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發澀的眼睛問:“幾點了?”
黑豬伸手指著站台上的表:“12點。”
“臥槽,你坐驢車來的麼!一共300裡地,就算你下午5點坐的車,用得了7個小時嗎?還他媽做的動車!!!”我幾欲發狂。
“其實,給我打完電話我才下定決心來。之前主要是試探你丫有沒有誠意!”
我聽了之後有種想掐死他的衝動。
“明天不去上班了?難道就特地來告訴我你來了,然後馬上再坐車裸奔回去?”我心裡有些疑惑。
“你彆忘了,哥可是倒班工人,明天咱休班!”黑豬在中石化做技術員,三五天輪一次夜班。光榮的倒班工人,他這麼稱呼自己。
“走吧,彆在這廢話了!明天我也休息,領你在D市轉轉,這裡可是大都市——big city。”我站起身活動活動睡麻了的手腳,叫著黑豬打道回府。
“得了吧,又不是來了一回兩回了,彆再帶我去那個什麼什麼墓上墳了。”黑豬一臉不屑。
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擦,你有點文化品位好不好,那可是國家4A級文化旅遊景點。門票還十塊呢!”
黑豬痛苦的乾嚎:“行行行,上墳就上墳!先找個地方吃飯行不?我快餓死了。”
從宿舍附近找了個燒烤店坐下來,黑豬一口氣點了五十串烤肉。
我驚異的問:“我擦,你丫幾天沒吃飯了?是不是從上星期就開始絕食就為了來宰我一頓?”
黑豬盯著桌上的燒烤,看都不看我:“我有那麼沒出息嗎?才兩天而已。”
“媽的,兩天沒吃就能把我這個臨時工吃窮了!你就行行好,放小爺一馬吧。”話是這麼說,我又點了兩箱啤酒。
在高中同學裡,黑豬是唯一知道我的真實工作的人。
酒過三瓶,我問他和那個研究生進展如何了。黑豬搖搖頭,歎了口氣:“沒戲了,上次我回家本來想探探家裡的意思,老太太一聽女方年齡比我大三歲,差點抽我!”
我說:“那你就無情的把人家給拋棄了?”
黑豬一聽急了:“什麼叫拋棄?!我連手都沒摸過——”
我不屑的說:“那是你水平太次!”
黑豬反攻:“你水平高?到現在還是自己睡!”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儘:“誰願意跟咱這樣的臨時工?”杯裡話中滿是無奈。
黑豬搖搖頭:“哪有你這麼幸福的臨時工呀,整天吹著空調看著報紙喝著茶水。”
我苦笑一聲:“可我工資僅有你的三分之一,要不咱倆換換,你來我這吹空調看報紙喝茶水,我去你那裡上夜班。”
黑豬端著酒杯故作深沉的說:“說著容易,你連著上幾個夜班試試,我現在已經被折騰的內分泌失調白帶異常了。”
“滾一邊去!”我笑罵道,“趕緊的,把酒乾了。”
最後喝了多少瓶已經數不清,隻記得服務員過來把要打烊的話說了又說。
第二天正是周末,我把黑豬拖去了風景不算秀麗但價格特彆公道的韓王墓。也許是天氣炎熱,諾大的山上好像隻有我們兩個人。
剛走到半山腰,黑豬一屁股坐在青石台階上不走了。他伸手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滿臉不爽的問:“為什麼我每次來你都要帶我來上墳?難不成這裡埋的是你家老祖宗?”
我靠著欄杆,眯著眼睛眺望遠處煙雲繚繞的城市。
“你不覺得這裡很有些西方魔幻主義的感覺嗎?”
黑豬從口袋裡摸出皺皺巴巴的煙盒,點上一根煙,狠狠的吸了一口:“魔幻個屁!就為你這點狗屁魔幻主義,小爺我今天至少減了三斤肥肉!”
我一把奪過他嘴裡的香煙,迅速扔到腳下踩滅。看看四周沒有戴袖章的歐巴桑,長舒一口氣,罵道:“你想死麼?在這個地方吸煙。萬一被巡山的老妖怪發現,今天咱倆都好受不了!”
那傻孩子不以為然地說:“我這是給埋在地下的那位兄弟燒燒香。”
我調侃道:“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明年清明節我再帶你過來。”
黑豬如同屁股被針紮到一樣跳起來,指著我大吼:“你丫下回再帶我來這,我就讓你跟下麵那個作伴,以後年年清明節我來給你們燒紙錢!”
周圍喧鬨的蟲鳴鳥叫霎時間一片寂靜,隻聽到陰冷的山風從山頂吹過樹林呼嘯的聲音,由遠及近滾滾而來,仿佛遠古沉睡的洪荒凶獸被吵醒後在不滿的低吼。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詭異。我背後冒起絲絲涼氣,拖著黑豬向出口狂奔。黑豬在後麵一邊被我拽著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一邊罵罵咧咧地說:“狗日的你抽什麼瘋,說說都不行!”
跑到出口,我摸了一把頭上的汗,回頭上氣不接下氣的對黑豬說:“好險啊,差點被你害死!”
黑豬不解的問:“好險個毛啊?”
我擺出一副驚慌失措的眼神說:“你他媽是要死啊,這山上經常死人。上個星期有兩個人晚上喝多了去山上瞎轉,第二天被人發現死在山坳裡,七竅流血都成人乾了。據說是在山下時胡說八道得罪了鬼神。”
黑豬被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這事把書記市長都驚動了,怕影響旅遊收入,就下了禁口令!你沒看到那邊有個牌子,上麵寫著,晚上禁止登山嗎?”
黑豬看了看牌子上確實是這麼寫的,目瞪口呆的低聲罵:“那你丫的還一個勁的帶我來這兒,想不聲不響的害死我嗎?”
我一臉忿忿不平地說:“誰知道你丫嘴上沒個把門的,回去後找個廟燒柱香拜拜吧。”
話剛說到這,老天很配合我似的陰沉了下來。
黑豬抬頭看看天,抹一把腦門子上的汗說:“我擦,這地界太玄乎了,趕緊走!”邊走邊嘴裡嘟囔著,“老哥,我可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這次您老就放過我吧,下回來給你燒紙錢!”
我在後麵跟著,想笑又怕破壞臉上那膽戰心驚的表情,差點憋出內傷來。
我的演技果然是奧斯卡影帝級的!
下午,我把失魂落魄的黑豬送上車,隨即給他發了條短信:“逗你玩的。”
我目送汽車緩緩開動離開車站,依稀看到一張貼在玻璃上衝我呲牙咧嘴扭曲變形的臉,手機收到黑豬的回複:“逗你妹!”
明天又要上班了。我再次領悟到那句話的真諦:上班的心情真比他媽的上墳還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