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蓓還在那一筆一劃的寫著,時而抬起頭看著大屏幕上的課件側耳傾聽,時而眉頭緊鎖陷入沉思。從側麵看,蘇曉蓓還是比較養眼的,特彆是當她把那幅碩大的黑框眼鏡摘下來之後。
等等,不對啊,她竟然沒戴眼鏡。就憑她那高達300度的近視眼能看清前麵有個大屏幕就不錯了,怎麼還能這麼認真地聽會議報告?仔細一看,在筆記本的中間極其巧妙的藏著一部手機。
瞧她那種專注的表情,這意味著肯定又在看小說。果然是標準的宅女。
令人窒息到極點的會議終於結束了。稀稀拉拉的一陣掌聲過後,與會人員紛紛起身離開了會場。
“難道沒人管飯嗎?真缺德!”我站在蘇曉蓓身旁發著牢騷。
蘇曉蓓白了我一眼,說:“你飯桶啊,就知道吃!吃!走了!”
我鬱悶的跟著蘇曉蓓穿過人群。走到門口,她轉身問我:“你單位沒派車來接你嗎?”
我歎了一口氣,說:“早晨都是我自己打車來的。打車來的啊!20塊錢啊!沒人給報銷啊!”
她“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說:“行了吧,彆一副苦逼樣了。正好到飯點了,我請你吧,以表彰你兩次見義勇為幫我修好了自行車的光榮行為。”
我抬頭看了看天,又低下頭來帶著疑問,卻又有些受寵若驚的說:“不是吧,今天的太陽從哪邊出來的?難道是西邊嗎?”
她把臉一沉,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說:“你去不去?”
我忙不迭地說:“去,肯定去,打斷腿都得去!”
蘇曉蓓莞爾一笑:“出發,目標是前麵拐角的永和豆漿。”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永和豆漿原來不隻是賣豆漿和油條。
選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好,點了兩份雞排套餐,我問蘇曉蓓剛才看的什麼書。她掏出手機,給我看小說的名字——《努力忘記的日落時分》。
我在大學的時候曾經看過這本書,並且深深沉醉於書中描寫的日落時分,那種能讓人忘記一切喧嘩的寧靜。這本書講述了一個彌漫著淡淡憂傷的故事,由於命運的戲弄,男主角注定永遠無法走進女友的世界,不斷地追尋往事,不斷地尋求解脫,最終還是孓然一身,連回憶都不曾留下。
小時候,家裡住在一座既老又舊的樓房的最西頭。落日時分,餘暉便穿過窗戶,把潔白的牆麵染上一片絢爛的彤紅,與天邊紫色的彩霞相映成一幅夢幻般的油畫。那時的我喜歡站在陽台上,麵對著夕陽,張開雙臂擁抱這一片溫暖,讓自己沐浴在漫天綻放的流火中。這種情愫伴著我直到現在。
周茗對此很不以為然。
每次適逢落日,無論是在路上,還是在自習室裡,我的目光會一直保持注視著夕陽的角度。我自詡為詩人般的浪漫情調,她卻說是向日葵綜合症。
而我人生中看過最美的那場落日恰恰是和她在一起時。或許,正是因為有她的存在,才會如此刻骨銘心吧。
大二時她已經不再去百貨公司打工,轉而報名去學計算機二級。那天她的二級考試結束以後,發短信邀我出去玩。
當時我正坐在辦公室裡發呆。所謂的辦公室,不過是一間隻有幾平米的小雜貨間,學校專門收拾出來作為學生會某部門的活動室而已。而我,有幸成為這個部門的負責人之後,自然便擁有了這間讓彆人無比羨慕的私人辦公室。
正在閒得蛋疼時收到了佳人的邀請,絲毫無異於剛想睡覺就有人給送來了枕頭。我自然欣然前往,蹬著那輛快要散架的自行車去接她。
整整一下午,我們沐浴著陽光在郊區漫無目的的閒逛。直到落日餘暉把影子拉長時才發現倆人已經不知所處了。
事實再次證明,我的路癡症狀發作起來是不分時間和場合的。
隻好一路憑借記憶原路返回。周茗坐在後座,輕輕的扶著我的腰,半靠著我的背。我迎著夕陽,晚風從耳畔緩緩掠過,把她身上的香水味送到我的鼻尖,在我心底悄悄播種下一顆種子。
這株植物隨著周茗的進入日益成長開花結果。果實中的種子隨著血液傳輸到身體每一個組織生根發芽,等我意識到時已是中毒成癮無法自拔。戒不了,也不想戒。
最後我才認出這株植物的名字,正如周茗的網名一樣,是罌粟。
正沉浸在滿腦子瞎想時,我突然意識到蘇曉蓓還在邊上,連忙把自己從回憶中拖出來。
蘇曉蓓正一邊擺弄著奶茶中的吸管,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我神遊萬裡。
我尷尬的乾咳兩聲,找了個比較淺顯的話題:“最近在忙什麼?怎麼很少見你上QQ。”
蘇曉蓓扶了扶眼鏡,說:“彆提了,剛來就把我分到了辦公室,整天亂七八糟的事都快忙死了。難得今天出來開個會放鬆一下。我看你倒是挺清閒,你在哪個科?”
我脫口而出:“雜務科。”
蘇曉蓓皺著眉很是不解:“你們單位還有這個科室?乾嘛的?”
我信口編道:“主要負責全單位各種瑣事。簡單的說就是一個打雜的。”這有一半倒是實話。
蘇曉蓓似乎不想繼續在這個問題上深究了,轉而詢問同批公務員裡麵其他人的動向。
我聳聳肩,說道:“說實話,在同期公務員裡我貌似隻記得你了,感動吧?”
蘇曉蓓給我一個白眼說:“活該,誰讓你隻知道天天睡大覺不跟彆人聊天?故作清高!”
我一臉無辜的辯解:“哪有,我……我隻是內向而已!”
蘇曉蓓“噗”的一聲笑出聲來,說:“少來,你內向?你要是還算內向的話全世界就沒有外向的人了!”
我皺著眉說:“其實你不知道,我有社會恐懼症。人一多,我就腿軟心慌內分泌失調。”
蘇曉蓓不屑的說:“你懂什麼叫社會恐懼症嗎?我可是學心理學的,彆唬我!”
我立刻以近乎崇拜的眼神看著她:“你真是學心理學的?”
蘇曉蓓說:“那當然!小胡同誌,你如果以後有什麼心理問題可以來找我。”隨後又補充道:“不過可是收費的哦,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份上,給你打八折!”
我故意裝出一副自言自語的模樣:“怪不得網上說學心理學的女生都是滅絕師太!”
她的臉色立刻晴轉多雲:“你剛剛嘀咕什麼?”
我連連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我突然想起一事,壞笑著說:“聽說心理學專業的人都能明察秋毫洞悉世事。”
她點點頭,自豪的說:“那當然!”
“我還聽說有個心理學專業的美女看小說時鬱悶的哭了,你認識嗎?”我開始發貧。
她撇撇嘴說:“可能是恰好趕上人家心情不好而已。”
我繼續追問:“聽說是被一個無情的男人傷透了心?”
蘇曉蓓衝我一揚拳頭,說:“你哪裡來那麼多聽說,想討打嗎?”
我趕緊轉移話題。
午飯時光彈指一揮間就瞬間過去了。
又該繼續去單位混日子了,我們在市政府門口揮手作彆,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我第一次感覺這樣的日子其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