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逃生(1 / 1)

逆天錄 天宗健 7350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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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個人的心中,“地獄”這種地方是無比恐怖的,但終究也隻是紙上談兵,真正什麼樣,從來沒有人見到過——或許見到的人都已經死了。

但是桓睿卻見到了。

——要是真有比這裡更恐怖的地方的話,隻能是地獄了。如果沒有,那這裡,火焰牢籠就是地獄。

被烈火、欲望所充斥的無間地獄。

在陳凱成徹底背叛“求生統一戰線”以後,也就等同於宣布這個臨時組織的土崩瓦解。

“看來,再高明的計劃,也抵不過一時的欲望。”身處高層的方仕歌看著屏幕上玩家們的行動,像是感歎,又像是在嘲諷,“要死了,就誰也不認了。”

“桓睿……”阿文忽然插道,“他好像到現在都沒有推過一個人,竟然能活到現在,真是奇怪……”

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阿文否定道:“不,是奇跡。”

“奇跡不會一直發生的,要不然也就不叫奇跡了。”方仕歌沉吟著,“桓睿要贏,就要付出代價。”

“他能贏嗎?”阿文問。

“你說呢?”方仕歌反問。

“懸。”阿文思慮良久,好不容易吐出一個字。

“最有良知的人在拋棄良知後,會徹徹底底變成一個惡魔。”方仕歌看著屏幕上火焰牢籠中的變化,微微笑了,“桓睿隻是還沒長大罷了。要贏鄭樑這種人,必須要變成真正的惡魔才行。”

“變成惡魔的條件,就是必須要先經曆地獄麼?”

“是的。”

* * * * *

地獄是什麼樣的?

人吃人。

當十幾個人互相扭打在一起想要將對方推下去以獲得那可憐的一分鐘喘息時間的時候,那這就是地獄。

籠子的下麵便是熊熊的烈火,一旦碰到一點點就會被立刻化為灰燼。

桓睿感覺到自己並不僅僅是在被火焰灼燒,還有人類的欲望——為了求生不擇手段的本能。

原本還是一群人推一個人的節奏,現在那些玩家們反而像是瘋了一樣看見人就拚命往下麵推,已經管不著誰是誰了。

擋在麵前的,都得死。

“看吧,桓睿,你的堅持從一開始就是天真而幼稚的。這個世界可沒你想象的那麼善良。”陳凱成走近桓睿,話音還沒落下,已經又有一個人慘叫著掉了下去。

火焰再次熄滅,重新清點的時候,籠子裡隻剩下九個人了。

時間還剩不到二十分鐘。

籠子中的九個人進入了短暫的僵持期,每個人都對其他任何人提高警惕,並且都在試圖將自己的位置牢牢固定在中間,以防一會兒被人忽然推下去。

“轟!”

火焰再次被噴射而起,一旁的冷先生似乎正看得儘興,不知道從哪裡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靜靜等待著這場好戲的大結局。

牢籠再次處於被灼燒的狀態之下,桓睿——不僅是桓睿,他們每個人的鞋底幾乎都快被燙沒了,僅僅剩下了一層薄薄的橡膠貼在腳底,可能片刻之後,連腳底板都要遭殃了。

猛然間,陳凱成朝桓睿撲了上來,在桓睿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同時,就拚儘全力將他往牢籠邊緣處推了過去。

“現在終於輪到你了,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陳凱成貼近桓睿的耳邊,近乎咆哮般嘶吼著,“乖乖地下去吧!”

腳底在滾燙的籠子底麵摩擦,桓睿甚至都能感覺到炙熱的痛感從腳底傳來,緊接著蔓延到全身。陳凱成的力量巨大無比,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要將他推下去的準備。

還有兩米,

一米,

觸及邊緣!

“下去吧!”

大喝一聲,陳凱成使出了最後的力氣,身體拚儘全力前傾,就想著要把桓睿硬生生擠下去。

但是電光火石之間,就連桓睿自己都沒有想到陳凱成因為用力過猛使得自己腳步來不及跟著往後退,導致在快要到達邊緣時重心偏離身體失衡,猛然間身體往左側傾倒。而陳凱成已經將力氣完全送了出去,根本無法將自己的身體收回來,結果便看到桓睿因禍得福栽倒在牢籠的一側,而陳凱成卻自己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自己將自己“推”了下去。

連慘叫聲都沒有。

隻有“噗通”一聲悶響,昭示著陳凱成確確實實地落入了火焰之中。

就像是做夢一樣。

——一場漫長、真實卻又異常恐怖的噩夢。

火焰再次被熄滅一分鐘的時間,牢籠中剩下了最後八個人。而桓睿因為栽倒在了滾燙的牢底鐵杆上,衣服已經被趟焦了一大塊,手臂、左側腰部和一小部分的後背以及左腿外側的皮膚都被燙傷了,嚴重的地方甚至已經開始出血,傷口附近隱隱有一絲焦糊味。

陳凱成死了。

這是桓睿所沒有想到的。

一開始他還以為以陳凱成這樣的做法,最後留在牢籠中的會是這個將一切道德都拋至腦後的,自私而又陰險的男人。但是現在這種局麵的出現,到底應該說是老天的恩賜呢,還是命運的玩笑?

抑或是自己一直背到姥姥家的運氣終於勃起了?

不,還沒有。

一分鐘很快就過去了,火焰再次“轟”的一聲騰起,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將牢籠烤得有種火山的感覺了。

此時牢籠之中除了桓睿之外還剩七名玩家。看著桓睿慢慢站起來,七名玩家不約而同地向桓睿逼近。

軟柿子永遠是第一個被捏的。

桓睿剛才還慶幸般地以為是自己的運氣變好了,但是現在看來,卻完完全全不是這回事。遊戲時間還有不到十五分鐘,可是場上卻還留著八個人。

不論是誰都沒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撐過十五分鐘,所以必然還會有人被推下去。

桓睿不想死。

他還有機會擁有美好的生活,還有機會改變自己庸碌的人生。

——他還可以擁有兩百萬。

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從未感受過跟現在一樣的求生欲望——哪怕是剛才差點被陳凱成推下去的時候。

所以他要活下去。

想要在這裡活下去,就不能被人推下去——不想被人推下去,就要先把彆人推下去!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 * * * *

“看來,遊戲已經結束了。”方仕歌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鄭樑不甘心離開會所的身影,同時喃喃自語,“我想我們可以先下去等桓睿了。”說罷便起身想離開,連屏幕上桓睿被七個人包圍的狀況都不看。

“那七個人貌似都想把他推下去。”阿文的注意力依然留在屏幕上,不放心,“結局怎樣,還很難說。”

“你以為在那種情況下,那七個人還會聯合一心嗎?”方仕歌流露出了少爺式的冷笑與譏誚,“互相懷疑互相欺騙,這群人早就沒有聯合的價值和必要了。”

阿文依舊很謹慎:“我還是覺得有點懸。”

“要不要賭一把?”方仕歌笑著問。

“少爺難得如此自信。”阿文點點頭,跟隨著方仕歌一起起身,終於也不再去看屏幕上的影像。

“我說過,他可不是個簡單的混混。”少爺的雙手互相摩擦著,就像是掌握著什麼一樣,踏實,且無比自信。

外麵繁星滿天,夜深人靜,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時也隻是偶爾有幾輛夜車經過。方仕歌和阿文在大樓入口處靜靜等待著勝利者從中走出來。

會是桓睿嗎?

最後從火焰牢籠中成功脫身的,真的會是他嗎?

阿文看著身邊的少爺,在心裡默默地歎氣——還是不要太樂觀的好。

獲勝者最終出來了,從那不起眼的入口,腳步稍帶蹣跚地走了出來,右手拎著一個手提袋,一步一步,似是艱難地走了出來。

“啪啪啪……”

看到桓睿以後,少爺竟然拍起了手:“你果真沒有讓我失望呢。”

桓睿不說話,隻是呆呆地望了一會兒天空,也不搭理方仕歌,隻是一直向上看著,看著,好像天上存在著什麼東西,讓他無法低頭。

“小時候奶奶跟我說過,每個人死了以後都會化為天上的星星。”桓睿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方仕歌和阿文說著,“今天晚上星星真不少。”

方仕歌冷笑:“多大的人了,還信這個。”

“有點信仰總是好的。”桓睿仰著頭,看都沒看方仕歌,“起碼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阿文問:“你做了什麼?”

桓睿把頭慢慢低下來,注視著少爺,滿眼都是恐懼:“我把他們都推下去了——我殺人了。”

恐懼。

在桓睿的雙眼中全部都隻剩下了恐懼——那種本能爆發之後正常的意識觀念恢複,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的恐懼。

道德的枷鎖,良心的重壓。

“無論是誰,在那種情況下都會那麼做的。”方仕歌說道,“你隻是為了活下去。”

桓睿不說話,他左側的身體基本上已經變得焦黑,鞋子也完全熔化在了牢籠中,此時出來隻不過是踩著一張鞋墊出來的,而他身上的衣服也破碎得七七八八,幾乎難以辨認了。

可是,畢竟是逃出來了,而且他左手拎著的手提袋中,還有整整兩百萬的現鈔。滿滿一袋子,桓睿隻感覺沉重無比。

是的,這是他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可是此刻拎在手中,卻感覺隨時都有可能被這兩百萬所拉到地獄中去。

他並不覺得開心,他隻是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人在玩弄他們的人性?

難道處於社會的最底層,真的連尊嚴都要被任意踐踏嗎?

“上車吧,送你回去。”身為少爺的方仕歌竟然自己親自打開車門讓桓睿上車,難得地謙遜,“我親自送你回去。”

木訥地回應著,桓睿一點點挪動著步子,好不容易才挪上了車。

上車之前,阿文還提出了一個疑問。

“最後有七個人包圍你想要把你推下去,為什麼你現在好好的?”阿文似乎是在考慮著措辭,頓了一頓,繼續,“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桓睿回答著,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隻會機械式地回答對方的提問,“因為那個時候我是受傷了的。之前他們的‘求生統一戰線’中陳凱成曾挑頭背叛過一次,所以他們七個人之間也就無法互相信任而對我一起做出行動。但是對他們每個人而言我已經受傷了,所以即使把我放在最後一個也是很有把握的。既然如此,那麼他們肯定要先想辦法對付其餘的人。如果先把我推下去了,那麼下一個被推下去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們自己了。”

阿文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問:“難道那時候他們每個人都那麼想?”

“未必。”桓睿回答,“但是隻要有一個這麼想,他們就會先互相殘殺,把我放到最後,畢竟我是已經受傷的,對他們來講沒什麼威脅。”

“所以,你贏了?”

桓睿沒有回答,默認。

隨後,阿文也跟著一起上了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隻是,故事還沒有結束。

此時,剛剛過了淩晨三點。

* * * * *

半夜三更,王全本來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卻聽見外麵陡然想起了汽車的引擎聲和喇叭聲,並且還伴隨著一陣一陣的呼喊聲。

“砰砰砰!”

外麵的鐵門在被人用力地敲打著,王全好不容易從簡陋並且不停發出“吱呀”聲的床上爬起來,嘴裡咒罵著並一瘸一拐地去開門。

但是在剛走出房門的一刹那,王全便一下子加快了速度,即使一隻腳不方便,他也一蹬一蹬地衝過去趕緊把門開開。

桓睿覺得這種樣子好像在哪裡見過。

一時間想不起來。

“少爺好,文哥好,這麼晚了還勞煩你們敲門,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真是該死啊!”王全跛著腿,對方仕歌和阿文低頭哈腰地賠罪。

“這麼晚了我們才回來,是我們打擾全叔休息了。”方仕歌微笑,並沒有怪罪王全的意思,“全叔,麻煩你扶著桓睿進去,他不太方便。”

“哎喲少爺真是太客氣了,應該的應該的。”在阿文從錢包裡掏出幾張鈔票塞給王全的時候,王全便不停地鞠躬,純正的九十度,“謝謝少爺!謝謝文哥!”

桓睿想了起來,在小時候看的電影裡,那些奴隸就是這個樣子的。

“好了全叔彆客氣了,扶他進來吧。”話音傳過來的時候,方仕歌和阿文已經進了王全的破屋子,而王全和桓睿卻還站在外麵喝風。

“是是是少爺,我這就來!”王全三兩下將鈔票塞進了兜裡,扶著桓睿一瘸一拐地往屋子裡挪,而桓睿的左手上還照樣拎著從地獄牢籠中逃脫後現場發放的兩百萬獎金。

桓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冷先生的那種眼神——仿佛看了一場好戲的觀眾,給自己喜歡的小醜豐厚的打賞。

極度輕蔑。

“小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看上去挺沉啊。”王全扶著桓睿,小聲問道。

這可是用三十條人命換來的,能不沉麼?

雖然心裡這麼想著,但桓睿隻是簡簡單單地回答了一句:“錢。”

“多少?”重量引起了王全的好奇心。

“兩百萬。”桓睿的語聲依然波瀾不驚。

“……??!!”王全一個踉蹌,差點沒拉著桓睿一起摔倒在地上,但是他臉上一瞬間起伏變幻的表情卻將他心裡的想法訴說了一整遍。

桓睿仿佛知道王全會有這種反應,隻是拉著他定了定神,輕聲道:“回去慢慢說。”

“哎,好!”王全也冷靜了一下,重新恢複了那雖然不便卻也有著自己規律的腳步。

進了屋子以後,方仕歌和阿文站在並不大的空地上,看著王全將桓睿慢慢扶到床上。而桓睿一接觸到,就好像忽然失去了全身力氣一樣,倒在堅硬的床板上一睡不起。

“好累。”喃喃著,桓睿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沒死已經是萬幸了。”不隻是挖苦還是諷刺,隻聽方仕歌說出了這麼一句不近人情的話。

桓睿不回答,隻是閉上了眼睛,什麼話都不說。

“雖然我知道你現在的確很累,但是我還有事情跟你談。”方仕歌看著倒在床上的桓睿,眉頭微皺。

“少爺,文哥,不要客氣,”王全又廢了半天勁從裡麵搬出了兩張看起來好久都沒人坐的椅子,用自己的衣服在上麵擦了擦,熱情地說著,“坐啊,坐。”

方仕歌隻是盯著桓睿,沒有搭理王全,而阿文也對著王全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亂添麻煩。

“這次賭局還有最後一輪,”方仕歌看著桓睿,“鬼牌遊戲。”

桓睿不回答,躺在床上依舊緊閉著雙眼。

“這最後一輪,我也會參加。”

“哪一輪你不參加了?”桓睿的眼睛沒有睜開,嘴卻張開了,“這一次火焰牢籠的賭局,你又贏了多少?”

“我並不是為了錢。”方仕歌像是在解釋,卻又覺得對桓睿這種社會底層的人來說沒有解釋的必要,“我隻是為了得到一個能夠和賭神正麵對決的機會。”

“管我鳥事。”桓睿翻了個身,朝裡躺著。可是現在隻有他自己知道,之前在火焰牢籠中受的傷此時有多麼難受,被燙到的地方現在依然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有沒有感染的風險,如果現在不是在夜裡並且光線不好的話,少爺他們一定能夠看見自己疼得連衣衫都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隻想離開這裡,帶著這兩百萬以及少爺答應好給自己的一百萬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

有了三百萬,無論到哪裡,他都可以重新開始自己另外一段美好的人生。

這樣就夠了。

“最後一輪遊戲,原則上是玩家自願選擇參加與否的。”方仕歌繼續說道,“我真的很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不是為了這最後一步,我一開始也就不會找你了。以我一個人的力量和賭神對決我實在沒有把握。但是我的父親卻是因他而死,我必須要從賭神身上拿回屬於我父親,以及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我不想參加。”桓睿背對著方仕歌,一點餘地都不給對方留,“我隻想儘快離開這裡,越快越好。其他賭局比賽什麼的我不參加也不想參加,”

桓睿身上的痛感越來越沉重,折磨得他幾乎連最後說話都變得斷斷續續,稍微做了一下深呼吸,他才繼續說道:“我還想多活幾年。”

見洽談無果,方仕歌隻好轉頭對阿文說:“去外麵開車。”

“是,少爺。”阿文明白,少爺不想多浪費自己的時間了,話音落下的時候,阿文已經走出了破舊殘敗的屋子。

“你會答應的。”方仕歌看著桓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頭已經到手的獵物,隨後又丟下一句話,“這年頭啊,即使有了三百萬,也是不夠乾什麼的。買套房子買輛車子再娶個老婆,也就沒剩下多少老本了。你還年輕,不多拚一點,將來肯定會後悔的。”

桓睿不說話——是不想說話,還是已經疼得無法說話了?

見桓睿不回答,也隻得離開這裡,臨走還囑咐王全好好照顧桓睿,王全哈著腰,邊鞠躬邊一瘸一拐地將方仕歌送出去,直到這個少爺般的年輕人坐上車後啟動引擎絕塵而去,隻留下了一地的汽車尾氣。

抬頭望天,已經淩晨四點半了,黎明將至,黑暗卻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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