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經理把我帶到一間破舊的瓦房外,回頭衝我歉意的笑笑說:“咱們這裡常年有台風過境,不適宜建樓房,這就是你的宿舍。先暫時將就一下,以後再給你安排。”
你妹的!為了以後的幸福生活,我忍了!我憤憤不平的推門進去,發現屋裡已經住了三個人,其中兩個在麵試的時候見過,一個叫葛曉東,內蒙人;另一個叫王立國,山東人,他倆都是省內某重點大學的,跟我是同批的難兄難弟。
當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周茗接受這個極端惡劣的環境。
早晨7點起床,跟著呂經理到基建部報到。接收我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四川漢子,姓羅,表情木訥而且話不多,看樣子像是部隊轉業乾部。
下午,我領到了自己的工作服——仿軍裝製服、安全帽和橡膠鞋。
第一次下井,心裡還是多少有些興奮的。不過,激動地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尤其是晃晃悠悠的站在十幾米高的梯子上時,除了腿軟就是眼暈。
打死我沒想到井下是這種場景,人在岩石突兀的巷道中穿行,裡麵漆黑一片,隻能靠著頭頂的礦燈看清腳下的路。在巷道裡麵前進的時候,必須低頭彎腰側身,才能穿過狹窄的拐角。
我跟著老羅在縱橫交錯的巷道裡就像風箱裡的老鼠一樣鑽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工作地點。剛進掘進巷道,一股潮濕的熱流就撲麵而來。越往裡走溫度和濕度呈指數型增長。鼓風機一刻不停的向掘進麵輸送著相對新鮮的氣流,同時把鑽機噴出的水汽和岩壁上的灰塵重新帶回空氣中,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刺鼻的硝化炸藥爆破殘留的味道,幾個一絲不掛的礦工正手拿鏟子在水霧裡穿梭,身影若隱若現。
我們的工作其實很簡單,工作流程大概是這樣的:首先公司工程部研究礦脈的走向,製定采礦掘進麵的大小和方向設計圖。然後我們根據圖紙和現場實際在掘進麵進行標注,確定正確的掘進程序。剩下的工作就交給礦工,他們會按照標注進行爆破和開采,完成掘進作業。
從井口出來,我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真他媽的太痛苦了!長時間在井下這樣的環境裡工作肯定會得狹小空間綜合症的。
忽然井口一陣喧鬨,幾個人手忙腳亂的從礦車裡抬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往醫務室跑去。
老羅淡定的瞥了一眼,說:“肯定又是從礦房裡摔下來了,這個月已經第三個了,看樣子傷得不重,頂多斷條腿。”
我在旁邊聽了咋舌不已,心裡更加沒底了。周茗是否能適應這麼惡劣的環境?來了之後能讓她做什麼工作?
心裡雖然這麼想,不過未來生活仍然值得期待,因為我們之間還有約定。
臨彆之時我跟周茗說過:“分手這兩個字我永遠都不會先說。如果你哪一天厭倦了我,請你先離開。”
周茗在我懷裡堅定地回答:“我等你回來!”
從到海南之時我就在這個約定的支持下鼓勵自己,使勁渾身解數去適應惡劣的環境迎合自己的領導。
縱然如此,周茗越來越冷淡的短信回複還是讓我心裡時刻充滿不安。
幾天後突然收到周茗的短信:“我們分手吧。”
隻有短短的五個字,卻如五把飛刀,刀刀致命。
我強忍著淚水打電話追問原因,她輕描淡寫的回答:家裡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之前是怕我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沒有告訴我。
之後的半個月就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了,好幾次差點在井下摔傷。有時候我想,倒不如就這樣留在井下好了,省得出來之後還要麵對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
抵達海南整整一個月之後,我聯絡了幾個回山東的同事一起離開。這就是我短短一個月的實習經曆,至今留給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海南的酷熱,也不是礦區的荒涼,甚至連同事的名字都不記得幾個,而是當晚收到那條短信的一瞬間的感覺——滿懷期待的打開短信,看到短短的幾個字,然後腦海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似乎完全停止了流動。
哪怕時隔半年以後的今天,再回想起那個場景,依然能感覺到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不知道那份哀怨、那份淒涼、那份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肝腸寸斷,向誰傾訴?
窗外的雨絲還漫無邊際的掛著,當我終於明白,終於無奈,終於要麵對一個無法改變的現實的時候,我們執手相看淚眼。你走了,就這樣走了……
?? 最是靜夜裡獨對如鉤的殘月,傷痛的心靈,仿佛就要跌入幽暗的萬丈深淵。記得入校不久,我們確定關係之後,於是就在一塊吃飯,一塊拜讀普希金、大仲馬,一塊打發屬於我們的周末,雖不能說相濡以沫,但畢竟相攙相扶。可為什麼,在纏綿的秋日,麻木的神經,竟會使你虛偽的以沒有緣分而拒絕與我同行?
也許這正是我人生中無法承受之痛。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象著自己站在泛著腐敗氣泡的沼澤邊,放開手中牽著這段記憶的線,看著它慢慢沒入深處。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