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鐘牧與鐘肥二人在小花園裡練習劍術,鐘牧氣盛,身手敏捷,忽左忽右的進攻,鐘肥滿頭大汗的隻有招架之力,一著不慎,竟一屁股坐在地下了。
鐘牧哈哈大笑,邊扶起弟弟,便嘲笑著說:“兩日不跟你比武,你這工夫就這麼見不得人了,難不是被新來的小妹給迷住了,也沒心思練武了?”
鐘肥臉通紅,急道:“兄長說哪裡的話,關會取笑我。”
鐘牧還覺得不過癮:“我看這小妹長的倒也標致,你若有意,我便幫你去求爹爹娘親,讓你倆如願以償。”
沒想到珍兒正要回房,經過花園,碰巧將這話都給聽了去,登時小臉通紅,也不便說什麼,捂著臉回房了。留鐘牧鐘肥兩個麵麵相覷,鐘牧一笑了之,倒是鐘肥看著珍兒的背影臉又紅了。
珍兒回到自己居住的閣樓上,遣走丫鬟,獨自坐在涼台邊,看著樓下的一彎清澈的湖水,裡麵有金紅的鯉魚,再看看自己身上的飄逸長裙,覺得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前幾日還是麻布粗衣,眼下便是貴府小姐,這連日以來的遭遇讓她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想了會就頭痛的厲害,回房又拿出青田玉端詳了半日,感歎身世可憐,想念父親,操勞了一輩子,從來沒有住過亭台樓閣,享受錦衣美食,免不了又傷感起來。一會止住哭,便紡起紗線來。
鐘大人讓珍兒住在假山池水環繞的雅湘亭,給珍兒請了位夫子單獨教她識字,又請了位繡娘教她刺繡,鐘夫人從沒來過她的樓閣,兩位義兄也各有瑣事,甚少來此,珍兒不喜出門,到與他們來往的極少,倒是鐘大人隔三差五的便過來看珍兒,父女倆感情日漸濃親厚。
轉眼到了除夕,合家團聚,鐘府上下一片歡騰,晚飯過後,鐘大人與鐘牧鐘肥談論局勢,鐘夫人則與包氏並幾位妾侍閒聊小坐,珍兒獨坐著看書。一會管家進來向鐘大人稟報事務,鐘牧見一旁獨坐的珍兒,便過來與她說話。
“珍妹,在看什麼書?”
“沒什麼,大哥。”珍兒合上書本,忙用衣角擦了擦眼睛。
“我看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方才那些菜式不合胃口,沒有吃飽,一會我讓廚房再給你單做一頓吧。”
“那些菜非常可口,正因為如此,我才內心不安。”
“這話怎麼說呢?”
“以前我在家和爹爹一起過年,不過是比平常多了一兩道小菜,哪有這些個山珍海味。”
“哈哈,妹妹儘可不用如此,如今你身份不同,是鐘府的大小姐,自然有彆於往日,隻盼妹妹能疏開心結才好。”
“我從燕國來,一路上看見因為戰火而流離失所的災民不在少數,他們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我們鐘府既然有餘力,應該多多幫助他們才是。”說罷,便望著遠方神思。
鐘牧看著珍兒半響,才說:“妹妹這話有理,隻怪我生在富貴人家,從小錦衣玉食,竟不知人間疾苦,我這著去向父親進言,多賑濟災民。”
鐘肥見鐘牧走開了,便小心翼翼的走到珍兒身邊。
“多日不見妹妹了,妹妹身子可好?”
“多謝二哥掛心,我很好。”
“我有草編了隻蟈蟈,不知妹妹可喜歡。”說罷,圓乎乎白胖胖的雙手中平躺著一隻草蟈蟈,將草蟈蟈捧到珍兒麵前,眼見珍兒正看著自己,登時羞紅了臉,珍兒被他這憨態可掬的樣子逗樂了,先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又忙又袖子捂住嘴,保持大家閨秀應有的得體。
珍兒接過蟈蟈,笑道:“多謝二哥,這草蟈蟈編得形式逼真,生動有趣,我很喜歡呢。”
鐘肥的臉上也笑開了花。
這笑聲引起了鐘夫人她們的注意,包氏知道鐘夫人不喜歡珍兒,便趁機說道:“這狐媚子不知道用的什麼方法,竟把肥兒迷的暈頭轉向,回去我定要好好教訓肥兒不可。”
鐘夫人訓斥道:“不許胡說,若傳出去還了得。孩子們感情好,自然是好事,咱們做長輩的先彆自己想歪了才是。”
包氏忙稱是。
散席後,包氏與幾位侍妾一同,見鐘夫人不在,便癟嘴道:“真是不好伺候呀,明明不喜歡那個女孩,我替她說了又不高興,那場景,若換了是她的寶貝兒子,還不定怎樣著急呢,我的肥兒可是要娶名門千金的,區區山野小女子怎麼能配的上,你們說是不是啊?”
侍妾們隻是低頭微笑不語。
接連幾日,鐘府賓客不斷,鐘大人和夫人忙著迎來送往,鐘牧和鐘肥也在前廳相陪。珍兒不喜熱鬨,因為天冷,隻是在房間裡烤火看書。包氏閒來無事,又不能去正堂,便在後庭漫步,不知不覺走到珍兒居住的亭台,便上去瞧瞧。
“呦,小姐在這看書呢。”包氏笑咪咪的看了看珍兒,目光便快速的掃視了整間房的擺設。
“包姨娘來了,快請坐。小紅,快給姨娘上茶來。”
“不用麻煩,我路過這,順道上來看看你,坐坐就走。”
珍兒便放下書本,陪包氏坐下,一會,茶水便端上來了。
“小姐平時都看什麼書呀。”說完,便自拿起珍兒放下的書本看,包氏原也讀過幾天書,大約能認的幾個字。“左傳,小姐竟讀這麼高深的書籍,當真是才女呢。”
“包姨娘過獎了,我也是才翻開來讀,有很多都不甚明白呢。”
“那到是,從前你跟著那打鐵謀生的父親,飯都可能吃不上呢,哪裡讀過書呀,區區左傳算的了什麼,改天姨娘送你周禮,春秋等書來看,你如今身價百倍了,可要有大家風範,不能在人前因為無知而失了禮數呀。”
“多謝姨娘費心了,隻是我現在還不缺書籍,姨娘還是留著自己看吧。”
“那也行,反正給你你也不一定能看明白。”
珍兒隻微笑不答。
“好了,出來了這一會,我也該回去了,改日去我那兒坐坐,我那有精致的點心,包你沒吃過的。”
“多謝姨娘,姨娘慢走。”
珍兒歎了口氣。小紅進來收拾茶具,安慰道:“小姐彆生氣,她平常就這樣,除了大人和夫人,誰都不放在眼裡。”
珍兒笑道:“我那裡會為這點小事生氣,你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
“是。”
珍兒便又拿起書來讀。
又過了幾日,前來拜訪的人日漸少了,鐘牧得了空,便到珍兒的樓閣中來。鐘牧遠見叫珍兒坐在亭外賞魚,便叫小紅不要出聲,自己躡手躡腳的走過來。隻見微風吹起,珍兒的粉紅羅沙群微微蕩漾,與對麵的假山鮮花相映,鐘牧不由得看呆了,仔細看珍兒,杏眼粉臉,顧盼生媚,形體婀娜。珍兒進府快一年了,卻沒發現她竟然如此美麗。
沒想到珍兒先發現了他,站起身來,笑道:“大哥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快請坐。”
鐘牧這才回過身來,“閒來無事,便過來看看你。”
短暫的沉默之後,鐘牧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對了,你上次說的要賑濟災民的事,我向父親大人說起過,父親對你很是讚賞呢,正準備忙完年下的事情,就著手準備此事呢。”
珍兒笑道:“如此便是災民之福,多謝大哥。”
“謝我做什麼,我還要替災民謝謝你的好心呢。”
兩人相視一笑。複又沉默。
風又起了,珍兒的發絲微微浮動,顯得更加迷人了。
楚牧不好意思直視,便站起來道:“這裡風口怪冷的,我們進屋去吧。”
“好。”
進屋後,鐘牧徑自轉悠,說道:“妹妹近日都做些什麼呢?可讀過什麼書?”
珍兒笑道:“我哪裡會讀什麼書呀,不過些許認幾個字罷了。”
“妹妹謙虛了。”說罷拿起書上的左傳,“原來妹妹竟看這個,當真是好書呢。”
珍兒笑道:“那你說,這書好在哪裡呢?”
“這還用問,讀史可以使人明智明理,吸取前人經驗教訓,以造福後世。而這書獨到之處便在於‘民為本’,生逢亂世,朝權更替,最終受苦受難的還是黎民百姓,若當朝者都能以民為本,百姓不至於流離失所,都能安居樂業。”
“是呀,若各國君主都能學古堯舜神讓,便沒有因為爭權奪位引發的戰火,壯士不用強征入伍,妻兒不再以來洗麵,這世上也便少了許多孤苦無依的孩兒。”說罷略有傷感。
“你一定想起你的親生父親了,他在天上也一定不願意見你如此悶悶不樂。”
“其實我很幸運,能遇到這樣疼愛我的養父和兄長,實在是我幾生修來的福氣。”
“妹妹能如此想便好,大哥一定會愛護你,讓你一生無憂無慮,再不受那顛沛流離之苦。”
“多謝大哥。”
自此,鐘牧便隔三差五的往珍兒處跑,起初鐘夫人並不在意,禁不住包氏一再添油加醋,便暗暗留下了心眼。
一晃數月已過,天氣漸漸暖和許多。萬物複蘇,一派熱鬨祥和。這日,鐘牧又來到珍兒的雅湘亭。兄妹二人正在說笑。
鐘牧笑道:“那妲己和褒姒,自然是傾國傾城的美貌,要不然怎麼能媚惑君主,禍害萬民?”
“她們自然是無可挑剔的美人,隻是說她們狐媚惑主,那便是冤枉了。”
“妹妹此話怎講呀?”
“妲己褒姒再大能耐,也不過是個女人,君主愛之便寵,厭之便棄,何來狐媚之說?世人皆認為夏亡禍妹喜,商亡責妲己,周亡怨褒姒,可不知她們隻是君主手中的玩物而已,所謂酒池肉林,烽火戲諸侯,隻是世人將亡國之禍的罪名過重的歸結於女人而已。”
“妹妹見解獨到,讓我好生敬佩。這妹喜妲己褒姒定是美豔惹世人妒忌,若世人見著了珍妹的美貌,又回想,那些庸脂俗物,又怎配值得一提?”
一語畢,兄妹二人相視而笑。
“簡直是胡言亂語!”隻見鐘夫人直立於門外,顯然剛才那番話都被她聽了去。鐘牧和珍兒都嚇了一跳,站起來不知所措。
鐘夫人又道:“牧兒,這小姐房也是你隨便能進出的?”又對珍兒說:“珍兒,你既已是我們鐘府的大小姐,就該懂得男女授受不親,這樣與義兄口沒遮攔過從甚密,若傳出去,外人還以為咱們鐘府毫無家教呢。”
“夫人,我沒有。”珍兒眼裡已噙著淚。
“娘親,你怎麼對珍兒說如此重的話,你知道她並不是那種人呀!”鐘牧急道。
“大膽,連你也敢教訓娘親了嗎?”鐘夫人怒道。
“兒不敢,隻是覺得委屈了珍兒。”
“你跟我回去,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你私自上這兒來。”說罷轉身便走了。鐘牧無奈,深深看了眼珍兒,也跟著走了,珍兒擦了擦眼淚,很快便平伏下來,不去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