一進來,丁小麗就開門見山地問:“王玲,你剛才說的是真的嗎?”
“我決不會對你撒謊!”
丁小麗望著小秦,小秦也挺不好意思地附和道:“你要是不走我們也不好意思說。”
丁小麗擺了擺手:“我是肯定要走的,至少等我從海南回來了之後你們再走。行嗎?”小秦會計擔心地問:“那——你弟弟?”
“這是馬奇老師的事業,我弟弟能讓我放心嗎?”丁小麗說得斬釘截鐵。
“那行,我們等你回來。如果你真要留在海南,我們乾脆辦歇業也行。”王玲最後說。
這是小和尚的住處。
丁小麗一進院,看見小和尚正在扭打一個女孩,而且叫嚷得惡心:“你她媽彆賴我!鬼知道你肚子裡是誰的種!”
“你打,你打,有種你打死我!”女孩似乎也不示弱。
小和尚抬腿照著女孩就是一腳:“我有什麼不敢打的?”
丁小麗大喝一聲:“小和尚!你要犯法的!”
小和尚見丁小麗到了,馬上笑道:“姐,你來了!沒事!”轉臉喝叫女孩:“還不去給我姐倒茶!”
女孩果然聽話不哭,進屋去倒了茶來:“大姐,你喝茶!沒事,我們經常打打鬨鬨的!”
小和尚:“怎麼說話呢,誰一天到晚跟你打打鬨鬨的?”
女孩不依不饒,撩起袖管,露出傷痕:“這是誰打的,畜生咬的啊?”
小和尚又要動手:“你說誰是畜生!”
丁小麗煩躁地喝止他們並質問小和尚:“就這樣,我能把公司交給你嗎?”
小和尚立時停止與女孩的打鬨:“這跟開公司是沒有關係的!”
女孩也來幫腔:“他做正經事我是不會鬨的!”說完進了裡屋,讓丁小麗和小和尚談事。
“她是哪裡人?”丁小麗問小和尚。
“你認識的。”
“我哪裡認識?”
“丁貴琴你認識吧,她就是丁貴琴的妹妹!她姐不是一開始跟你們的陳晨老師好嗎?陳晨又跟城裡的女同學好了,寫信說不要她了,她不是跟她的爸爸、媽媽一起來你們學校告倒了陳晨嗎?!”
小和尚說得有頭有尾,丁小麗卻沒有聽明白:“你說的都是哪跟哪呀?”
“你不知道?你都在乾嗎呀?”小和尚叫道:“陳晨不是被你們學校開除了嗎?”
丁小麗大吃一驚:“陳晨是被學校開除的?”
“哎呀,他爸爸都為了這個喝了農藥死了!”
女孩衝出來,叫道:“不該告他嗎?陳世美就該告!誰死了又不能賴著誰!”
小和尚又是一腳踢過去:“叫你告!”
女孩猛撲上來:“不要以為姐在這我給你留麵子,你要再打,我就不客氣了!”
丁小麗心情沉重的慢慢走著。
丁小麗找出陳晨留下的書箱,打開箱蓋,又見最上麵放著的馬奇的講義。
從小和尚那裡得知陳晨的遭遇之後,丁小麗一路心情沉重。她一下子就想起來那天黃昏,陳晨叫住自己寄托書箱時的怯懦。原來這個失蹤多年的同鄉老師竟有如此令人感傷的遭遇,那麼,自己失蹤多年的丈夫呢,是不是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甘苦呢。想到這,丁小麗恨不得立即趕往海南。
丁小麗出門前給馬奇打了動身去海南的電話,是馬奇的助手接的。丁小麗告訴對方:“請你轉告一下馬主席,就說我和女兒馬小鳳一塊去看他!今天去湛江的票。對!”
丁小麗把鑰匙交給李教授夫婦以求關照:“我帶小鳳馬上就走,萬一有什麼水火的事就麻煩你們給關照一下。”
李夫人接過鑰匙,將丁小麗拉到裡間,神秘地問:“是馬奇老師叫你們去的嗎?”
“他沒有,可是——”丁小麗不肯撒謊。
“他要是沒叫你們去,這麼遠的路我看就彆去了。”李夫人以一種同情的口吻說。
“怎麼啦?”丁小麗看出了蹊蹺。
李夫人歎了一口氣說:“我們鄰居這麼多年,我不想再瞞你了。馬奇在那邊可是更不像話了!”丁小麗儘管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麵色大變。李夫人接著說:“學校有人回來說,他不僅在那邊又有了小老婆,而且女秘書就有六個!我們其實是早就知道了,怕你難受就沒有說。你自己好好想想去還是不去?”
李教授拿著放大鏡照著一棵小茶樹,見妻子如此煞有介事便放下放大鏡阻止道:“也不要聽風就是雨,人的議論能相信嗎?小丁,還是自己過去親自看看的好!”
李夫人覺得丈夫說得有理,立即附和道:“也是,旁人的議論也不能全信,當初你和馬奇剛戀愛時,許多人都把你傳說成什麼啦,可這麼多年下來我和老李都對你豎起大拇指,多麼老實的好女人啊,還幫著馬奇教育了孩子,誰能做得到?我們還沒見過多少趕得上你一半的女人呢!你去看看也好,我想馬老師也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人,能壞得像人說的那麼不堪?哦,這鑰匙還有誰有嗎?”
“我弟弟那裡還有一把。”
“是你親弟弟嗎?”
“是啊,我讓他偶爾過來開開門窗通通風。”
汽笛長鳴,綿綿的陰雨中,南下的列車緩緩啟動。
馬小鳳第一次坐火車出遠門,新鮮和興奮的感覺難以抑製。
丁小麗內心更興奮,此時,望著車窗外漸漸遠去的雨中城市,又不免有些悵然。列車上廣播裡放起了當年最流行的歌《跟著感覺走》,馬小鳳也跟著輕輕哼唱。
歌聲中,列車後的一股股軌道時聚時分,向天邊延伸。
單調的節奏,混亂的車廂。已經三天三夜了,列車的座位下睡的都是人。
馬小鳳的熱情早已消失,委頓肮臟不堪地萎縮在丁小麗身旁:“媽,火車都開了三天了,海南在哪裡呢?我們回去吧!”
“就快到了,再堅持一會,啊?!” 丁小麗也衰衰地對馬小鳳說。
丁小麗拉著馬小鳳走出車站:“你注意看看你爸爸有沒有來接我們?”
馬小鳳已經是一個不小的女孩了,連日的疲勞使她像一團泥巴似地粘在丁小麗身上,二人反複張望,哪裡見到了馬奇的影子。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要死了,回家吧!”馬小鳳說。
“沒關係,我們自己也能到海南!”丁小麗為馬小鳳打氣。
“怎麼去啊?海南到底在哪兒?”馬小鳳哭聲哭氣地叫著。
“彆急,我們找人問問!”丁小麗扶著馬小鳳下車,同時四處張望。昏暗中,突然發現了一個人手裡舉著接馬小鳳的牌子。
丁小麗喜出望外驚叫起來:“小鳳,你看,有人來接咱們了!”
馬小鳳一看到自己的名字嗬嗬傻笑了三聲就賴在地上起不來了。
丁小麗高聲朝牌子叫喊:“嘿!這裡是馬小鳳!這裡是馬小鳳!”
拿牌子的人顯然聽見了,轉身就往丁小麗這邊跑,跑近了,丁小麗和來人都一聲驚呼起來:“陳老師!”
陳晨也大出意外:“丁小麗!你也來海南了嗎?”
“你——在海南?”
“啊,我來這裡很久了!原來我們學校的馬奇老師讓我來接他女兒!”陳晨說說著把牌子又舉高一些,眼睛還要往彆處搜尋:“我剛才好像聽到誰叫喚這裡是馬小鳳。”
“這不就是馬小鳳嗎嗎?”丁小麗手指馬小鳳。
陳晨看見委頓不堪的一個小姑娘坐在地上:“你是馬小鳳?”
馬小鳳使勁地點頭說:“我是馬小鳳!你是誰呀?”
“我叫陳晨,是你爸爸叫我來接你的。”陳晨又有些奇怪地問丁小麗:“哎,你們怎麼遇到一塊的?”
馬小鳳非常懂事地站起來:“我爸沒跟你說嗎?”轉頭對著丁小麗就叫:“媽,我們回家去吧!”
“媽——?你?”陳晨做夢也想不到丁小麗與馬奇會有這樣的關係。
丁小麗點點頭,遂將提包交給陳晨,努力說服馬小鳳一起去見爸爸。
馬小鳳吐得昏天黑地,丁小麗與陳晨兩人圍著馬小鳳忙得團團轉,好不容易馬小鳳平
靜下來,偎在丁小麗懷裡睡著了。兩人停止了忙亂,麵麵相覷,突然都有些尷尬起來。還是丁小麗打破了沉默,她太想了解馬奇的事了:“是馬——馬老師招你到他那去的嗎?”
“這說起來話就長了,我算是第一批上島的,原想在這裡乾事方便些,也不需要以前的人事檔案之類的東西,誰知上島一看,遍地都是大學生,碩士博士也多的是,我就跟著一些人賣報紙,反正就這麼混著吧。有一天,我突然在報紙上看到一篇文章,署名居然是馬奇。那不是我們老師嗎?”
“是什麼《論實現海南原始積累的文明途徑》吧?”丁小麗插話。
“哪啊?那是後來寫的,當時那篇叫《論海南精神的基礎》,文章劈頭一句就是:‘有什麼樣的精神就會有什麼樣的現實,我們這樣地肯定精神的威力完全無意於什麼唯心唯物的陳腐爭辯!’我一讀這樣的文字,立刻確定:那不是我們馬老師是誰?立刻就去找他。”
馬小鳳嘟嚕了一聲,丁小麗小心把她放在了床上:“我們出去談吧?”
夕陽如血,海輪顛簸著。陳晨繼續說著:“那時馬老師辦了一個海南企業家俱樂部,我進門時正好見到一個方麵大耳的人在責問馬老師:‘你讀過列寧的著作嗎?列寧說人類思想的曆史就是唯心與唯物鬥爭的曆史,你說無意於唯心唯物的陳腐爭辯,口氣不小啊!’你猜馬老師怎麼回答的:‘列寧是誰啊?列寧知道海南嗎?列寧受過現代教育嗎?列寧的老師馬克思說工業文明一年經濟和思想的積累抵得上過往的一百年呢!’聽聽,多棒!不久,馬老師又寫了《沒有時間失敗的一代》,一下子轟動海南,那陣子,天天有人請馬老師去演講,知道憫原公司嗎?那可是聞名全國的大公司,他們老板是知青出身,聽馬老師演講《沒有時間失敗的一代》是淚流滿麵啊,聽完當場就仍給馬老師那麼厚一疊鈔票,說:‘中國需要什麼?中國需要理論家!’”
丁小麗打斷了陳晨滔滔不絕地演講:“聽了這麼半天我才明白,原來你和馬老師在海南開了個專門演講的公司賺錢,是嗎?和原來在大學講課差不多嘛。”
陳晨笑了:“差不多?差多了!說出來可能你不信,我們馬老師現在不僅是海南的名人,還是個大實業家呢,我們的公司資產淨值已達到好幾個億了。”
“這麼多錢?哪來的?”
“這就是成名的好處,無名的時候,想賺個吃飯錢都費勁,可一成名,就有那麼多人提著錢往你這送。就說我們公司的名譽總裁薑太公吧,自己是國營大公司的老總,為了給馬老師創辦公司注入資金,想方設法地把錢作為他原單位的存款存進某關係銀行,再以所謂的以存定貸方式貸給馬老師使用。還有北京一位剛剛上任的部長的公子,聽了馬老師負債經營的思想,一次就介紹過來上千萬的巨資。”
丁小麗越聽越糊塗,甚至還有些擔憂起來:“說了半天,那麼多錢都是借的呀,借那麼多錢乾什麼?萬一還不起——”
“這你不就懂了。隻要有錢就能掙錢。”陳晨不知道該怎樣跟丁小麗解釋了。
正在這時,丁小麗一陣惡心。
“怎麼?你也暈船嗎”陳晨連忙找紙袋。
“小鳳!她不會醒了吧”丁小麗扔下陳晨,匆匆向客倉跑去。
陳晨望著丁小麗搖搖晃晃的背影,連忙上前攙扶。
拂曉,輪渡靠岸,借著明亮的晨光,丁小麗再看自己與馬小鳳的形象:滿身臃腫,穿著明顯與海南氣候不符的衣服,頭發窩裡的黑汗已經流到了臉上,活脫脫的就是兩個難民。
“你們住的地方就在對麵,走過去也就是幾步路,要叫車嗎?”陳晨問。
“幾步路就走過去吧。”丁小麗說。
陳晨在前,丁小麗和馬小鳳隨後,穿過馬路就鑽進了一條小巷。
陳晨帶著丁小麗和馬小鳳來到一處臨時租房,打開鐵花門。
生活的用品已基本備齊,隻是沒有一點生活氣息,更沒有馬奇的影子。
馬小鳳一進門就爬到床上起不來了。
丁小麗用詢問的眼光看了一眼陳晨,那架勢還真有點像一個師母呢。
陳晨有些尷尬:“這是給你們找的臨時住房,是馬——”
“馬奇老師是不是特彆忙啊?”
陳晨不善於撒謊,說:“忙——,也忙。”
丁小麗聽出了話外之音,說:“你也忙去吧,就告訴他,我和小鳳都到了,一切都很好!”
“那好吧。”陳晨把房門的鑰匙交給丁小麗,轉身就走了。
丁小麗望了望癱在床上的馬小鳳,又望了望四周陌生的環境,咬著嘴唇,強打起精神,立即忙開了,她飛快地將生活用品放到合適的位置,匆忙地收拾屋子,同時叫著馬小鳳:“小鳳,打起點精神來,自己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一換。”
馬小鳳迷迷糊糊地:“這是什麼鬼地方呀?怎麼這麼熱啊?”
丁小麗堅決地把馬小鳳從床上拉起來:“快點!說不定你爸一會就要來看你了。這副臟樣,怎麼見你爸啊?”
正說著,有人敲門。
丁小麗與馬小鳳麵麵相覷,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