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兒沒命的跑呀,先出了城郭,見到路便走,見到人便躲,累了窩在草叢裡睡一覺,餓了便啃兩口烙餅。大約走了兩三天,乾糧和水都用完了,珍兒感覺體力不支了,連日來的恐懼疲勞湧上心頭,終於暈倒在路邊。
恰逢一輛牛車經過,上麵是幾個說書的夫子,他們要周遊列國,宣傳仁愛思想。見她還有脈搏,便帶著她一同上路。一路上喂水喂飯,珍兒到底年輕,很快便恢複了氣力。幾天後待行至一座城郭,夫子給了她一些刀幣,便放下她,繼續雲遊。
珍兒目送那輛牛車遠去的背影許久,直待看不見了,才轉過身來。將來怎麼辦?她仍是不知道。內心因為感動,已減少了不少恐懼。珍兒鼓起勇氣,向城郭中心走去。
“這裡是什麼地方呀?”她向路人問道。
“這是魯國境內。”
珍兒在街頭轉悠了一圈,看到有賣布帛的,仔細摸了摸那紋理。
那賣帛的老板見到有雇主,忙說:“姑娘,我這布帛是我夫人親手織就的,全是頂好的衣料子,全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珍兒道:“這料子織的是頂好的”抬頭看了看老板“不過我織的比這個好。”
老板眼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態:“你這小姑娘不是來買布的吧?去,一邊玩去,彆耽誤我做生意。”說罷便轉過身去。
珍兒轉到老板旁邊說:“老板,我現在沒有親人了,隻要您肯收留我,我給您織布,我不要工錢,隻求您管飯就行。”
“我這些布都賣不出去呢,再弄個人來織,我們全家都喝西北風去呀。不成不成。”
“老板,我織的布保管您能賣的好,再說了,這些布全讓您夫人一個人織,多辛苦呀!您就當找個人幫忙吧,也不用額外花錢,多添一副碗筷就行了。”
老板看珍兒可憐,說:“那好,我先把你領回家去,你如果織的不像你說的這麼好,我可是會趕你出來的。”
珍兒喜出望外道:“太好了,多謝老板!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太陽快下山的時候,珍兒跟著老板回到家。這是座普通的民居,不大的院子,兩間緊挨著得土房子,院子裡麵栓著一隻小羊羔和一頭牛。
老板娘見到有陌生人,便問道:“你不是去集市上賣布麼?怎麼領回來個小丫頭?”
老板道:“這小丫頭沒有親人了,她說她會織布,又不要工錢,我就給領回來了,正好給你幫忙,你不是老喊著眼睛疼嗎?多個人幫把手,你也清閒些。”
“話雖如此,可咱家現在這個樣。”說話間望了望珍兒“不過這女孩子倒是怪可憐見的,好吧,你跟我來吧。”
原來這對善良夫妻結婚十年,膝下仍無子。珍兒又生的乖巧懂事,惹人憐愛,布也織的好,很快便在這家安頓下來。珍兒每天天一亮便起床燒水和喂牛羊,有時她會想著,如果爹還活著,這個時候爹應該起床去開後院的門了。珍兒擦乾眼淚,回屋開始織布了。有時候她也會陪同老板去街上賣布,晚上睡前便拿出娘親留下的東西仔細端詳,那是一小塊青田玉,色澤剔透,觸手生溫,她想,即便爹爹病成那樣都不忍將這塊玉變賣,可見爹對娘親感情之深,就這樣過了幾個月。
一日珍兒像往常一樣坐在布攤前麵出神,來了位衣著顯貴的人一直看著她,她站起來,問道:“老爺,要買布嗎?這些都是上好的,前幾日才織出來的。”
“哦”那人回過神來,“那這些布我全都要了,你還有彆的嗎?”
“這麼多布,您一個人怎麼穿的完呢?”
“嗬嗬,我家裡人多,小姑娘,這些布都賣給我好嗎?”
“當然好,這下老板可高興了。”
“老板?你的爹娘呢?”
“我已經沒爹沒娘了。”
“怪可憐的,如今兵荒馬亂的,到處都是孤兒啊!”說罷從荷包裡掏出一小塊金子,“都給你,不用找了。”
珍兒接過,說“這太多了。”
那人道:“那我明日再來,你把你家裡剩下的布全都給我吧。”
“好。多謝大人!”
回到家,珍兒把這件事向老板和老板娘說了,把金子遞了過去。老板夫妻自然是喜不自勝。
“那人什麼模樣?多大年紀?”老板問。
“大約三四十歲。”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見見這個人。”
“好。”
到了第二日,那人果然如約而至,老板站起身來,仔細端詳了一會,突然大聲叫道:“是長信君呀!小的真是有眼無珠。”
“老板無須多禮,這小姑娘是你什麼人?”
“是幾個月前小的收養的一個孤兒。”
“哦,這樣呀,這姑娘相貌極似我的一位故人,本君意欲認這位姑娘為義女,接到府中好好教養,你看怎麼樣?”
“如此那便是珍兒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當日,長信君便差人將珍兒接到長信府中。這長信君姓終,終府是魯國有名的名門望族。祖上與魯國公有姻親,世代為官,後來淡泊明誌,日漸退出政局,從此閒雲野鶴,安享富貴榮華。
“珍兒你生身父母都是什麼人呐?”
“我父親是燕國一名普通的鐵匠,彆人都叫他老鐵,我從小便沒見過母親。”
“以後,你便在我府中安心長住吧,我會派人好好照顧你,教你讀書明理。”
從此珍兒便在終府安頓下來,鐘離待她有如親生女兒。鐘離原有一妻一妾,妻原氏,母家是驃騎大將軍座下左將,在戰場立過功名。生有長子,姓鐘名牧,生的溫文儒雅,今年16歲。次子鐘肥,羞澀肥胖,今年15歲,乃妾室包氏所生,包氏母家經商,家境殷實。更有無名份的侍女3名。珍兒進府後,吃穿用度皆與義兄等同。
那鐘夫人因回家省親故沒有見著珍兒,回府的時候,珍兒已在鐘府過了三四天了。鐘夫人一早便聽丫鬟彙報了這件事情,起初並不以為意,安頓好之後,便差人叫珍兒過來見麵。鐘大人推說:“你才回府,一路上舟車勞頓,待你休整好之後,再叫珍兒來給你磕頭不遲。”鐘夫人笑道:“多謝夫君關心,我身為義母,也很想見識一下是什麼樣的孩子能有如此福氣入得了我夫君的眼。”鐘大人歎了口氣道:“那好吧。”轉身像仆人道:“請小姐過來。”仆人應聲:“是。”便急忙去了。
鐘大人想了想,說:“夫人,你與我結發有十多年了吧?”
“十七年了,夫君,怎麼好好的,提起這個?”
“我們夫妻這麼多年,也算相敬如賓,你持家有方,又替我生養了牧兒這麼出色的兒子,你在鐘家的地位是誰都取代不了的。”
“夫君這話說笑了,相夫教子,本就是身為女子的本份。這20年來,夫君厚待於我,我內心十分感激,這才要天天燒香祈福,求上天保佑夫君健康如意。”
“夫人費心了,有件事情,還請夫人不要介意才好。”
“什麼事?”
話音剛落,珍兒已經進入內堂了。眼神剛好與鐘夫人相碰。鐘夫人一驚,茶杯掉在地上了,站起來帶著驚恐說道:“你,你是?”
珍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的有點不知所措了,鐘大人把珍兒叫過來,對著鐘夫人說:“這便是我新認的義女,叫珍兒,今年十三歲。”
鐘夫人臉更加驚恐,語無倫次道:“珍兒?”
“是的,夫人。小女鐵珍,見過夫人。”說罷,便跪下磕頭。
鐘夫人隻吃驚的望著珍兒,也不叫她起身。
鐘大人扶起珍兒,“夫人今天身體不適,你先回房吧。”
“是,義父。”珍兒有些疑惑的離開了。
珍兒走後,鐘夫人快速走到鐘大人麵前。
“你為什麼把這個女孩領進家來?”
“這孩子無父無母,我見她可憐,便收為義女。”
“天下那麼多孤兒,你認誰不好,非要認這個孩子?”
鐘大人不答。
“我看那孩子的臉,就想起她。”說罷,便重重的坐下。
“你我夫妻十幾年了,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難道你現在還忘不了那個女人?”
“那隻是一個孩子,我在集市上遇見了,覺得可憐才領回家來的。”
“你偏偏認一個那麼像她的女孩做義女,分明就是你對那個女人仍然餘情未了。”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對淼淼已經死心了,我認這個女兒,完全是出於同情,跟淼淼一點關係都沒有,我還有事,我先走了。”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鐘夫人隻是坐著不語,用手撐著額頭傷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