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誰為翻雲誰覆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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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拔弩張之際,自己一方處於明顯劣勢,展子趾念轉如電,一個個計劃在腦海掠過,又一個個被他自己否定,竟是無一堪用。

被鐘無言長劍製住的女子反倒神情自若,盯著展子趾看了一陣,突然開口用蠻族語言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嗓音低沉沙啞,充滿磁性。

展子趾有些驚異,還未回答,那女子緩緩伸手入懷,取出一塊木牌來,式樣居然與展子趾胸前的一模一樣,隻是尺寸略小。

展子趾看出異樣,讓鐘無言移開長劍,也用蠻語答道:“我們,是熊大王的朋友!”將胸前木牌摘下,遞到他眼前。

那女子接過木牌,仔細察看。

前方的蠻族戰士又開始展開進攻,樹上地下同時一輪急箭射出,把燕十三等人壓得抬不起頭來,十數個蠻族戰士衝出,手中長矛細長尖利,甩手向山坡擲出,長矛畫著弧線落下,落在空處的直入泥地一尺有餘,威力十足,實木蒙皮盾牌頂上,也被刺得對穿,一名親兵的大腿被刺了個正著,慘叫出聲,同伴連忙將他扶出一旁。

那女子檢驗木牌已畢,見此情景,雙手高舉過頭,向著身後蠻兵連連揮動,手勢連變,那群蠻兵足有近千人,看她手勢打完,悄無聲息兩邊散開,向著前方包抄而上。

那女子這才回過頭來,對展子趾說道:“熊大王在跟不守承諾的土狼族戰鬥,你見不到他,回去吧!”

展子趾吃了一驚,問道:“戰鬥?為什麼?”

蠻民雖然文化水平低下,卻最守誠信,部落之間也是團結非常,熊大王貴為總領主,卻跟下屬部落開戰,原因還是對方不守承諾,讓展子趾感到驚奇不已。

那女子點頭說道:“狼頭領無恥地違背了立下的誓言,帶著戰士攻打大王的城堡,我們正要去幫忙!”

原來,這女子乃是豹族首領的女兒,名叫斑蘭,她父親在半年前已經去世,沒有留下兒子,她性格好強,勇武不遜男兒,便由接任了部落的首領,不久前接到訊息,土狼頭領糾合了十幾個親近部落,正在攻打熊大王的城寨。

蠻族古例,每個部落的首領接任前,都必定要到總頭領所在的部落裡進行繁複的宣誓形式,誓言效忠終身,從熊族掌管南疆將近百年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以下犯上的事情,斑蘭開始還不相信會有叛亂發生,直至熊大王使者來到向她求援,才匆匆帶著本族戰士趕來。

剛到此地,就正好碰上了展子趾一行,看他們樣子裝束,明明是中原漢人,胸前卻掛有熊族標誌,心裡奇怪,便上前一探,要問個明白。她本來身手高明,族裡有名的勇士,能勝過她的也沒有幾個,卻想不到才現身就被鐘無言製住了。

斑蘭的母親是熊族人,自從母親去世後,她便一直將母親的標誌令牌帶在身上作為紀念,拿將出來,才消解了誤會,看出追趕在後的是叛變部落的戰士,便立即下令族人包圍攻擊。

蠻族人一向淳樸,持有自家令牌者,便是朋友,所以斑蘭也沒有隱瞞,將實情全部告訴了展子趾,展子趾聽她說完,略一沉思,問道:“那前麵正在進攻的,可就是土狼族人?”

斑蘭搖頭,答道:“不是,是跟土狼族一同背棄盟約的鷹族人!”

展子趾略一沉思,便下了決定,揮手叫過鐘無言和燕十三,吩咐道:“稍後斑蘭姑娘的族人開始進攻時,你們帶人進行反擊,隻管儘力施為,要保證一個敵人也不能放走!”兩人點頭答應。

他又回頭對斑蘭說道:“斑蘭族長,請叫你的戰士務必將樹林裡的鷹族人全部留下,不能讓他們跑了!”斑蘭有些不明白,看他氣度沉穩,心底不由得信服,發出呼哨聲,向部下傳達了命令。

適才已經開始迂回包圍的豹族戰士,聽到呼哨聲,齊齊發出呐喊,紛紛從鷹族戰士四周現出身形,也是樹上地下同時發起衝鋒,燕、鐘兩人也帶著眾親兵呐喊而起,向前衝出。

那百來鷹族戰士本來以為勝券早已在握,沒料到一下陷入了重圍之中,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殺的殺擒的擒,幾個反應快的,想要逃走,被燕、鐘兩人縱馬趕上,箭射劍刺之下,無一能逃出得密林。

展子趾將被擒住的一名鷹族領頭模樣大漢提到一旁,想要問話,那大漢卻眼睛一閉,連理也不理他,鐘無言冷著臉上前,一劍就把他的左耳削了下來,正作勢要削他另一隻,那大漢堅持不住,開口求饒。

展子趾得以順利問完話,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正如他所料,這批鷹族戰士,屬於在戰場外圍偵察兼戒備的小隊之一,見展子趾等人少,拿的又是熊族的令牌,以為是來做生意的商人,才想殺人越貨,並不屬於進攻城寨的大部隊,換言之,他們被擒殺,敵人大部隊,暫時還未知曉。

從聽到熊大王正在受到攻打開始,展子趾就決定要幫忙。理由很簡單,答應讓自己在這裡設立基地的是熊大王,他若是身死,或者被人奪了總頭領的位置,新頭領上台,莫說結盟擴大基地範圍,就連能否再南疆繼續呆下去也未可知。他可不願意讓以前的種種努力,白白付之流水。

但土狼族敢來攻打全南疆最堅固的熊族城寨,出動的兵力數量自然極多,他隻有十多個人,要幫忙,也是無能為力,最值得慶幸的是,能在此碰上斑蘭的隊伍,雖然隻有千人左右,在正麵戰場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好在將這幫鷹族戰士留下後,便無人知道他們的到來,因緣際會下能變為一支敵人無法掌握的奇兵。

兵道,詭道也,有奇方能出詭,適當時候,一支千人奇兵,比一支萬人部隊還要有用。策劃饒陽之戰的時候,讓展子趾覺得最困難的地方既不在於誘敵,也不在於陣法,卻是在於北門之外,那一支不為人知的伏兵,整個戰略安排中最困難的,也是在於怎麼讓這批伏兵悄無聲息的進入位置,成為一支奇兵。這批奇兵一成,實質上,饒陽之戰早已經贏了八成以上。

所以,他才會下令務必將來犯的鷹族戰士全部留下,目的便在於讓眾豹族戰士成為一支真正的奇兵,這也是目前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幫熊大王爭取到的唯一優勢。至於這批奇兵應當如何運用,隻能看清情況後再見機行事了。

眾人處理好傷者,斑蘭又冷著臉吩咐族中戰士將數十個俘虜帶走了,展子趾知道蠻族戰士對於敵人,曆來心狠手辣,雖然好奇他們將會用怎樣的手段來對付這批俘虜,最終還是忍住未問。

展子趾對斑蘭表示,熊大王是他的好朋友,他一定要幫忙作戰,而斑蘭在聽完他的奇兵計劃後,也是深為讚同,欣然同意合作。當下命令部族就地隱蔽,與幾個勇士跟著展、燕、鐘三人,徒步往前探察情況。

眾人腳程快,走了小半個時辰,已經接近熊族城寨所在,雖然高山阻擋,看不清楚情況,耳邊蠻族獨有的嗚嗚號角聲已經是清晰入耳。

上到山頂,眾人伏身爬到隱蔽處,探頭一看,都是心中凜然。

高山前方,是一片開闊無比的盆地,正東方緊靠高山懸崖而建的,正是熊族的黑石城寨。

那堡壘與其說是城寨,倒不如說是城堡,背依石崖,順著天然地勢呈階梯形狀而上,共分三階,每階都有一層高高的獨立石牆,那砌牆的不知是什麼石頭,居然通體泛黑,看起來甚是堅固。城寨左側約裡許處,一道晶亮寬闊的瀑布順崖而下,遠遠看來,也是氣勢萬千,下方水流彙集成潭,又繞著城寨蜿蜒流過,形成一條天然的護城河,果然不愧是南疆第一城寨,好一個易守難攻的所在。

此刻,河流前方,卻彙集著一大批黑壓壓的軍隊,列成縱橫幾大方陣,看起來足足有四、五萬人之多,各種花紋古怪的旗幟隨風飄揚,陣中戰鼓隆隆作響,卻是數千戰士正在進攻河流前方,熊族所建立的前寨。

熊族雖然有堅固的主寨可以堅守,但稍有戰爭經驗的將領都知道,有地利不去利用,任由敵人一下攻到主要據點,無疑是十分愚蠢的行為。那前寨雖然隻是厚木所造,但堅守之下,也能極大地延緩敵人進攻的步伐,戰術得當,還可以有效地消耗敵人兵力,多守護一天,主寨戰士便有時間多準備一天,就能多一分勝利的希望,實在是重要非常。

攻城隊伍中間,飄著老大一麵銀色旗幟,上繪一匹張牙露爪的巨狼,樣子猙獰,展子趾自然可以猜到,那肯定是叛軍骨乾土狼族的戰旗,戰旗四周,聚集著萬多身穿灰白色皮甲的戰士,差不多占了軍隊總人數的三分之一,想來就是作為骨乾的狼族部隊。戰陣外圍,其它各種旗幟下站立的部隊便少得多了,多者不過三兩千,少者不足千人,而且,士兵所穿皮甲也是顏色駁雜,還有不少隻在身上蒙一塊獸皮了事,應該是協同土狼族作亂的其它小部落的戰士。

隨著戰鼓聲,數百帶著狼首形狀頭盔的騎士越眾而出,策馬奔向木寨,即將進入守軍射程之前,一聲呼哨,分散開來,列成一條長蛇,中間數十騎士脫離開來,奔向四周,手中執著老大一支火把,停馬站在原地,身旁騎士呼嘯而過,手中都執著一支長箭,往火把上一碰,燃燒起來,分明是纏有蘸油布條一類助燃的東西,跑出幾步,彎弓搭箭,往木寨中射來,奪奪聲中,不少直接釘在了木寨外牆上,借著風勢呼呼燒灼。

那木寨外牆是木頭所製,這些木頭粗大無比,也都經過硝製,外敷濕泥,有一定防火能力,可也畢竟抗不住連續的燒灼,狼族騎兵射得幾輪火箭,濕泥紛紛乾燥脫落,木牆外不少地方火勢大了起來。

木寨上,不少熊族戰士開弓向著那幫騎士亂射,但那幫騎士繞城飛奔,速度本快,間距又稀疏,距離也遠,他們的火箭能射到木寨外牆上,熊族戰士的箭卻甚少能射到他們。

這隊狼族騎兵跑得幾輪,馬力已乏,退了下來,立即重新出來一隊替補而上,如法施為,木寨上雖然有兵士不斷潑水滅火,但還是有不少地方已經燒得一片焦黑,想來雙方已經對持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騎士攻了半個時辰,木寨外牆上已經是一片火光,守兵隻依靠木桶提水滅火,漸漸救之不及,戰場上鼓聲忽變,狼族騎士呼啦一聲全數退下,本陣衝出來的不再是騎士,卻是數十頭拖著木車的健牛,健牛頭罩木桶,身體兩側各綁著一根粗大木樁,頂端削得鋒利非常,木車上堆著小山一樣高的柴草。

健牛尾巴上綁著燈草,呼呼著火,吃痛之下,雙目又被木桶所隔,不能視物,都是發瘋一般向前衝去。

展子趾見狀,暗叫不好:“危險,前寨要守不住了!”

健牛奔到半途,身後戰陣中灑出一片火箭,落在木車上,車上柴火呼一聲燒了起來,群牛身後受熱,奔行更速,向著木寨快速接近。

城寨上守軍顯然想不到敵人有此一招,箭如雨下,射向群牛,但這數十健牛身軀龐大,頭部又有木桶保護,長箭都落在軀乾上,一時又豈能讓它們倒下。轉眼間,牛群奔到木寨下方,綁在身上的削尖樹乾猛地刺在木牆上,登時深深插了進去,身後木車順勢擺出,轟然撞在木牆上,車中除了燃燒著的柴草之外,居然還裝著一壇壇的燈油,磕在牆上撞得粉碎,燈油四濺,落在厚木牆上熊熊火起。

木寨上守軍桶桶清水澆下,卻是杯水車薪,救火不得,反如火上加油,整個城寨除了臨水一麵外,其餘三麵都是火光衝天黑煙滾滾,其中有夾雜著牆外牛群被燒灼時的陣陣悲鳴,動人心魄。寨中士兵知道這裡已經守不住了,無奈下開始通過浮橋向對岸後寨中撤退,全部退完,最後兩名戰士揮斧斬斷浮橋繩索,再把繩索向身上一繞,由對岸同伴拖曳著渡過了那二十餘丈寬闊水麵。

展子趾見進攻一方的攻城手段簡捷有效,雖然是敵人所策劃,也不禁暗暗佩服,對斑蘭低聲道:“想不到你們南疆民族的攻城方法這麼特彆!”

斑蘭卻是看得一臉的目瞪口呆,聞言回應道:“這方法我們從來沒有用過!“

“哦,這不是你們部落之間傳統使用的攻寨方法!”展子趾吃驚不小,如果這不是他們的傳統戰法,隻是臨時策劃的話,設計這個方法的人,軍事謀略當真是非同小可,蠻族文化曆來落後,想不到卻能有這麼厲害的將才。

斑蘭搖頭,道:“不是,我從未聽說過哪個部落有這種攻寨方法!”

展子趾還在疑慮,目光回到戰場,形勢又已經大變。

本來,熊族戰士就算放棄了那河岸前沿的前寨,還有一條寬闊河流作為天險可以憑借,敵人想要渡河攻打後寨勢必要比攻打前寨艱難不止數倍,所以,這條河流的控製權乃是雙方輸贏的關鍵之一。

熊族退兵之時,已經將前寨一端浮橋斬斷,但不知何時,後寨所在河岸儘頭卻突然湧出數千敵軍來,那幫敵軍呼嘯而出,卻不來攻打城寨,隻在城寨上遊數百丈處立成了防守陣勢。

眾人正疑惑之間,對岸上遊森林裡,上千士兵扛著數百艘小舟衝了出來,水花亂濺中,小舟紛紛落水,每艘卻隻站了兩三人,儘力劃漿,舟行如箭順流而下,來得近了,一聲號角響,數百小舟分散開來,形成幾列,橫布江麵,眾人這才看清,條條小舟之間,竟然有老粗一條繩索相連,展子趾驚呼出聲:“不妙,敵人要渡江!”

驚呼聲中,兩邊小舟已經分達兩岸,舟裡兵士持索奔出,開始固定繩索,更有不少兵士在小舟之間開始縱躍而過,拉開第二、第三條繩索。

城寨裡熊族將領看出不對,連忙派出戰士,沿岸進攻,要阻止敵人打樁係繩,卻被對方先前那早已列好陣勢的兵士擋住,根本靠近不了係索之處。

攔江小舟轉眼間已經係好四列,條條粗大繩索將小舟牢牢固定在水麵上,對岸戰陣中,兵士如同長蛇般湧出,前排兵士,背上都有老大一塊木板,躍到小舟上,有條不紊地將木板傳遞鋪墊在小舟上,鋪一段,前進一段,後方兵士則負責固定木板,不消一柱香工夫,居然鋪成了一條足有丈許寬闊直達對岸的漂亮浮橋,後方戰鼓聲一變,一個萬人隊分成小列,沿著浮橋急奔過河,增援正在作戰的己方部隊,援軍源源不斷,不多時已經把熊族士兵的進攻擊退,開始向前推進。

敵人一成功渡河,熊族的木寨登時成為孤地,勢必不能堅守,他們遲早隻能退入後方黑石主城寨裡去,到時,包圍一成,熊族堅固的主城寨就成了一座無法連通外界的死城,即使再堅固百倍,也隻有等著物資耗儘,開門投降。

整個戰術奇正相輔,步驟連環相扣,不足兩個時辰,以土狼族為首的叛軍已經牢牢占足上風,展子趾看得歎為觀止,看見身旁的斑蘭更是膛目結舌,心念一動,頓時醒悟過來,蠻族將領即使實戰經驗再豐富,由於戰術素質所限,絕對策劃不出這麼高明的戰法來,唯一的解釋隻能是,指揮這場戰鬥的不是蠻族將領。

敵軍的指揮不一定是中原漢人,卻肯定是一個有著傑出軍事才略的非凡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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