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奇有些愕然,也有些尷尬的注視中,丁小麗為馬奇布置餐桌:“你稍等,要湯嗎?是不是心臟——我去找人幫你買盒救心丸來”
陳晨慌慌張張地剛要推門進來找丁小麗,猛然發現馬奇坐在裡邊便縮了回去。
陳晨繞道後門,找到丁小麗後便滿腔悲憤向丁小麗講述起剛剛發生在馬奇身上的變故:“我以前就跟你說過,現在一切都證明了。騙他,害他的都是平時說他好話的人,拍他馬屁的人。”
丁小麗變容變色:“真的把公司查封了?”
陳晨點點頭:“公司內部的人也乘機搶劫,桌椅板凳都被搬走,連集體宿舍的空調都讓人拆了。”
“這些,他都知道嗎?”丁小麗指馬奇。
“查封辦公室時他在,下邊的混亂,他就不一定都知道了。”
“你儘力幫他維持一下。”
“在維持呢,可我有什麼辦法啊。剛聽他的司機講連他的家都給封了!”陳晨說得傷心。
丁小麗當時就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了,她拉著陳晨的胳膊懇求道:“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手不管啊,能保點什麼算什麼!千萬不要落井下石!就算平時馬奇對你有關照不周之處,看在我們是師生同鄉的份上也要儘力啊!哦,你到哪裡去買一盒救心丸來。”
陳晨鄭重地點頭:“我一會兒就去找武——秘書商量,至少她對馬奇的忠心是沒問題
的。”
“找誰等會再說,先得去買救心丸。”
馬奇用完飯要買單走人,眼光情不自禁地搜尋丁小麗,不見丁小麗,才舉步茫然出門。
馬奇沒走幾步,丁小麗從後邊追上來,拉住了他的胳膊。
“乾什麼?我付過錢了。”馬奇想開玩笑。
“回家吧!”丁小麗已經抹掉了眼淚。
陳晨買到了救心丸同時攔了一輛出租車來,將救心丸交給丁小麗,將馬奇引到車上。
出租車上,一路上誰也沒有一句話。
路邊的各種燈光在各人臉上閃出不同的情緒。
丁小麗下車開門,馬小鳳已經將房門打開了。
陳晨在前邊付了車錢。
丁小麗回來將車錢還有藥錢還給陳晨,陳晨推辭,丁小麗堅決地要他收下。
馬奇都看在眼裡。
陳晨沒有進門先走了。
丁小麗先將救心丸塞給馬奇,又為馬奇找出拖鞋來換。
馬奇望著蹲在地上給他換拖鞋的丁小麗突然樂嗬起來。
丁小麗極力保持著平常心態:“你笑什麼?”
馬奇也很“平常”:“就是想笑。”
“心臟還疼不疼?藥現在吃不吃?”
“你這個飯店的飯菜好像分量不如先前那個飯店了啊,我沒吃飽,我還想吃東西呢!”
“真想吃東西?”丁小麗不信,但還是應承著走進廚房。
馬小鳳躲在門縫裡看到馬奇一副麻木不仁的呆樣子,十分驚恐,她遛到廚房問丁小麗:“他怎麼啦?是不是又喝醉了?”
丁小麗忽然來了靈感:“你給你爸下碗麵吧!”
“我怕!”
“給你爸下麵你怕什麼?”
馬小鳳指了指外邊不停轉換電視頻道的馬奇說:“你看他!”
丁小麗走到外邊,挨到馬奇邊上,不知找什麼話說才能接上口。
馬奇眼睛盯著屏幕:“看著我乾什麼,我有什麼特彆的嗎?”
丁小麗忽然想到劉蘭蘭老師轉述過的馬奇對她當初的評價,想拿出來試試,看看是不是接口:“你就像一塊從太空飛來的隕石,上邊記錄著遠古的信息。”
果然還真是接口,馬奇應道:“那是我說你!不是你說我!”
“馬主席。”丁小麗叫著。
“有什麼事要報告?”馬奇又換了一個頻道。
“小鳳在給你下麵條。你過一會看看,是不是你以前下的那個味兒?”丁小麗眼睛裡閃著最明顯不過的寓意。
“你究竟是一個什麼女人?”馬奇一把關掉電視。
“路邊刷碗的。不是你說的嗎?”丁小麗儘力做到詼諧。
馬小鳳將麵條捧出。
馬奇像是羞怯或者說是還在賭氣,沒有看小鳳也沒有致謝,坐到桌邊就開吃。
“是不是你下的味?”丁小麗問。
馬小鳳似乎也有興趣聽到答案。
“還差火候。”
丁小麗與馬小鳳相視一笑,馬小鳳有點不服氣。
“是不是有人不服氣?”
“就是我!”馬小鳳叫著,想跑進屋裡,被丁小麗捉住讓她聽爸爸的議論。
馬奇這才看著馬小鳳笑道:“你的鹽放得有點早。鹽應該是撈起來之前才放,放下鹽就隻剩下放味精的時間了。放了味精就要立即關火,當然就要立即裝到碗裡了。這樣下麵,香、鹹、鮮、層次就分明了。彆看你媽會做菜,下麵,未必比我內行。”說完,又大口地吃起麵條來。
丁小麗趴到桌邊,拉著小鳳一起看著馬奇吃麵。
三口之家、異鄉之家,災難之下,竟如此輕鬆地研究著下麵的學問。誰又能料想得到呢?這麼多年來,馬小鳳算是頭一回聽到爸爸對她講這麼多話,而且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他說話的樣子。
馬小鳳收拾著收馬奇吃麵的碗筷,丁小麗跟進來照料。
馬小鳳悄聲問道:“他好像沒事啊?”
丁小麗悲傷地搖頭。
馬小鳳不願丁小麗悲傷,更不願意爸爸有事,引開話題道:“他剛才說下麵,說得對嗎?”
“你再試試不就知道了嗎?”
“那我明天就試試。他不會走吧?”
丁小麗又搖了搖頭。
丁小麗完全像以前一樣,伺候馬奇躺下,而且拿著《紅樓夢》要馬奇握著:“對不起,我有一點事要做好,你先睡吧。”
“你往我手裡放什麼?”馬奇明知故問。
“《紅樓夢》。”
馬奇果真就看了起來。
丁小麗拉過燈,拿起賬冊與馬奇共著燈光計算飯莊的賬務,擱著誰,也看不出這個平靜的三口之家裡邊,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
馬奇的司機正在與小老板(就是騎摩托接張揚的那位)激烈地討價還價。
“你們公司的車沒有現錢我們不能接了。”
“你敢?你這些年賺了我們公司多少錢?也那麼勢利眼!”司機窩著一肚子火。
小老板找出單子:“你看,上個月我還沒有去結賬,三萬呢。”
“會給你結賬的。”
小老板繞著車子走一圈:“哎呀,你們現在還要車乾什麼?乾脆把它賣了吧!”
司機心中一凜,叫道:“這可是老板的專車!”
馬奇一覺醒來,發現手裡還握著《紅樓夢》,屋裡靜悄悄的,真有不知身在何處之感。翻身起床,外間飯桌上留有紙條,上邊寫著:
丈夫:
我上班,女兒上學。早餐在廚房裡保著溫。中午吃的,我會回來給你做。
小麗
馬奇一聲苦笑,卻又發現洗臉台上竟多出了一棵康乃馨!客廳裡香煙,煙缸和打火機都放置有序,甚至還有泡好的半杯清茶。馬奇鼻子發酸,不能再笑了,他拿起電話,呼了司機,很快回機。
“車什麼時候好?”
“他們要現錢才給修。”司機在電話裡彙報。
“車現在那裡?”
“在修理廠呢。”
“你叫他們抓緊時間修理,我們給他現錢。”
“你在哪?我到你那裡去拿錢。”
“哦,你還是等我的呼機吧。”放下電話馬奇就檢查錢包,裡邊隻有500塊現金,但有兩張信用卡。要拿錢就要出門,鞋子雖然已經擦得錚亮,但推開門,對著門外鬨烘烘的街道和烈日,馬奇還是皺著眉頭。
馬奇從出租車上下來。
馬奇兩張卡一起遞上去,業務員的鍵盤就喀嚓一通亂響。
“公司卡已被查封,你私人卡上沒有錢,還透支了三千。”業務員抬頭通知馬奇,自己拿出剪刀,在兩張信用卡上都絞了一個豁口:“作廢了!”
陳晨匆匆趕來:“馬主席,什麼事?“
“陳晨,你手頭有錢嗎?大概萬把塊吧。”
“我哪有錢?”陳晨苦笑道。
“你——?”馬奇覺得陳晨有點那個。
“自進公司到現在一千塊一個月,就沒長過工資,連吃帶用,還要往家裡寄。”
馬奇一聲歎息。
“急用?要不問問武秘書?”
“武梅也是沒有錢的,幾次她該得的巨額業務提成都被當成高姿態上繳了公司。”
“那——薑太公那兒?”
“算了,說起來也就是區區萬把塊錢,怎麼張口啊?”
一家三口在吃飯呢,馬奇接到司機從修理廠主動打來的電話,問馬奇什麼時候可以拿到錢。“到底要多少錢他才肯修?”馬奇問。
“四萬多一點。”
“怎麼會要那麼多?”
“他們要把上個月的錢都結了。”
“就這次修理是多少呢?”
“這次隻要幾千塊吧。”
“你跟那個小老板說先結這次的。”
“我嘴都說乾了!”
馬奇有些無奈地叫道:“你再跟他說說!”
“人家不同意啊。”司機叫道:“老板,你也不至於幾萬塊都沒有吧?”
“你彆急,我在想辦法。”馬奇放下了電話。
丁小麗看了馬奇一眼沒有吱聲。
小老板衝著一無所獲的司機搖搖頭,攤攤手。
司機牢騷滿腹地叫著:“到現在晚飯還沒吃呢。再這樣跑來跑去,我連坐公共汽車的錢都沒有了。”
“彆說得那麼慘!”小老板兩根指頭從油呼呼的屁股口袋裡夾出三張一百元的票子給司機:“夠不夠坐車?”
司機是有錢就好受啊,衝著小老板:“謝謝哦!”
馬奇被司機的電話弄得心煩意亂,放下了飯碗。
丁小麗是不能不問了:“要多少錢才能把車提出來?”
“居然要敲我四萬。”馬奇憤憤然。
丁小麗盤算道:“唉,早知道這樣我不該投資什麼飯莊。你彆急,我來想辦法。”
丁小麗特意跑出來給小和尚打電話,希望從清潔公司裡先支一筆錢來。
小和尚接到姐姐打來的電話立即就嚷嚷起來:“姐,你跟我說笑話吧?我都沒有找姐夫開口借錢,讓海南王拉我一把,你倒是找我要錢!你留下的七千塊錢的貨,我不給你敗掉就是了。”
“那——你就把七千塊給我寄來。”丁小麗也急了。
“那在轉著哪!你那邊到底怎麼啦?是不是姐夫——”
丁小麗無可奈何:“算了,沒什麼。”
關門前,小老板又騎著摩托來接張揚。
丁小麗紅著臉喚住就要飛出去的張揚說:“你等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張揚叫小老板等著,回過身來對丁小麗說:“我看你這幾天就是不對勁,有什麼事?”
“本不好意思開口。可不說又不行了。”丁小麗滿臉都是誠懇的抱歉。
“你快說吧!”張揚叫道,又看了一眼門外的小老板。
“我想把我投資的錢抽出來。”丁小麗終於開口。
張揚一聽,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你沒毛病吧?”
“是有急用。”
“急用也不行啊!錢都變成了桌椅板凳了!怎麼抽出來?”張揚橫著眼睛問丁小麗。
丁小麗何嘗不清楚呢?待要問張揚借錢,又一想她為籌錢裝修能讓出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能是有餘錢的嗎?也就沒有吱聲。
丁小麗服侍馬奇洗澡,遞毛巾,拿拖鞋,自怨自艾道:“我就是沒用。你找一個像我這樣的老婆也就是虧啊!”
馬奇強裝出一個笑容來,已是非常勉強和僵硬了。
丁小麗正在愁眉不展呢,何十五來了,一進門就朝丁小麗微笑,像是有話要說。
張揚早已經見怪不怪了,熱情地招呼何十五入座,將小桌上安排得整潔清爽。
“請問何先生,今天吃點什麼?”張揚問。
“我能不能與丁小姐談談話?”
“跟丁小姐談話?”張揚奇怪了。
“是啊。跟丁小姐談話。”何十五越發認真。
“不是來吃飯的?”張揚將菜單合起來,開玩笑道:“談話你打算給多少錢?”
“給多少錢?”何十五莫名其妙地問。
“開玩笑,開玩笑。我現在就去給你叫。”張揚說著來到丁小麗麵前神秘地一笑道:“彆愁眉苦臉了,好事來了。他要正式找你談——話了!”
“找你談話差不多!”丁小麗切菜不停。
“真的,我不是開玩笑,你看,他不是在看你嗎?去吧,彆那麼老吊著人家!”張揚看看何十五:“人家追你的時間夠久了!”
丁小麗拉下臉來。
張揚叫道:“你彆這樣子好不好!他過來了,哎,你不是急著用錢嗎,跟他說說?”
丁小麗一怔,沒有表態,見何十五走近,不得不笑臉招呼。
“丁小姐,我可以跟你談談嗎?”何十五很有風度地說。
丁小麗緊張得不得了:“何先生有什麼事呢?”
何十五比丁小麗還要緊張:“那邊坐下談,可以嗎?”
張揚見丁小麗猶豫,慫恿道:“去吧!”
丁小麗這才走出灶台,找了角落裡一張桌子坐下。
何十五告訴丁小麗:“我看你挺喜歡開飯館的,也開得很好!”
丁小麗客套地回答:“承您誇獎!也多謝您照顧”
“我買了一家飯館,五十張台加十個包間,已經都裝修好了。”
“哦,那好呀!”丁小麗隨口應付著,她已經沒有心思關心彆人的事情了。
“我想請你去做總經理。”何十五說得懇切。
“哦,”丁小麗還是隨口應付著,突然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吃了一驚,連忙紅著臉推辭:“哦不!我做不了的!”
何十五規規矩矩地談起了生意:“一個月三萬元底薪,超過定額的利潤三七開分成,怎麼樣?”
丁小麗一時大喜,但又極謹慎地看著何十五說:“何先生有這分好意,我能不能跟我的合夥人商量一下呢?我想和她一起做。”
何十五十分爽快地答應說:“當然可以!”
張揚興奮地:“天下掉下來的好事呀!我們這樣拚死拚活,一個月才能掙幾個錢啊?”
“那我們一起去,還是老規矩,兩人平分。”
張揚不好意思了:“人家是找你的!”
“要去我們一起去!你要不去,我們就推掉!”丁小麗說得誠實。
張揚非常感動:“我就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沒看錯人!你就是一個好人!”
“要不我們先去看看他的地方?”
“現在就去!”張揚更是迫不及待。
丁小麗看了看手表:“我得先回去一下。”說著又裝了幾樣菜,“我給十塊錢!”
“你家到底來了什麼貴客?天天要你回去炒菜?”張揚問道。
大師傅過來對丁小麗說:“我給你炒一下吧!”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先去陪一下何先生。你不是一直想做得更大嗎?這是一個機會呢!”
丁小麗與何十五打了個招呼,出門叫了一輛摩托車就回了家。
張揚連忙向何十五先生做了解釋,假說:“她家裡有老人,要照顧。一會就回來。”
何十五聽得直點頭。
丁小麗剛給摩托車司機付完錢,房東,一個乾瘦但機敏的男人,來問丁小麗:“你出了什麼事嗎?”
丁小麗很是吃驚:“沒有啊!”
“嘿,今天上午,來了幾個法院的人問我這房子是不是賣給了什麼姓馬的?”
馬奇在屋裡尖起耳朵聽。
房東拿出房契比劃說:“我問他們,我家的房子什麼時候賣了?我怎麼不知道?我把我的房契拿出來給他們看,我說這裡就住著一對母女。媽媽是開小飯館的,每月給我交房租,彆的什麼人我都沒見過。他們威脅我說,你要老實!我說,我當過兵的,從不說假話!”
馬奇下意識地將手伸向香煙,煙盒裡沒有香煙。他進房去找,也沒找到,再到外間時,丁小麗已經回家站在廳房裡了,滿臉喜氣地看著馬奇:“你找什麼?”
“哦,香煙。”
丁小麗指著茶幾上的煙盒:“那不是嗎?”
“沒有了。”
“一上午你就抽了一包?不能歇一會不抽,吃了飯我再去給你買一包!”
“沒有煙怎麼過日子呢?”馬奇尖銳地說。
“就一會兒也不行?”
“不行。”馬奇說得肯定又焦急。
丁小麗放下菜來:“那好吧,你就先餓一會兒,我去買。你不要太急,總會有辦法的!”
但馬奇已經無心聽這樣的暗示了:“買一條!”他對著丁小麗的背影叫道。
張揚焦急地不停望著窗外。
何十五倒是很有耐心地喝茶坐等。
張揚有些急了:“我來給她打電話。”
丁小麗在炒菜,馬奇叼著煙,看她做菜,一副難說也得說的模樣:“我住這裡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丁小麗用鐵鏟將肉絲扒到盤子裡:“我是你偷來的,還是你搶來的?你住自己老婆這裡能有什麼麻煩?”說著裝菜上飯,“吃吧。”
馬奇舉筷不落。
丁小麗給馬奇夾菜:“我知道你坐慣了汽車,呆在家裡急。放心吧,車馬上就會回來,你還能跑起來!”見馬奇臉色不好,便打趣說:“這回看看你的刷碗婆能不能也有點用!幫你一點小忙。”
電話來了,丁小麗便接起來,就聽張揚叫道:“你怎麼還不來?彆把好事給攪黃了。”
“好,馬上就來。”丁小麗放下電話告訴馬奇:“對不起,你可以一個人在家慢慢吃嗎?”“這麼多天不都是我一個人在家嗎?沒關係!”
“那我就去做事了。”丁小麗收拾整齊又問:“你不著急吧?著急就看書”說著拿出《紅
樓夢》:“看不看?”
馬奇像一個老農民一樣說話:“我看著哪。”
“那我走了。你不會太著急吧?”丁小麗臨出門了還是忍不住:“看看我能不能把你的修車的錢掙回來!”
丁小麗回到小麗飯莊,何十五和張揚都急切地站起來迎她。
丁小麗在何十五麵前坐下:“何先生,我還想了解一下,你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們來做?我不能接受無緣無故的好處。”
張揚站在何十五身後,急得衝丁小麗直搖手。
何十五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當丁小姐麵不說假話,生意我何某人做過不少,開飯店倒是頭一次,老實說,我也不懂。不過,我認為丁小姐有這樣的天分,隻是你們這個飯店小了點,對不起。你可以把我的這個提議理解為一種投資行為。以你們的經營才能,我相信會得到豐厚的回報的。”
“我還有一點想說,我和張揚小姐是這個飯店的合夥人,雖然小了點,總是做自己的事,承蒙何先生看得起,我們能不能一起合作呢?”
何十五露出欣賞的神情:“怎麼個合作法?丁小姐提個方案。”
丁小麗遲疑了一下:“你知道,我們拿不出資金來。”
何十五微笑著:“沒關係,技術也可以占股的。”
“我們努力做,分紅可以少一些,二成就夠了!但經營上要我們說了算。”
何十五意味深長地點頭:“這樣好,大家的利益都綁在一起了。就這樣,我們三七開,我馬上回去起草合同。明天上午請你們去我那,順便看看飯店,我不敢說是海南最豪華的飯店,但絕對是最有特色的。那麼,明天見?”
丁小麗起身:“明天見。”
何十五一走張揚立即叫道:“我的天那,你要是麻煩起來也是夠嗆!”
“還有一個麻煩你的事呢。”
“你的投資?”
“是啊。”
“五萬都要?”
“少一萬也可以!”
張揚歎道:“誰叫我跟著你撿了一塊大元寶呢!我來找人借吧!什麼時候要?”
“當然越快越好!”
“我又有點弄不清楚你了。現成的大款,乾嗎不傍?”
丁小麗未做解釋,係上圍裙乾活去了。
張揚搖搖頭,拿起電話。
小老板正慫恿馬奇司機賣車:“一個月了吧,你再不動手,一旦法院發現了車,就一顆螺絲釘也摸不著了!”
司機動了心:“也是!”
小老板正要進一步與司機商量賣車的事,看見張揚打扮得花枝招展,主動上門來了,異常高興,摟著張揚上樓,親熱得不行。
小老板一進門就想做那事。
張揚半推半就地擋住了他:“彆急呀,人家今天來可是有正事的。”
小老板嬉皮笑臉地:“有什麼正事啊?”
“我有急事,跟你借點錢。”
“哎呀,我把心都給你了,還要錢乾什麼?”
“五萬,我給你打借條。”張揚一臉的正經。
“那你跑了我找誰要啊?”小老板攔住張揚不讓寫條。
“這就是你說的愛我?”張揚提高了聲調。
“你總喜歡把愛情跟錢連在一起,就沒勁了嗎!”
“借還是不借?”
“我又不是銀行,現在好多修理費都沒有結上來呢。”小老板叫起苦來。
張揚長歎一聲:“你真是沒勁!我找彆人去!”
小老板拉著張揚不讓走:“我借!我借還不行嗎?但你得把你的飯莊做抵押!”
“我總算看出你的為人了!”張揚搖頭道。
“商品社會,誰都必須這樣啊!我要是破產了,成了窮光蛋,不也就見不到你張揚了
嗎?”小老板苦著臉說的也是心裡話。
“說得好!”張揚喝了一聲彩,叫道:“我同意!”
兩個人就在床上簽了字據。
小老板想順便把那事也辦了,張揚說:“從今天開始記賬算錢!”
張揚背著一個大皮包走進飯莊,一進門,就把丁小麗拉到一邊,將五萬元交給丁小麗:“好了。你的投資都在這兒了!”
丁小麗將錢收得很仔細,問:“你是怎麼籌來的?”
“用肉換的!”張揚舀水洗手。
“你就會胡說。”丁小麗聽得心驚。
“算胡說吧!”張揚搖搖頭。
馬奇應約來見薑太公。
薑太公雖然滿心憂鬱但見到馬奇還是故做輕鬆地開玩笑道:“瘦了,但更精神了。”
“怎麼說?”馬奇直奔主題。
“迫不得已啊,我也向法院遞交了訴狀,要求咱們寰宇宙公司還出由我擔保的一百萬元貸款,把你的汽車保全了。”薑太公說:“雖說保全了,但汽車你還照開不誤。不遞個訴狀,我就不能對國家有所交代了。當然,不叫你坐車,我也對不住我們的友誼!”
馬奇問薑太公:“有武梅的消息嗎?”
薑太公感歎道:“她對你可是一片真心啊!天天在公司幫你撐著不算,還四處找人活動,怕是不易啊,到我那裡已經哭了三次了!將來有一天你出頭了。我,你可以忘了,她,你可不能忘啊!”
馬奇的心驟然一緊,再不能言語。
馬奇仰著頭吐著煙圈,再用手把煙圈一個個戳破。
馬奇感到自己就像一隻陀螺,被友誼被愛情被羞辱被欺騙的鞭子不停頓地抽打盤旋。他這個事事都喜歡掌握主動的人第一次在海南,在他曾以為是他的王國裡嘗到了被動的滋味。
丁小麗興高采烈地回來了,一進門,就將五萬塊錢一起放到馬奇麵前:“去把你的車開回來吧!我還得去飯莊有事呢。你要是回來早了,就去接我一趟,讓我也享受一下你這個大老板的豪華。”
馬奇急切地接過錢,連錢的來路都沒問,就去給他的司機打呼機:“喂,請尋呼——”
馬奇收不到司機的回呼,急急忙忙地親自跑來了。
小老板一見馬奇,故做驚訝:“喲,馬老板!有何貴乾呀?”
馬奇不耐煩地:“我的車呢?修好了沒有?”
“車?修好了,你的司機早把車開走了。”
“開走了?什麼時候?”馬奇奇怪。
“好幾天了吧?“
“啊?!”馬奇楞住了,疑惑地問小老板:“真的是他把車開走了?”
“這我怎麼會騙你,我們是修車的,又不是偷車的。”
“賬也結了?”
“結了。現錢結的!”小老板說得很肯定。
“哦,謝謝,哎對了,你知道他的尋呼怎麼回事嗎?拷他好幾次都沒有回音。”
“大概沒電了吧。要不你去找找他?”
馬奇點點頭走了。
看著馬奇深信不疑地去找司機,小老板自言自語道:“有些人看起來了不起,其實也很蠢的!”
馬奇坐在司機就要起運的行李上兩眼直盯著司機。
等找到司機,得知司機已經將汽車賣了的消息時,馬奇這隻陀螺被背叛之鞭抽得太急,翻了,不再盤旋。此刻,他的悲哀絕望比大樓被封時還要深刻。
司機好象已經換了一個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沉默的馬奇:“好了,你也彆這麼看我了。那麼多財產你都沒有了,又何必在乎一輛舊車。”
“你真把我的車賣掉了?”馬奇問,很平靜。
“賣了。”司機回答得乾脆。
“一個招呼你也不打?”
司機一聲冷笑,覺得這並沒有比彆人更過分:“我跟你這麼多年,你說有白天黑夜嗎?人家高春耕是什麼人?我沒有跟你講過嗎?那是一個流氓!他花錢買通我晚上開你的車出去會婊子我檢舉了吧,可你信了嗎?他往我們度假村拉了幾車破瓷磚,我說過最多值二十萬,可你相信他,憑著他偽造的幾張假發票,就給他五百萬支票,還讓我送,你知道他怎麼嘲笑我的嗎?他說‘好好學學,到時候給我開車吧!馬奇就是一張嘴會說幾句大話,我不怕你去告狀呢!他哪一天被殺了,凶手也會懷疑是你而不是我!’我回來想跟你檢舉,可還沒開口就被你罵得狗血噴頭。我想你賣給我一套優惠房,你都不批。人家幾句肉麻的奉承,就輕而易舉拿走幾百萬!這車,你就當補發了獎金吧!”司機越說越激動,嫌馬奇坐著他的被子,推馬奇起來,“錢我已經彙走了,你老這麼看我,我也難過。那麼多人得了你的好處,你不會沒路的!”司機看表,“就要到開船時間了!”
“可我現在就是要到公安局去告你!”
“你要是那樣的人,我們公司的家產就敗不掉!你要告我,我還就不走了呢!說實話,看著那幫騙子騙你的樣子,我都想殺人!你現在說殺高春耕,我去替你動手!你啊!書念多了,心太軟了!沒用!”司機說得既冷靜又沉著。
馬奇好像被刺激得下了決心:“你知道我一去報案,你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十年八年的監牢!”
司機看著看著馬奇越來越陰暗的臉色,不禁害怕起來,凶戾之氣一下子就變成了嬉皮笑臉:“不會吧?”
丁小麗左等右等就是不見馬奇來到,看看天色已近黃昏,隻得自己搭摩托回家。
丁小麗回來沒見到馬奇,以為又出了什麼變故,進屋一看,發現衣物都在,也就放心了,洗了手,便緊張地開始了每天的做飯。
馬奇這一回來,三口之家的家務事一下子還真是增加了不少。丁小麗雖然忙了許多,自我感覺卻也好了許多,無論如何,是她把馬奇從路邊拖回了家,是她幫馬奇湊上了修車款。丁小麗隻是想著有了車,馬奇至少應該高興些,至於馬奇的公司失不失敗倒也沒什麼,不當老板的人多了去了!
馬小鳳回來了,扔掉書包歡叫一聲“媽!”
“見你爸了嗎?”
“我不是才回來嗎?”
“你到路口去望著,他今天會把汽車開回來!”
“真的!”馬小鳳跳了起來。
“去吧!”
“什麼樣的車?”馬小鳳回頭又問。
“不就是那個黑色的嗎。我們上回不是坐過一次嗎。”
“我都沒看清楚。”
“你爸你也不認識嗎?”
“哦。”馬小鳳答應著就跑到路口去對著大路張望馬奇。
丁小麗加緊做飯。
馬奇孤獨地往家走。
飯菜已經上了桌,馬小鳳回來報告:“沒見著,我餓了。”
“餓了也要等你爸回來!走,我們一起去接你爸!”
丁小麗和馬小鳳沒站一會兒,就發現了馬奇。
隻見他步行返回,麵對通街的車輛穿梭不息,恍如隔世。
丁小麗一看馬奇這副模樣就知道車子是再也拿不回來了,連忙拉著馬小鳳迎了上去。
麵對都市,她們是一對多麼弱小的母女啊,可就是這對弱小者,一左一右,支撐起了馬奇。
路上,馬小鳳在丁小麗的多次鼓勵之下終於拉起了馬奇的手。
三人拖著長長的身影,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