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麗將被馬奇扔亂的報表和存折收拾好,遞過來最後一樣東西:“你拿去吧。”
“是什麼?”馬奇往後退了一步問。
“我們的結婚證書!”
馬奇突然不敢看結婚證書,僵化地問:“你想乾什麼?”
“我同意跟你離婚,其實我本來就不配你!現在就更不配了!怪我胡思亂想想錯了!”
馬奇拎著結婚證忽然一陣冷笑,丁小麗主動攆上門來提出離婚讓馬奇非常傷心,為丁小麗居然也能夠離得開他而傷心,為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做到從一而終而傷心。
“你笑什麼?我說錯了嗎?”
“我說過什麼?”
“你說要離婚呀。”丁小麗回答得誠實。
“我以前還說過什麼?”馬奇叫道。
“我沒有必要也沒有心思跟你猜謎了,我準備明天就買票離開海南。”
可馬奇似乎進入了回憶:“以前我記得問過你,這世上有沒有愛情?”
“現在我不知道了。”
“有沒有人能做到非此不可?”
“我走了。你今後有空回內地就回家看看。小鳳其實是很喜歡你的!”丁小麗轉身拉門就走。
馬奇緊跟了兩步,又站住了,想叫住她,又叫不出口。
武梅正帶馬小鳳看風景。
馬小鳳驚喜地問武梅:“整個園子都是我爸爸的呀?”
“是啊!”武梅也很自豪,忽然看見丁小麗掩麵而出,很是驚訝。
馬小鳳見丁小麗模樣狼狽,皺著眉頭,滿臉通紅,羞慚地對武梅說了一聲:“阿姨,再見!”就隨上丁小麗。
馬奇追趕丁小麗不及,忙叫陳晨隨自己進屋,武梅也跟了進來。
馬奇拿起丁小麗留在茶幾上的存折,似乎有千斤之重,轉過身軀,沉默了半天,才轉過來交給陳晨說:“你去送她回內地,務必把這個存折交給她!”
“我要不要去填一份出差單?”
馬奇沉浸在無邊的傷感思考中,沒有聽見。
武梅輕聲地:“不用填單子了!”
“那費用?”
“我拿給你。”
“可——到了內地我找誰?”陳晨還是要問馬奇的:“該怎麼辦離婚手續?”
“你到了那邊找人問一下!”武梅說,可能覺得陳晨問得太多招馬奇心煩。
“算了,以後再說吧!”馬奇突然吼道,時髦得體的武梅好像不僅沒有幫助他下定決心相反倒像是增加了他的煩惱。
陳晨拿著存折追了出來,已經看不到丁小麗的蹤影了。
陳晨想該買點什麼讓丁小麗帶上,心意所在,竟選了一個乘風破浪的海船。
陳晨來到丁小麗居所時,門是開的,丁小麗正在收拾東西。
陳晨抱著海船,象征性地敲了敲門就進了屋:“馬主席讓我來把存折還給你。”
丁小麗手腳不停,並不接存折:“那是他的。”
“他還要我來送你。”
“不用送的,路都知道了。”
“其實。”有些話陳晨原本是不打算說的,可又覺得不說不行:“你不必難過的。”
“我有什麼難過的。彆人不知道我是什麼人,你陳老師還能不知道我嗎?”丁小麗自怨自艾,“馬奇說得對,我隻不過是一個路邊刷碗的。”說著要用帶子紮提箱。
陳晨要幫丁小麗係緊那帶子:“其實人與人之間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丁小麗連忙讓開手由陳晨一個人將帶子紮緊。看著陳晨埋頭乾活的樣子,丁小麗想起了那個站在講台上等自己進教室的小老師來:“你好嗎?”
“我的事你恐怕也知道了吧?”陳晨倒是希望捅破窗戶紙,然後可以跟丁小麗好好談
談。
丁小麗也覺得沒必要隱瞞什麼:“我是很晚才從小和尚那知道的,我很難過!”
陳晨苦笑一聲道:“我現在都已經不難過了。”說不難過,眼睛還是濕潤了。
“你的書箱我一直保存得很好。”丁小麗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陳晨。
馬小鳳放學回來了,進門看見已經收拾好的行李,不但沒有高興,相反眼睛卻紅起來了,進屋就關上房門。
陳晨見勢就先告辭了:“我還有點事,回頭再聯係,哦,這存折——”
丁小麗決然地:“麻煩你還送回給他,這是他的錢,我一分也不能要。”說著,匆匆送客,立即關切地跟進馬小鳳的房間:“你怎麼啦?不是你叫媽媽回內地的嗎?”
“媽——,”
“到底什麼事?”
“我們能不走嗎?這裡的方老師實在太好了!”
“小鳳,內地也有好老師,既然我們決定了,就彆去想什麼方老師了!”
“她今天在班級裡宣讀了我的作文。”
“是嘛。”
“她還說要來家訪你。”馬小鳳抓著丁小麗的手說。
“家訪我?你沒說我們就要回內地了嗎?”
“我是想說的,可怎麼都說不出口。”
丁小麗放開馬小鳳:“你說怎麼辦?等你們的老師家訪之後我們再走?”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五十開外,身材修長,頭發斑白的女教師詢問而來,就是馬小鳳提到的方老師:“這是馬小鳳同學家嗎?”
馬小鳳一聽自己老師的聲音一下子害羞起來,好像要躲起來:“我們老師來了。”
丁小麗拽了她一把,笑吟吟地迎了出來:“是馬小鳳家。您是方老師吧?”
方老師進屋看見收檢在一起的行李物品,問:“你們要出門?”
丁小麗連忙支吾其詞道:“不出門,不出門。我們把東西理一下。”
方老師又叫住磨蹭到房門口的馬小鳳:“馬小鳳同學,老師是不是太急著見到你的好媽媽呀?”說著坐下來轉眼細看丁小麗,看得丁小麗害羞起來。
“哪裡是什麼好媽媽。”丁小麗不好意思地說。
方老師慢條斯理地拿出馬小鳳的作文本,說:“那就看看你女兒是怎麼說的吧!我們這次作文的題目是我的母親。”方老師看了一眼丁小麗,翻到正文就開始念起來:“我的母親不是生我的人。生我的人將隻有四歲的我放到老爺的腿上就離開了,再沒有回來。”就這一句話念完,在場的人的眼睛都濕潤了。“父親,我不想提他,就看作沒有吧。”方老師推了推眼鏡,仿佛在思量該不該問一問這個父親,但到底沒有問出來。“從四歲到九歲,生活平靜而寂寞。我是一個在姥爺和爺爺的腿上傳遞的孤兒。有一天,爺爺的胃不舒服,去了醫院。姥爺知道了,胃也不舒服,就去了同一家醫院。姥爺對我說他和爺爺是戰友。爺爺對我說他是姥爺的馬夫。他們從醫院回來後時常麵對麵坐著,我在場,就儘量不說話,但我還是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小鳳怎麼辦呢?’佬爺問爺爺。我知道他們就要死了。‘找她媽媽?!’爺爺說,佬爺搖頭。‘找她爸爸?!’佬爺說,爺爺搖頭。也許,我就是一個不祥的人吧!”方老師讀到這裡插話問丁小麗:“是不是這樣的情況?”
丁小麗點點頭。
方老師伸手將馬小鳳摟到懷裡:“太不幸了!真是一個不幸的孩子!”方老師指著作文本:“看,我們的小鳳是怎麼描寫她後來遇到的好媽媽的。”方老師念道:“最無奈的話還是說了出來。他們到了被迫住院的最後時間。‘小鳳,你隻有跟你爸爸了。’姥爺說,也不知他們做了什麼樣的安排,我們三個人就在姥爺家裡靜等著爸爸的到來。可爸爸到底沒有來,卻來了一個自稱是爸爸妻子的女人。她願意將我帶走。這個人就是我現在,在世界上最親最親的媽媽了。
我的媽媽叫丁小麗,隻比我大十一歲。我後來知道,她去接我的時候,我的爸爸已經跑掉了。現在找到了,可他照樣不來看我們。”方老師又插話問:“是這樣嗎?”
丁小麗糾正道:“來過兩次。”
“這的確不是一個好爸爸。”方老師議論道:“你看小鳳同學是怎麼說說你的。”方老師重新念作文:“儘管她也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和寂寞,但她從不表現,從不抱怨。她幫我轉學,幫我補課,她炒的菜勝過廚師,她幾乎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從不胡亂串門,沒有一點不好的嗜好。她總是拉著我的手走路,還握著我的手睡覺。每天醒來都拉著媽媽的手,這感覺真是無法說出的美妙!如果我哪天醒來,媽媽已經起床,我的手裡也不會空,一定是握著那本放在床頭她永遠也讀不完,讀不厭的《紅樓夢》。
因為有了媽媽我不再是不祥的人。。。”
丁小麗哭得恨不能也撲到方老師懷裡。
就像第一次馬小鳳叫媽媽一樣,丁小麗又在最無助的時候收到了意外的禮物。
回到居所的馬奇心有所失,情不自禁拿著自己與丁小麗的結婚證陷入了沉思。
武梅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勸說:“不要費神了,你想怎麼決定就怎麼決定吧!”
保姆來通報說陳晨來了。
“他怎麼來了?”馬奇有點驚訝:“叫他進來。”
陳晨既拘謹又陌生的走了進來。
“怎麼樣?他們的票都訂好了?”馬奇問。
“好象都訂好了。”
“哪天走?”
“就這一兩天吧。”
馬奇見陳晨這副迷糊模樣就厭煩,臉色一下子就陰沉起來:“我叫你送人,結果你連人家哪天走都沒搞清楚。”
陳晨大窘。
“行了,行啦!誰沒受過刺激?受過了刺激就該一輩子犯暈嗎?你總不能老這麼稀裡糊塗的!你來有什麼事?”這就是馬奇對陳晨的印象,以為陳晨的卑怯都是因為被開除的事情。馬奇站起來要進書房,陳晨這才想起來拿出存折。
“哦,這個她不要!”陳晨小心翼翼地將存折遞給馬奇。
馬奇一看存折勃然大怒:“你他媽的昏了!這是她的錢不是我的錢,你拿回來乾什麼?你現在就給我送去,辦不了這事你不用回公司了!”
陳晨被罵得抱頭鼠竄。
“你乾嗎生那麼大的氣?他過去是你學生,現在又不是了。人總是有尊嚴的。”武梅忍不住勸了一句。
“你少插嘴!”馬奇叫道。
武梅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馬奇如此粗魯地對待呢,一時也難免臉紅脖子粗,可她還是一臉嚴肅滿懷熱情地告白道:“我愛你,你離不離婚我都愛你!可是問題總得解決啊!不過,你要是覺得離婚太讓你傷心,你就是離不了那個丁小麗,我又怎麼會逼你離呢?!你一定要知道,我是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的!您慌亂什麼呢?”武梅說歸說,眼淚還是流下來了。
馬奇這才道歉說:“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麼煩,也許我們太優越了吧!”
武梅才破涕為笑說:“這有什麼辦法呢?”
方老師在丁小麗和馬小鳳的極力挽留下品嘗丁小麗的烹調手藝,果然誇獎有加。
“太好吃了,是像飯館裡的飯菜。”方老師嘴裡稱讚著,眼睛又落在馬小鳳的身上:“我也舍不得這麼好的學生走呀。你們再好好想一想。我要回去了。謝謝你們家的美味佳肴!”
馬小鳳依戀地靠著方老師,方老師也依依不舍,將這個不幸又幸運的好學生看了又看,拽了拽背襟,拍了拍腦袋,這才叫馬小鳳為自己開門。
丁小麗看在眼裡,心有所動,起身替馬小鳳為老師開門。
陳晨就在這時返回了,頭發濕漉漉的。
丁小麗看到陳晨的模樣,連忙提醒方老師在下雨。
方老師早已站在水泥台階上,從包裡拿出了一件青色膠布雨衣,笑著讓小鳳幫她套在頭上,再沿著肩膀拉下,就露出了笑臉,溫和地向丁小麗他們揮手告彆,騎上自行車,消失在蒙蒙細雨的小巷深處。
丁小麗這才招呼陳晨進屋。
“怎麼啦?”進屋以後,丁小麗問,給陳晨遞過去一塊毛巾。
陳晨簡單地擦了一下臉,就將存折拿出來放到丁小麗麵前:“你就彆再難為我了。”
丁小麗這才發現陳晨的臉色特彆難看:“怎麼回事?”
“他說這是你的錢,他不能要。”
“你沒把我的理由向他說明嗎?”
“我還沒開口就把我罵得狗血噴頭。”陳晨眉毛皺起來。
“他怎麼會罵你哪?”丁小麗想說抱歉又覺得不可思議。
“你以為人是不變的嗎?!馬奇已不再是過去的老師了。”陳晨叫道。
“對不起,”丁小麗看出了陳晨的激動,連忙抱歉,同時又堅持讓陳晨將存折收好:“這是他的錢!找機會再交給他。”
“你要是不收下這存折他會抄了我的魷魚!”陳晨急了。
丁小麗這才不再堅持:“對不起,是我不好!你坐,他不會對你怎麼樣吧?”
陳晨心痛地一聲苦笑:“想象一下吧,你們是他的什麼人?他對你們又怎麼樣?”
丁小麗一聽又傷起心來,不願再說下去了:“對不起。你還沒吃吧?我來給你熱飯。”
陳晨搖搖頭:“不想吃。”
一直站在一旁的馬小鳳突然開口:“吃點西瓜吧,我去拿。”她現在有點同情這個“欲言又止”了。
“是我給你添了麻煩——”丁小麗覺得自己該安慰陳晨幾句。
陳晨也實在忍不住,向丁小麗訴說起來:“反正我是沒有什麼乾部檔案關係的,他也一直以為給了我工作就是天大的施舍了。我跟他四年,年年值班,沒給我一天假,沒給我一分錢獎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就像一根棒槌唄!”
陳晨此時悲哀至極,竟然管不住自己的淚水:“真沒想到我這一生會是這樣!”
“陳老師,你彆難過。”
陳晨淚眼汪汪繼續道:“看來我真是一個不祥之人!那年,我一被學校開除,我爸就喝藥上吊了,這事你知道吧?”
丁小麗沒想到陳晨會說這話,倉促之下應付道:“聽說了一點點。”
陳晨更無顧忌地放開了情懷:“其實,像我這樣的人真是早該死了。”
丁小麗想把手伸給陳晨,可還是又縮了回來:“你不是說最痛苦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了嗎?不要再去想這些不愉快的過去了。”
“我也不想想,隻想麻木地活著,可總是在我剛要忘記的時候,就有什麼東西讓它又翻出來。七年來,我隻看見,聽見兩個字,就是‘傷害!’”陳晨叫道。
丁小麗握了一下陳晨的手臂,叫了一聲:“陳老師!”
馬小鳳捧著切好的西瓜出來。
丁小麗立刻鬆開手,默默地離開,站到了窗前,扭頭看著窗外,以免當著陳晨和馬小鳳的麵流淚太多。
海南雨水真充沛,窗外,剛剛還是細雨如煙,這會兒下出響來。
丁小麗不知道古人“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滋味,而在這天涯海角的夜雨裡,真實地體會了一次傷心人聽傷心事的心境。
陳晨要走了,見丁小麗正在望雨出神,便沒有打擾,隻是由馬小鳳小大人似的把他送到門口。
送走了陳晨,馬小鳳來到倚窗望雨的丁小麗身邊:“當年是爸爸開除了他嗎?”
“那倒不是你爸爸。我記得當時你爸爸也為此十分難過。”
“我爸為什麼會難過?”
“他說了許多,什麼淩遲青年的靈魂!侮辱人的尊嚴。因為當時我不知道是陳晨,也就沒有多問。”丁小麗仿佛又看到馬奇當年的滿腔義憤:“唉,你爸那時絕對是個有正義感、有同情心,也有才華和學問的人,現在怎麼會——不說這事了。你們的方老師真好!”
“我說好吧!我們能留在海南不回去嗎?”
“你拿主意,隻要你開心!”
“媽,我今天晚上能睡在你這邊嗎?”
馬小鳳抱著丁小麗的胳臂睡得香甜。
丁小麗卻夜不能寐,聽著屋外窗沿上的點點雨聲。
丁小麗沒有想到,象陳晨這樣理應是馬奇最知心最得力乾將的人,竟壓抑著如此多的怨恨,看來,在那辦公室裡高掛著的帝王肖像後,在那前護後擁的輝煌場麵中隱伏著令人不安的危機。為什麼他從不看財務報表?為什麼他對身旁的人,包括自己缺乏平等的尊重?還有,他怎麼吃起了救心丸?直覺告訴丁小麗,馬奇可能什麼時候會需要她!
自己得先站穩腳跟。
丁小麗將五萬塊錢和一份協議交給了張揚。
張揚收起協議和現金,臉上放光,向丁小麗保證道:“從今以後什麼都一人一半。既然你原先就是開飯店的,那我們合作的飯店就叫‘小麗飯莊’吧。我保證三十天內裝修完成開業!”
“經濟飯店”的簡陋門麵換成裝修一新的“小麗飯莊”。
張揚和丁小麗為了灶台的事產生了不同意見。
“讓客人看到灶台總是不舒服。”張揚說。
“客人自己在明灶上叫菜,看著炒好裝盤。吃了不是更放心嗎?”丁小麗堅持說。
“做飯做菜有什麼好看的?大師傅炒起菜來,黑汗淋淋的,看著就怕吃不下呢。”
“那就不能黑汗淋淋的。”丁小麗也不退讓。
“灶台麵前站著能不黑汗淋淋的嗎?”
“那就把大灶和小炒分開。”丁小麗及時妥協,而且使原來的想法更加完善起來。
“好吧,咱們不爭了,你出錢多就是大老板,又會炒菜,說得好象也有道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張揚最終同意了小麗的觀點。
“那好,大灶和小灶分開,小灶我來掌勺。店堂招呼客人的事你管。”丁小麗決策了。
通過這樣一個來回的爭論和最終爭論的解決,張揚對丁小麗這個小女人已經是刮目相視了:“我原來還真看不出來,你這個小女人還真是做經理的料。”
賓客滿堂,陳晨、方老師各帶著一批朋友來捧場,生意非常紅火。
忙碌到半夜,總算吃飯的人都散了,張揚關上店門。
丁小麗解掉圍裙,伸手拿過賬單,舒舒服服地靠到椅子上架起腿來仰麵朝天地看帳,樣子酷似當年的汪月花,
張揚萬分驚訝:“天那!你還能這樣?”
丁小麗立即警覺,麵紅耳赤,收斂形態,自我解嘲道:“娘胎裡帶來的。我改!”說著果然坐得很規矩。
張揚正要在輕鬆的氣氛裡“審問”丁小麗:“今天,那個老跑到你麵前說過不停的男人是誰呀?”
“什麼男人?”丁小麗一臉茫然。
“彆裝馬虎,就是那個長得蠻秀氣的——”
“哦,你說陳晨啊,那是我初中時的老師。”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大對呀!”張揚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丁小麗跟誰賭氣似地叫起來:“我才不會有這種事!”說著將賬單扔到張揚麵前:“今天一開張就做了兩千多塊的流水,應該能賺五百吧。”
張揚怕丁小麗生氣,便恭維道:“我怎麼看你,都是天生的開飯店的料!”
“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家原來就是開飯店的,算是家傳吧。”丁小麗說著拉開了大門,“這晚上的海風可真涼爽啊!”手竟摸到衣扣上。
張揚“哎,哎,”連聲:“你不是要表演脫衣舞吧?”
丁小麗笑了:“我媽以前就是這樣的。一天活乾下來,到了晚上,天一起風,她就迎著門將衣扣解了吹風,不許我關門。”原來苦澀的回憶也會變為溫馨。
“你脫吧,我不會關門的!隻要你今天一脫,明天,我們的生意就會更好了!”
正開著玩笑,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急忡忡地走來。他叫何十五,是一位來自新加坡的外商,瞄到丁小麗就停住了腳:“還有飯吃嗎?”
“今天不做了,明天再來吧。”
“你想吃什麼?”丁小麗拿起了圍裙。
“我可以看看菜單嗎?”何十五很高興。
張揚拉了一下丁小麗:“算了,我晚上還有事。”
“晚上還有什麼事?”
張揚笑得怪怪的:“晚上就不能有事了?”
何十五看著丁小麗遞過來的菜單叫起來:“你這裡有竹筍漲蛋?”
張揚對丁小麗笑道:“叫的是你的特色菜。說不定又是一個老師呢!”
“有嗎?竹筍漲蛋!”何十五又問。
丁小麗擺脫開張揚,回答說:“有,有,隻是時間要長一點!”
“沒關係。”何十五找到位子坐了下來。
張揚也不好不幫忙,“先生,你看還要什麼?”
何十五果然又有新發現:“啊?辣椒鳳尾?”
張揚奇怪了:“看你這樣子不是內地人呀?怎麼都點柳安菜?”
何十五又是一個驚奇:“柳安?你是柳安人?”
張揚反問道:“你是柳安人嗎?不像啊!”
“你是柳安人?”何十五追問。
張揚指示著正在明灶上備菜的丁小麗說:“柳安人在那裡!還要彆的嗎?”
“哦,都要,明天吧,還有後天!”何十五真的高興了。
張揚填好單,倒好茶,湊到丁小麗跟前開玩笑道:“小麗,柳安老鄉一個,眼睛正看你!”“是在看你。”丁小麗遇到男人就想到馬奇善嫉妒,因此還是像大姑娘一樣害羞。
何十五看到張揚與丁小麗在說他,問:“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在猜你在看誰?”張揚風騷地打趣著。
丁小麗嗔怪張揚:“你這個人!”
何十五回答得非常老實,手指丁小麗說:“我在看她!”
張揚忍俊不禁:“他說在看你,不能怪我吧?”
丁小麗覺得必須打住了:“彆在這耍貧嘴了,你不是要回家有事嗎。”
“怎麼,嫌我在這礙事了,你不是從不心動嗎?”
丁小麗拍打張揚:“再胡說我揪你嘴!”
何十五插進來叫道:“她長得很像我媽媽。”
張揚差點笑岔了氣,電話來了,張揚一聽就樂了,對丁小麗說:“你們兩個老鄉慢慢聊
吧,我真的有事了!”說著風風火火地收拾小包。“我把營業牌子翻過來,今天該到此為止了!”張揚翻好掛在門上的牌子,朝丁小麗做了一個鬼臉,一個騎著摩托的小老板已經等在門口了。
張揚跨上小老板的摩托,抱住小老板的腰。摩托風馳電掣地轟鳴而去。
丁小麗炒菜時,何十五看得入迷。
丁小麗上菜,何十五不看菜隻看人。
開張第一天的最後一位客人叫何十五,新加坡何氏家族的傳人,可能是厭煩了大飯店的山珍海味,隨意地進了這家小飯店,竟嘗到了如此正宗的家鄉風味。這頓飯何十五吃得很慢,好象在細心品味一種久違的感覺。
終於吃完結賬了,何十五想了一下,給了丁小麗兩百塊。
“隻要五十。”丁小麗說。
何十五很小心地問:“小費可以嗎?”
“可以啊,但也不要太多?”
何十五鬆了一口氣:“哦,不多,謝謝!”
“你的口音不是柳安人。”丁小麗覺得客人並無惡意。
“我的母親是柳安人。我是新加坡人。”何十五恭恭敬敬地回答。
丁小麗還就是發現何十五的眼神的確火辣辣的,便不想再談:“那,歡迎下次光臨!”
第二天中午,陳晨前腳進門,何十五後腳就到了,張揚按部就班地為他們找好桌子之後,來到灶間,開心又羨慕地對丁小麗擠著眼睛說:“兩個你不能都要吧?選一個,剩下的給我!”
丁小麗炒菜不止:“兩個都給你。”
到晚上看賬時,張揚倒是一下子變得正經起來:“小麗,咱們親姐妹也要明算賬,這個何十五每次都給兩百塊小費是給你的,要單獨提出來給你,不能算在一起!”
“你說什麼呢?好同事好心情,錢可買不來。總共才兩個人合夥,還要分那麼清楚嗎?”丁小麗瞪了張揚一眼。
“要分清!”張揚說著將錢塞到小麗手裡。
丁小麗推辭再三,張揚堅決不從。
“說不定人家是給你的呢?”丁小麗笑道。
“啊,死魚眼都能看清楚何十五是在討好誰呢!”張揚叫道,又不免思忖起來:“你又不是美女,他又有錢,海南的靚妹不要太多,他乾嗎老盯著你呀?”
“根本就沒有的事。”
“那他天天來?”
“我炒的菜好吃唄!”
“的確有人專門找會炒菜的人做老婆。”張揚說得活靈活現。
“你不是說來海南的男人都是不要老婆的嗎?”
“要是冒出一兩個,說不定就是專門來找你這樣除了做老婆就什麼也不做的女人呢。”
丁小麗回家,馬小鳳已先回來了,一聽到丁小麗的腳步聲就在屋裡先叫起來,“媽——!”丁小麗答應著就要上台階。
陳晨從背後喊住了丁小麗:“丁小麗。”
丁小麗回身止步:“陳老師?”
陳晨聲音低沉又頹廢地通知丁小麗:“我想離開馬奇了!”
“為什麼?”丁小麗並不奇怪陳晨的決定,但還是忍不住這樣問。
“我覺得沒意思。”
“媽,要我開門嗎?”馬小鳳站在門後邊問丁小麗,她聽到丁小麗在與人說話。
“你等一下。”丁小麗顯然是不準備讓陳晨進屋說話,特彆是她與馬奇已經無望之後,丁小麗下意識地警惕著陳晨的接近。
“你在跟誰說話呀?”馬小鳳問。
“你彆叫!”丁小麗喊住馬小鳳,又對陳晨說:“你要想好啊!”
馬小鳳急了,“媽,我要開門了!”
陳晨還想說話,馬小鳳將房門打開。
丁小麗猶豫著讓不讓陳晨進屋,馬小鳳倒很熱情:“陳叔叔!”
陳晨是滿腹話兒要對丁小麗講,可丁小麗決斷了:“今天太晚了,明天你還去吃飯嗎?”
陳晨低下了頭說:“可以。”
“那——明天見。”
進屋後,馬小鳳對寬衣解帶就要休息的丁小麗說:“媽,你有點老古董哎!”
“作業做了嗎?”丁小麗不想與孩子多羅嗦。
“早做了。”
“那就睡吧。”
“明天是周六!”
“隨你,我瞌睡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小孩子,你懂什麼?”
“媽——!你說我什麼不懂!?”
“你真的什麼都懂嗎?”
“當然都懂。”
“那好,你給你爸打一個電話!”
馬小鳳很是吃驚:“為什麼?你們不是打算離了嗎?”
“離不離你都是他的女兒!”
“我不要占他的便宜!”馬小鳳不願給馬奇打電話。
“你這是什麼都懂嗎?”
馬小鳳真的不懂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呀?”
第二天陳晨來小麗飯莊吃飯時,丁小麗抽了空坐到陳晨桌前。
陳晨告訴她:“最近一段時間來,公司裡原來的老職員在一個一個地離開,跟馬奇接觸,來到他身邊來的儘是阿諛奉奉承之徒,整天裡什麼實事也不乾,就是把他吹得肉麻,肯定沒安好心!馬奇遲早會栽在這些人手裡!”
“那你就更不能走了。”丁小麗內心焦急。
何十五來了,丁小麗跟他打了一個招呼,讓張揚來招呼何十五。何十五告訴張揚:“等她談好話我再叫菜!”張揚向丁小麗做了一個鬼臉。
丁小麗也顧不得了,繼續做著陳晨的工作:“你不要離開!”。
“沒用的!”陳晨叫道。
“怎麼說我們都近一些,是嗎?你不要灰心。”丁小麗盯著陳晨說。
陳晨搖頭:“再說,馬奇的一些做法也實在太過分了。”
“什麼太過分了?”
“由我來說這個話,實在是天大的諷刺!一個因生活作風問題被開除的學生說開除他的老師生活墮落,豈不是笑話?”陳晨嘲諷道。
丁小麗正色阻止道:“我不聽這些事!在海南胡搞的男人不是馬奇一個!但有一個事實我想對你澄清一下,那就是當年你受傷害時,他也一樣地在受傷害!我記得係裡處理你時他難過極了,甚至覺得自己不配當老師!他說他是劊子手,但他不是法官!我至今都清清楚楚地記得,他說讓一個年輕人這樣坦白自己的私生活,是對人的尊嚴的侮辱,是對人格的淩遲!”
陳晨聽了這話,先是震驚,隨後大顆大顆地流出淚來。
丁小麗再次要小鳳給爸爸馬奇打電話:“我們昨天說好的給你爸爸打電話呀。”
“說什麼呀?”馬小鳳問。
“你就叫一聲爸爸!”丁小麗實在為馬奇擔心。
“總得有事才打電話吧?”馬小鳳磨磨蹭蹭地不肯拿電話。
“沒事就不能叫爸爸?”丁小麗拿起電話叫馬小鳳撥號。
電話通了,電話裡邊傳出醉漢叫聲:“我是馬奇,你是誰?”
馬小鳳嚇得不敢吱聲,丁小麗隻好接過來:“馬奇,是我。”
醉馬奇在電話裡一下子就聽出了丁小麗的聲音:“哦,我的夫人丁小麗!有什麼指示?還是陪我再喝兩杯?”
“你怎麼醉成這樣?”丁小麗問得正經有力。
醉馬奇笑道:“我比誰都清醒!”
“你在哪裡?”丁小麗問。
醉馬奇說:“我在我家。沒有你,我就不能有家了!”
丁小麗關心、擔憂得難以自製:“我和女兒想去看你,可以嗎?”
醉馬奇歡呼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我還有車,我讓司機開車去接你!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啊!”
丁小麗放下電話,也不知是真是假,滿臉擔心。
馬奇的車果然來了,司機邊請丁小麗和與馬小鳳上車邊告訴丁小麗:“馬主席可能是讓誰騙了吧。”聽口氣司機知道騙子是誰。
丁小麗沒有回話,閱曆閱人既多,丁小麗覺得不是誰都配議論馬奇的。
司機還不甘心,有些陰惻惻地討好說:“你要好好勸勸,也彆埋怨了!今天喝得我都怕!往牆上爬呀!”
“他在哪裡?”丁小麗一進門就問。
保姆迎過來:“在裡邊,你跟我來!”
到了裡間一看,武梅皺著眉頭流著淚扶著馬奇,馬奇自顧自地高叫:“海南王馬奇,海南王馬奇!”
馬小鳳從沒見過這陣勢,站在門口楞楞地看著。
丁小麗上來就扶住馬奇問:“你吐了嗎?”
“我怎麼會吐?”
丁小麗問武梅:“廁所在哪裡?”
武梅擦乾淚水幫助丁小麗扶著馬奇進了廁所。
丁小麗將馬奇抱著讓他蹲下來,把腦袋對準馬桶:“吐吧,吐掉就好受了!”
馬奇特親切地扭頭笑道:“小麗,是你嗎?我的小東西!你果然來了?我是大學老師,你來了,我就成了擦玻璃的人;我擦玻璃擦出了個老板,你又來了,我就成了倒汽車,倒土地的倒爺;做倒爺做成了海南王,你又來了,你猜我會成什麼?啊,你怎麼胖乎乎的?”
“吐啊,快吐!”丁小麗拍打馬奇的脊背。
“我吐不出來。”馬奇開玩笑似地執拗著。
“你就要吐出來了!”丁小麗將手指塞到馬奇嘴裡摳了一下。
馬奇一愣,大吐狂嘔起來。
大吐過後,馬奇腦子清醒了許多,回頭發現是丁小麗在抱著自己,挺驚訝:“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丁小麗把馬奇扶到裡間,為他整理了被子,讓他躺下,又端來一杯糖水:“趁熱喝下去,我們馬上就走。”
馬奇看到默默站在一旁的武梅果然有些尷尬,便假裝什麼也不知道了。
丁小麗深深地看了一眼馬奇,拉起馬小鳳,悄然起身離去。
馬小鳳心有餘悸地又回頭看了看。
馬奇睜開眼正遇到馬小鳳回顧,趕緊閉上了眼睛。
丁小麗臨出門囑咐保姆說:“過一個鐘頭,你做點粥給他喝吧,白粥就可以。”
武梅還是頗為得體地把丁小麗送到門口,說了“再見”後回來再問馬奇:“她走了,你
喝不喝粥?”
馬奇蠻清醒:“她怎麼來的?”
武梅咬了咬牙歎了一口氣:“不是你派車去接來的嗎?”
馬奇拉著武梅的手說:“對不起!”
武梅乘機進言說:“這麼多事情要你處理,你就彆喝酒了!”
馬奇想起了什麼再次注視著武梅滿麵羞慚地說:“對不起!”
武梅知其另有所指也不禁深深地切齒道:“我不會放過那些人的!”
馬奇一聽嚇得跳起來懇求武梅:“你彆啊!你彆!如果在你身上再發生一星半點的不測,
我馬奇就永劫不複了!”
丁小麗與馬小鳳並頭躺著,都在想著心事。
馬小鳳突然問:“媽,你說他是不是也挺可憐的?”
丁小麗當然讚同馬小鳳的意見可嘴上負氣地說:“我們就不可憐嗎?”說著索性開燈找到床頭櫃上《紅樓夢》來看。
“可我們是倆個人!”馬小鳳還在想馬奇。
“他也不是一個人。”丁小麗有些譏諷地叫道。
馬小鳳一看今天是話不投機了,隻好打岔道:“又是《紅樓夢》?”
法院對馬奇公司的查封一夜之間就全麵展開了。
“你們到辦公室來貼什麼封條?”馬奇坐在靠椅上問前來查封的法官——一個小夥子。
武梅站在門口渾身哆嗦著。
小夥子不但沒介意馬奇的粗魯態度,相反地對馬奇的遭遇深表同情,他看看手裡的封條,轉而對馬奇和武梅建議說:“其實訴訟保全也不一定要封,你們現在要不要再找上邊說說?”
馬奇的眼睛一看電話,武梅就連忙動手幫助找出名片夾裡有關領導的名片來,供馬奇選擇,馬奇有意無意地看了幾張,似乎都不是能夠幫助他的人。
武梅待要再打開新的名片夾,馬奇搖了搖手示意她不必再忙。
小夥子法官見情景悲壯便安慰說:“再找找,畢竟是民事糾紛,有人說話是大不一樣的!”他看了看手裡的封條卻不急於動手。
馬奇朝法官感激地點點頭,再瀏覽了一下武梅新找出來的名片,推開電話,準備離開了。武梅的心咯噔一下涼了一個透。
“你就不想打個電話,爭取一下?”法官問。
馬奇再一次看向電話,武梅給他拿起了話筒,但馬奇到底是搖了搖頭。
法官同情之心大發:“你想帶什麼東西走,就帶走吧!”
馬奇隻是最後看了一眼這貼滿王侯畫像的辦公室,什麼也沒帶就離開了。
武梅望著馬奇的背影對法官道:“他就是這樣的執拗!”
法官無奈地聳了聳肩。
武梅匆匆忙忙地拿出了馬奇的著作手稿,向法官請求:“這些手稿我可以帶走嗎?”
法官點點頭,封條隨即貼滿了辦公室樓幾處大門和通道。
馬奇正向薑太公說明著情況:“現在最主要的是如何在目前公司被封的情況下將您早先幫助公司成立的那一百萬弄出來還給銀行,以免給您這帶來什麼麻煩。”
薑太公聽了馬奇的介紹大吃一驚,但他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在意那個一百萬,而是鼓勵馬奇:“你要冷靜,去找一找該找的關係,確保將官司打贏,當然,如果情況的確糟糕了,我會采取一些措施,穩定我那麼一點點的地位,也好幫助你以後開展工作。”
馬奇下車一看家裡沒有燈火,腦袋嗡的一聲炸起來,跑上樓,就見保姆呆呆地站在門口,望著門上的封條不知所措,見馬奇回來,將拿在手裡的一張傳單遞過來激動地叫道:“你回來了?這是什麼?”又指著門上的封條說:“這是什麼?有人把它貼到了我們家門上了,我怎麼進去?”
馬奇湊近一看傳單,再看封條,立即打手機叫通了對方,聲音並不高:“高春耕!你在哪兒?”
“哦,馬主席。我就在你對麵喝茶。”
高春耕平靜地與客人們招呼了,慢慢地起身迎向馬奇:“怎麼啦?”
馬奇一臉的平靜,甚至還在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我隻是想看看高總封了我家門以後
會用什麼樣的臉來見我?”。
高春耕的聲音既卑鄙又冷靜,笑道:“馬主席,我也沒辦法啊!怎麼?還沒吃吧?一起喝個茶?我來請。”
“對不起,我從不和小人一起喝茶。”
“馬主席意氣用事了吧。”
馬奇坐下,點上煙,一口煙吐到高春耕臉上:“知道嗎?其實你在我眼裡原先就是個小人,隻不過我想驗證一下,一個天生的小人是不是永遠隻能成為小人。謝謝你,幫我完成了這個驗證。你以為騙了我這幾個錢就能做什麼大事嗎?小人是一輩子也做不成什麼大事的。”
高春耕哈哈大笑:“你以為誰都象你一樣想做大事?這年月,傻瓜才想做什麼大事呢。我們小人隻想賺幾個零花錢玩玩,對不起了,做大事的馬主席。其實也沒什麼關係,馬主席有的是本事,一不留神沒幾天又創造一個海南王的神話,我們這些人還想跟著混混呢。”
馬奇掐滅了煙,站了起來:“就這麼說定了,隻要你還活著,我一定會來雇你的,”
無家可歸的馬奇隻得坐回車裡。
司機問馬奇:“我們去哪裡?”
“先開吧。”
“要不要去找找上邊的朋友?”
“上邊是不會有朋友的!”
“那我們不就全完了嗎?”
“這不——還有坐的車嗎?”馬奇說車,車就突然壞了,啟動不了了。
司機忙上忙下地搗鼓。
馬奇疲憊地癱坐在車裡,先給武梅撥了電話。
武梅的情緒異常激動:“我馬上去找劉書記、何副省長、曾市長,必要時召開新聞發布會!”
馬奇懇求武梅:“你就在自己的宿舍裡坐著,或者去找一份什麼其它的工作做起來,千萬不要再為公司的事情東奔西忙。”
武梅說:“你不要把我想成什麼弱女子,我是戰士呢,我愛你,但更願意為你衝鋒陷陣。”
馬奇一聲長歎之後,說了聲:“保重!”就掛了電話,想了想,又給薑太公打電話:“薑公嗎?是我,對,他們居然連我的居室都給封了!哦,沒關係,薑公,我主要是擔心你那一百萬,你有什麼措施就快動手啊!還有,請你勸勸武梅安靜下來,不要四處找人!沒有用的。”
薑太公說:“憑她對你的感情和對事業的熱愛,叫她住手是不可能的!”
馬奇胸疼發作起來,掛上電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現在,馬奇對已經發生的事情究竟意味著什麼還沒有清楚的認識,甚至像是看一個發生在彆人身上的故事,仍有如夢似幻的感覺。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了,他這個不可一世的英雄栽在了小人手裡。這不能不讓他悲歎,人的卑劣原來比高尚更強大。
司機打開了車門:“馬主席,這車隻能讓修理廠來拖了,您帶錢了嗎?”
馬奇將皮夾拿出來,看了看說:“我身上隻有幾百塊錢!”
司機覺得不可思議:“那怎麼辦?這可是高級車,補塊漆都要上千塊。”
“我們公司不是有專修廠嗎?”
“就怕人家也聽到了我們倒黴的消息就不接了。”司機悲哀地說,見馬奇一籌莫展,又道:“算了吧,我來想辦法弄到平時給我們底下修車的小車鋪去看看吧。”
馬奇隻好點頭,任由司機去安排,離開拋錨的車走了。
司機追了幾步:“馬主席,您要去哪?”
馬奇頭都沒回地走進了車水馬龍的大街夜色。
馬奇漫無目的地走了半天,肚子也餓了,竟隨意地拐進了丁小麗的店。
馬奇一坐到餐桌邊總是習慣地要看書,書,口袋裡總是有的,救心丸的瓶子卻空了,
他感覺有服務員走近,頭也不抬地說:“一條魚,一個素菜。”
“你看的是什麼書?《紅樓夢》?”
馬奇覺得聲音熟悉,抬頭一看,竟然是丁小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