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兒的包一打開.許多隻手就伸過來了.因為餓.因為吃慣了零食,因為沒事可乾。大家每人隻分到了一兩口就分光了,蘇蒙又說:
“那你不快點練?”
柳絮為難的說:
“我一個人上哪練?”
“我們去房間。”蘇蒙說。“蘇蒙!”淩波叫道“客人吃完飯就會上來按摩,今天肯定特彆忙,你走了找不到你!”
“也是”。蘇蒙看了看柳絮說:“去跟宋小姐說.一麵開工一麵訓練。”
“傻瓜!”有人說:“宋小姐已經回香港了,她不管我們了!管我們的是何小姐!”
“真的嗎?”
“是啊,她同她師傅吵翻了,今天典禮都不參加了,你不見何小姐,一人忙來忙去的!”
人家都有些心驚.宋小姐是何小姐的徒弟,卻厚道秉直,她救了一個班,何小姐帶另外兩個班.她喜歡她班裡的學生,常跟她們嗲來嗲去的,學生們也喜歡她.把她捧來捧去的。偏偏她不喜歡宋小姐這個班的人。因為這個班的人都直來直去的,不會貫她美。現在。宋小姐走了。留下何小姐管她們.如同繼母一般。
“這對我們有好處。”淩波趴在蘇蒙耳邊輕輕說:“何小姐喜歡靚女,喜歡聽話,好拍馬屁.不象宋小姐,連拍馬屁都難找到地方!反正她不喜歡我們,走了更好!”
這邊.柳絮兒急道。
“宋小姐走了,我買時候開工?”
“問問鐘房吧! 27號說:“我幫你問!”
門“吱呀一一聲開了,閃進個苗條的身影來,是何小姐,黃色的大波浪披在肩膀上,犀利的目光掃了一圈;用男人般的粗嗓音發話道:
人都在這裡嗎?”
開業前三天,規定一百二十位小姐全部開工,由中午一點鐘一直坐到客人走光為止。人太多.誰也不知道誰到了沒有,但是何小姐這個班的學生一股腦的喊:
“到齊了,何小姐!你今天真漂亮!
何小蛆鷹一樣的眼睛注視了一會說話的人,漸漸溫柔下泉,軟軟地道。
“你們乖乖聽話,才有生意做.聽見了沒有?”
“是的,何小姐,是的,媽眯。”姑娘們異口同聲拉長了調。
“你們叫我什麼?”何小姐掩口笑道.仿佛獲得了某種殊榮。
“媽一一咪!”更多的人和了進來。
何小姐媚媚地笑著.手指點著她們,作了無奈的樣子.而她眼裡又是驕傲的。她看自己班學生的時候給她們笑臉.看另外一個班的時候就板起麵孔來。
“何小姐”,柳絮兒忙忙地走到她麵前,比對方矮了半個身子,她低聲說了一大堆話,何小姐不耐煩地張大了嘴巴。
“什麼?——她讓你練你就練了!”何小姐斜著眼睛打量著柳絮兒,更加威風與矜持地說:“你知道我們這裡憑手藝取勝.馬虎不得!你必須練!如果你怕練,——我們這裡已有一百多位小姐了。”
“可是.我交了押金。”柳絮兒結結巴巴地說:“你不能不讓我上鐘。
“是我不讓你上鐘……”
“那,如果我不乾了,你退給我押金嗎?”
“如果公司要炒你,會退還你,可公司並不要炒人……”
“可你們也不讓我上工……"
“不是不讓你上工……”何小姐不耐煩地擺擺手:“算啦,今天天我忙,改天再說.”
“我給你試鐘啊.何小姐J”
“你不是給宋小姐試過嗎?”
“她讓我練……”
“讓你練你就連!……”
門“呼”一聲又關了.何小姐消失了,亂哄哄的聲音又大起來,禦絮兒呆呆立在那裡.她仿佛要哭了,可是連眼淚也不肯到她的眼裡。怎麼辦呢?沒有錢,沒有工作,現在他們也不要她,還剝削了她兩千多押金,等著她自己辭職。怎麼辦呢?怎麼辦呢!
這一班的學員都默默地望著她。半響,柳絮兒沒有生氣地對蘇蒙說:
“我給你按摩吧!”
蘇蒙無神地看了她一會兒,幾分歉疚,幾分同情。幾分懊悔。她替柳絮的處境感到害怕。停頓了一會兒,她緩緩地道;浪費時間了,去其它地方見見工,“沒準兒有希望。”
柳絮兒不出聲.半響,囁嚅道:
“沒有錢了,隻要他們退給我押金就行了……”
“那你就在這兒等死!"蘇蒙急道:“要麼.你去同經理講清.次的不行來硬的,現在開業鬨他個翻天覆地;要麼.你去出街,一次掙個千兒八百的,夠你用一兩個月,反正你又不怕!” 柳絮兒呆呆地象沒聽懂她的話,她那小孩子茫然若失的樣子以及其他人震驚的目光讓蘇蒙突然覺醒:天!我說了什麼了!我怎麼這樣呢?我以為她是什麼呢!她悵悵地收了話,低聲道:
圈子裡的人都沉默著,淩波出主意道:
“你Call個朋友來點你的鐘做,這佯你就有鐘上了。”
“那有什麼用,還不是公司拿大頭,你拿小頭,今天叫你 鐘,明天就不叫你,諒你在一邊又有什麼辦法?有人推翻了她的主意。 柳絮呆了一會,情緒沒有惡化,也沒有好轉,她好 像明白了什麼,這一發現讓她頹唐,傷心.也讓她膽大,從而感到多了些力量。她思考了一下,抬起那空了的背包,無聲的走了。
蒼蠅飛來飛去。才裝修好的小姐房在兩天之內就生出大群蒼蠅,無恥地停駐在人的肌膚人。翡翠台播著台灣的連續劇,台 灣佬真是閒情雅致.幾代人不吃不喝哭呀笑呀地進行幾十筆不變得的三角戀愛。標致的男藝員呲牙咧嘴瘋瘋癲癲,斯底裡,女生人公測不停哭呀說呀,哭罷又說,說罷又哭。大批小姐湊在電視機前把真情投到裡麵去。佳麗們橫七豎八.充分發揮著自由坐姿。個彆賢惠的在織毛衣.有的在讀《三個火槍手》.有的在打牌,有的在聊天,這小屋裡發生的一切,是神秘的與外界絕緣的。
在這看不出表情的臉孔下.每個人都掩飾著不同的緊張與欣喜,她們進到房間裡去,等她們的客人.她們的運氣是靠這位客人的財力,以及本身素質決定的。靚女可能摳到大老板。因為大老板就是來摳靚女的。長得不好的也可認憑手藝拉到熟客。而那些男人呢,原是普通的男人,在公司裡受氣,在家裡穿著大褲頭走,到了這裡,也許是自己來的,也許是朋友請的.也許是來嘗嘗鮮的,也許就是為著舒服來的,就因為成了客人而蒙了麵紗,就因為場地的不同而給桑拿女們帶來了美好的幻想世間一點點過去,鐘鈴不是地響著,何小姐忙來忙去地像個雞婆,有的小姐已上鐘了,剩下的就帶著又羨慕又擔憂的表
情望著她。對待下了鐘的人.即便是不認識的,大家也會毫無例外的問一句:
“多少?——他有沒有麻煩你?”
這裡,人與人之間是沒有秘密的。有的得了一百元小費.有的得了三百,也有得了四百的,大多數都是三百,小姐們便更渴望能夠上鐘,激動與欣喜已代替了害怕。 …
這個班,23號是最先上鐘的,她汗涔涔地披著一頭長發下來,著一臉得意微笑打開衣櫃,放下手中的物什。
“喂,23號,多少?” 27號問。
23號不緊不慢坐了下來,以她特有的不緊不慢的音調津津有味地講道:
“那個老頭兒,相當和氣!他是從澳門過來的。開始呢,就
跟我聊天,一邊聊天—邊按摩,接了一會兒,他說不用按了.
休息會吧。他就從口袋裡掏處一大把鈔票,一百元一張的港幣;他說:你如果把我弄得舒服了,我都給你,我說:“師傅教的就是這樣的手勢,他把錢都塞在我的口袋裡,我不敢要。
“傻瓜!”22號罵了一句。
23號圓圓的睜開了眼睛,嘴巴也是呈“O”字形的了,直直的盯著22號,帶著傻傻的笑容說道:“那我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收下再說。”
“可是我不知道他要乾嘛!” “要乾嘛?胡亂搞搞嘛!歡愛的你覺得抵,就做;不抵,就
不做!”
“可我,”23號一臉恥笑憨:“我……我還是處女”。
“處女?——那就不低了,可是你不歡愛,賺不到錢的。”23號搖搖頭。 蘇蒙和淩波對視了一眼,23號繼續發癡道:
“該怎麼辦呢?"低聲盤算著._不敢要.因為我不會;要了吧,我又不敢開……”
“後悔啥!一19號罵道:“傻瓜的運氣就是好!這次錯過了.下次一萬塊就彆錯過了!
“如果是你,你要嗎?”淩波問蘇蒙。
門“呼”地一聲又開了,大得驚人的聲音把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13號身上,大個子13號紅著臉.一雙細而忠厚的跟裡澱滿淚水,一進房便一個趔趄.險些栽倒,56號扶住了她,方問道。怎麼了?”
13號低著頭不說話,留意的人便知道她剛進房就出來了。 又一臉的驚怕與委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l3號?蘇蒙說:“你講出來,大家想想辦法。”
13號憨著淚不肯說,在她身後何小姐急急的進來了。 她曆聲問道:
“l3號,你怎麼一看見客人就跑?”
13號吱吱晤晤答不出話來,她時時的看看何小姐,時時看看地麵,
仿佛沒有預備的答案要回答,何小姐滿是鄙夷的看了她一會,甩了甩大波浪就走了,剩下的人便同病相憐的望了望13號,有人勸說道:
“如果你害怕,你可以同客人解釋,一般的話,客人會原諒呢,你這樣跑。又沒有理由,老板會生氣的。”
13號為難的揉了揉頭,斷斷續續道。
“我看著他穿著褲頭,四腳朝天躺在床上,我不知道他要乾什麼,就是害怕惡心,我沒命地住外跑。”
“唉!”22號歎了門氣。你們這些傻瓜,竟敢乾這行!”
鐘鈴響了,把大家的注意力帶走了.傳話的小姐大聲道:
“76號,去22號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