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到七樓,一層比一層還要高,但憑著王丘和包天的腳力,絕對是幾秒鐘的時間。但二人卻是慢慢踱步。
七樓,依舊風平浪靜,但氣氛卻有幾分古怪。
依著欄杆的佳人,似乎興趣平平,雙目多了幾分倦色,隻是依舊保持那一幅半做半倚的模樣,完美的曲線實在是太過吸引人。
陰鷙的華貴青年目光從未離開過這女子身上,卻淡淡拋下一句‘來麼沒有?’
黑暗有回聲,也僅僅是低的不能再低,沙啞的不好在沙啞,蒼老的不會再蒼老的聲音,回答也僅僅是一個自‘嗯。’
確實來了。
華貴青年,也就是未央國的二皇子,嘴角一翹,似乎在笑,但臉部依舊那副陰鷙模樣,讓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在笑,還是在陰險的笑,抑或乾脆是皮笑肉不笑。
一如那冷漠如雪讓人捉摸不透的遊小薇一般。
這二人,在這方麵,到勉強可以湊成一對。
逐漸聽到了腳踩著樓板的聲音。木製的樓板,但確實極為上等的檀木所製,韌性極佳,而那踩著樓板的兩人,似乎也帶了三分故意,所以聲音使得七樓完全能夠聽得到。
包天和王丘確實是故意的。
這樣的樓板,不比山裡大殿最好的地板差,甚至更好。
也不知道這區區風花雪月場所,居然有這樣大手筆,實在讓人驚歎。
當然,包天稍微溫柔一點,走到六樓和七樓樓閣之間,微微一笑。
入目處,隻有兩個人。
近一點的錦衣青年,也就是二皇子。少元一點,但和他直對的,則是一個女子,體態嬌柔但絕對萬種風情那種。
包天忍不住劍眉一動,暗歎一聲‘姿色絕佳’,身後的王丘則不客氣的再度流起口水,雖然雙手依舊捂著不文雅的地方,但嘴裡卻不老實來了一句‘可人兒。’
白天再來一句‘為老不尊’回眸笑罵。
而王丘則橫眉冷對,邋遢的鼻子一抽觸,大怒一句‘不懂得尊師中道’。
這一對活寶師徒,使得七樓閣樓內名麵上的二人同時變色。
錦衣青年變色的是冷色,清冷女子卻是變了暖色,她再度一笑,不諳溫柔的一笑。
這二人嘴裡即為不老實,他貴為皇子,如此尊貴的人物,這二人似乎不聞不問,隻是將目光落在他心中的女神身上。
確實,三分嫉妒七分妒忌,總之是嫉妒。
“兩位好高的雅興,哼哼。”
二皇子忍不住開口了,或者是因為被這二人冷落所帶來的一絲莫名惱火。堂堂皇子,何曾受到過這種待遇?
“哦,這裡還有個人。”
王丘似笑非笑笑了一句,然後右手從褲襠抽回,放在鼻尖聞了聞,眉頭微微舒展,似乎極為享受來一句‘味道不錯’,左手則毫不客氣的伸到屁股後麵褲子中,似乎在撓癢一般,再度一陣享受。
包天一笑,佳人回眸。
二皇子冷哼。
一時間,氣氛怪異之極。
“公子可是北方人?”
第一句話,是對著包天所說。佳人問話,對於包天而言, 自然是有問必答,急忙笑著恭謙道:“北方‘龍神城’,不知道姑娘是?”
遊小薇淺然一笑,百媚頓生。
王丘忍不住跳腳來一句‘疑為天人’,二皇子目瞪口呆神色左右變化陰晴不定,他是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看到遊小薇這等笑容。
如果冷笑或者淒涼一笑亦或者莞爾一笑給算作上等笑容的話,這天真無邪充滿誘惑之極的笑容,則可傾國傾城算作決等。
四年,他不曾見過。沒想到,剛剛見到一個不知名的北方小子,便這等流露笑容,莫名的嫉妒心裡再度上竄三丈,差不多和閣頂一般高。
但為了不失去皇子那紳士優雅風度,依舊強忍著。
“嗬嗬,好巧,我是龍神臨城‘天方’城人士。不介意進閣一座。”
“嗬嗬,恭敬不如從命,沒想到他鄉遇故知,實在是緣分呐。”
頭腦一熱,無視於那身披黃色錦袍的青年,包天笑著跨進,身後的王丘自然不拉一步的跟了過去。
對於師徒之分,在這風流之地,去他娘的吧。
“這閣樓是我包下的,似乎兩位還沒有問過我吧?”
二皇子不陰不陽的強調突然升起,原本逐漸升起的熱鬨氣氛,在一瞬間變冷,宛若一時風雪飄搖落涼閣,包天和王丘對望一眼,同時一笑。
這天大地大,包天還真不怕什麼。連雄踞北方的龍家,他都敢一把少了大半龍家家業,取走古墓的寶物,何況一個俗世的區區皇子?
至於邋遢之際從來不知道山下還有‘高人’說法的王丘在山上受了太多的氣,此刻不發泄更待何時?
同時一屁股朝著剩下的兩張紫檀大椅上座下,包天還自作主張的親自斟茶,茶香繚繞,似乎故意刺激二皇子一般。
老實說,這二皇子包了三個月的遊小薇,他早就看不習慣。
此刻接著‘命令’機會上來,就是要搓搓這皇子的麵子,讓他知道閻王爺還知道給小鬼一個台階,你區區皇子不過是俗世貴人,和他們修煉神道的人對比,高下立分。
“實在是太放肆,李高,給我拿下。”
二皇子忍無可忍,火冒三丈,終於將涼閣頂部戳創。一時間風聲鶴唳,夜風呼呼不止,桂花四下零落成泥,化作一片煙塵。
聲落,一道黑影出現。
果然是他。
見到黑影的瞬間,包天冷哼一聲。那黑影聽令而出,卻兵未動,而是麵帶肅然看著王丘和包天,尤其是一身氣質不凡的包天。
他沒有必勝的把握,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
“李高,上啊。”
二皇子納悶的看了一眼這個黃廷高手,心想杵在這邊當粧啊?
李高依舊不動,王丘忍不住調侃道:“好樁。”
包天抿了抿一口茶,發出嘖嘖之聲,瞥了一眼黑衣身影道:“對上你,四六。”
那一直靜靜倚欄杆的遊小薇則難得道:“茶怎麼樣?”
三個人,三句話,不同口氣,卻表達了同一個意思:你算根蔥?
二皇子彆徹底看扁了,大怒,騰的起身,瞪著身前李高道:“李高,我命令你,拿下這二人。”
李高突然轉身,對著二皇子道:“還請殿下回宮。”
“你???”
二皇子麵色難看,王丘卻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牙簽一挑牙縫,眯著眼睛敞開胸膛笑道:“是啊,早點回家喝奶去。”
包天放下茶杯,對著溫軟入玉,走路帶起一陣香風的遊小薇道:“傳聞遊姑娘有沉魚落雁之昴,精通詩詞歌曲,更彈得一手好琴,我本來還不信,看來這句話已經有七分屬實。不知道那最後三分?”
包天說一半,頓住看著遊小薇。
遊小薇倩然一笑,微微躬身道:“公子說笑了,那琴,確實彈得難聽。若是公子不棄,我???”
“自然不棄。”
不等包天開口,閒得無聊悶得發慌的王丘一翻眼,扔掉牙簽插了一句。
包天白了他一眼,這個做師傅的則嘿嘿一笑,皺了皺眉頭。
包天同樣回了一個鎖眉的姿勢,王丘又瞟了一記白眼。
二人這麼一來一去,仿佛隻有二人自己知道,最後還是包天歎了口氣道:“沒想到我拜師拜到你門下,真是糟蹋了自己。”
“放屁,老子那裡比那幫隻知道班門弄斧的家夥差了?整個雲嶺峰大事小事還不是老子一手操心?”
這句話說的氣勢洶湧,那主仆二人麵色一緊,二皇子哼了一聲灰袍而去,似乎是為那一句‘雲嶺峰’而膽顫。
遊小薇則依舊笑不露齒模樣,端的可可動人。
包天則乾乾一笑,也懶得爭辯,隻是朝著離開的二人斜瞥了一眼,並不理會。
他自然知道,自己師傅那幾兩料子。所謂的大事小事一把操,不過是一把柴刀砍儘山頭的大樹小樹罷了。
牛皮吹大了,沒想到真的將這個氣勢逼人傲氣極重的皇子給氣走了。
遊小薇已經拿了了一架琴具,是十二線的古箏,式樣古樸,顯然價值不菲。
“沒想到為了小女子,連累二位了。如今撫琴一曲,還望能夠入得二位耳朵。”
遊小薇知書達理,淪落風塵確實是一種諷刺。
包天嗬嗬一笑連連點頭道:“不連累不連累,聽說遊姑娘從未為人撫琴,今日可算是我的榮幸了。”
“臭小子,搶老子的話。”
王丘不知道臉皮究竟有多厚的插了一句,卻聽得遊小薇已經纖手撫琴,琴聲叮咚,絲絲入耳。夜風乍起,吹散一地清涼。清月高懸,扯開那道道黑雲,清輝滿地。
那聲音,宛若天籟,更伴著遊小薇略顯滄桑動人的嗓音,唱的是北方‘朝天闕’中一首‘桑園詞’,此曲極儘傷感,所謂是聞者動容,聽著流淚。
王丘眼淚自然不會這麼容易下來,但也難得安靜的聽著那佳人撫琴。
包天一幅癡癡模樣,手跟著遊小薇打著節拍,念及往事,忍不住雙眸一紅,眼角有淚,卻被強行忍住。
他記得龍瀾那句‘男子漢不流淚,隻流血’,也想起娘親顏馨兒那句‘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一曲畢,遊小薇已經是麵頰蒼白,兩行清淚無聲滴落。
包天忍不住轉過頭,輕輕提起雲袖,擦了擦眼睛,低喃道:“哪裡來的風哦,好古怪。”
王丘古怪一笑,知道他的意思,卻難得不曾點破。
遊小薇淒愴一笑,將琴放於一邊,看著包天道:“還未請教公子名姓。”
這一此曲,二人可謂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隱隱有那麼一絲熟悉感,哪一種莫名的感覺。
他忍不住心中一動,忍住心中激動道:“你叫我包天吧。”
遊小薇忍住淒慘,嘴角微微上揚。
“公子這一次得罪了二皇子,不怕他暗中出手對付你麼?”
包天嗬嗬一笑,一指身後邋遢卻不失骨氣,此刻坐直的王丘道:“有我師傅在,我怕啥?”
遊小薇眸子突然跳了一下,似乎有幾分愕然。
他以為包天一直在開玩笑,這個人,真的是他師傅?
不說氣質,就說形象,似乎也太???
“哈哈,小子難得說了一次為師愛聽的話。
“那是。”
包天不失時機的誇了一句,然後將眸子放在遊小薇麵容之上。
遊小薇細巧的瓜子臉,卻是百裡挑一的品種。一對桃花眸子,說不出的萬種風情,一顰一笑之間,都透著無儘的風雅,無怪乎讓人過目不忘。
她確實有這樣的能力,便是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二皇子身邊的那人,修為不低,聽說皇宮大內,更有一品高手十名,都是武師五級左右修為,守護在皇宮四周。二皇子極有可能是下一任的龍袍加身人,你,真的不怕?還是為了我,故意如此?”
這句話,說的似乎有那麼幾絲露骨。
包天忍不住這樣想,卻沒有這樣說,僅僅淡然一笑道:“若是遊姑娘能夠紅袖添香,給我斟上一杯茶,我可以一手解決掉那個二皇子。”
這話說的三分假七分真。
憑著死亡左手,他有把握秒殺那個古裡古怪但還算識相的從一品高手李高。至於那手無縛雞之力隻有一絲文氣九分傲氣的二皇子,還不是舉手投足的事情?
王丘還不清楚包天真正的修為,隻是附帶著乾乾一笑,卻也想湊來喝上那麼一杯茶。
遊小薇再度一笑。
今日,她不知道笑了多少遍。不是為自己而笑,而是為眼前少年而笑。
她自己年方不過十六,隻不過飽經滄桑,所以看上去多了幾分成熟,但這個少年,卻如她一般如此滄桑成熟,同時天涯人啊。
那一份莫名的好感,由心底而發。
“添茶不過順手事,隻不過還請包公子小心,那二皇子,不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說不準那黃閣中就有一品高手。”
遊小薇說道做到,當即親手沏茶。
茶香熏人,體香更迷人。
包天忍不住深深眯眼感受,王丘則無賴的咽了一口吐沫。可惜那一絲仙態,讓他也忍不住自行慚愧,不敢有下一步無恥動作。
茶入杯中七分滿,人情卻已經徹底滿了。
包天感激一笑,一手舉杯,一手托杯,抬頭看著遊小薇動人身姿,道:“多謝一杯茶,日後若有緣分,定要再叨擾一杯。”
王丘不明所以,遊小薇歎息一笑,目光轉成淡淡憂傷,故意轉過臉,看著一絲遠方黑暗道:“日後,真有機會,一定永遠給公子沏茶。”
語出淒然,卻依舊那般動人,包天倏然轉身,拉起身邊的王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