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雪不知道當時的情景,也不知道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是因為生性善良還是一時心情好遂出手救了蘭兒,不過這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群心機極重的女人堆裡求生存,能夠有一兩個值得信任的人,實在是件高興的事情。
即便,陶雪沒有在這個世界生活的打算,可現下畢竟沒有回去的方法,有了蘭兒,她接下來的日子會順心很多。
既然假扮了正主那麼久,陶雪也不介意再厚臉皮這麼一次,她忙起身上前將蘭兒扶了起來,道:“不過是件小事,我都快忘記了,虧得你有心,竟然一直記在心上,實在是難為你了。”
蘭兒雙眼微紅,哽咽道:“娘娘心善,自然不會將這樣的事情放在心上。可對奴婢來說,娘娘救了奴婢一命,如何會不記得?”
說到這裡,蘭兒微微一頓,又接著道:“聽說娘娘要與陛下大婚,剛巧奴婢有福,被大總管挑到了娘娘的身邊,奴婢心裡實在是高興,恐怕放眼宮裡,沒有哪個如娘娘般寬厚了。娘娘請放心,奴婢這輩子隻侍奉娘娘一個人,也隻對娘娘忠心。”
陶雪頷首,其實心裡隱隱也清楚,蘭兒對她感恩不假,可蘭兒的忠心也有現實的考量。她陶雪已經是皇後,宮裡無女人再比她尊貴,身為皇後的貼身婢女,如果不對她儘忠,即便以後換了主子,也萬萬不如現下來得尊貴,何況,還很難得到新主子的認同和信任。
蘭兒與她,真正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但蘭兒似乎滿腹心事,正對著不斷跳動的燭火發呆,連她進到房中都沒有發現。
陶雪有些好奇,蘭兒個性沉穩,從來沒有出如此失態,該不會是遇到了什麼難事吧?
思及此,陶雪也顧不得換衣服,大步走到蘭兒身邊,衣裙的下擺尚滴滴答答往地上滴水,開口輕聲問道:“蘭兒,你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蘭兒回神,對上 她關心的目光,忙不迭將腦袋低下,俯身答:“謝娘娘關心,奴婢無事!”
說完,蘭兒忙又道:“夜深了,娘娘該歇下了,奴婢這就去打水侍候娘娘洗漱。”
陶雪越加肯定她有事,一把抓住了她,說道:“蘭兒,你有什麼事情儘管告訴我就是,彆忘了你先前說的話!你願意對我忠心,我自然會護著你!”
聞言,蘭兒眼有掙紮,最後抬首小心打量陶雪,道:“娘娘可知道孫淑妃?”
“孫淑妃?”
蘭兒歎了一口氣,接著道:“是奴婢糊塗了!娘娘與陛下大婚後,從來不過問宮裡麵的事情,甚至沒有接見過宮妃,怎麼會知道孫淑妃呢?”
自顧自的說完,蘭兒沉吟片刻,道:“娘娘縱使不知道孫淑妃,也該知道禮部侍郎的千金——嶽湘荷吧?”
陶雪當然不知道嶽湘荷是誰,可蘭兒的眼神和口氣告訴她認識嶽湘荷是一件被眾人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若是她回答不,怕是要引起蘭兒的懷疑,她唯有輕輕點頭,不動神色的問道:“嶽湘荷和這個孫淑妃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她們是姨表姊妹,如今……嶽湘荷雖然沒有進宮,可孫淑妃卻先懷孕了,娘娘不可大意呀!”
孫淑妃有孕了?這其中還牽扯到一個大家所熟悉的嶽湘荷!
想到這,她脫口道:“你怎麼知道的?”
“孫淑妃院裡的小丫鬟與奴婢是同鄉,奴婢因為跟了娘娘,便起了心思拉攏她。她方才來找奴婢,說是無意中聽到太後身邊的蔡大娘給孫淑妃送去補品,還說太後囑咐此事要想壓一壓,不能讓彆人尤其是娘娘知道呢!”
如此看來,孫淑妃確實是有孕了!陶雪雙眉緊蹙,她到這個世界第一個接觸的人便是司徒傲,對他難免有些雛鳥的情節,加上司徒傲對她一貫是寵愛有加,遂她對司徒傲的情意深信不疑。如今,聽蘭兒話裡的意思,似乎她一直錯看了司徒傲,他對這具身體的情意或許不如她所想那般,最起碼,在他大婚在即之時,他若真心維護自己的新後,就不該讓彆的宮妃先有孕。
陶雪是個聰明人,現代職場女性所具有的乾練和精靈她全具有,可她此時還將自己當做一個過客,雖然抓住了問題的關鍵,卻也不願意深究下去,隻覺得反正她不是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司徒傲愛不愛她也與她無關,她隻要儘力不要惹事,平平安安的活下去,等找到回去的法子就萬事大吉了。
想著想著,忽然間,陶雪的胸口處傳來一陣劇痛,鼻頭也開始酸澀,眼淚在眼眶中堆積,隨時隨地可能會掉下來。那感覺,仿佛她失去了感情深厚的戀人般。
陶雪下意識捂住了心口,暗道定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深愛司徒傲,所以才會本能的產生心痛感覺,連帶著讓她也受了影響。
但是,影響到底隻是影響,她並不是真正的愛上了司徒傲,她的眼淚也絕不會因為他讓彆的女人懷孕了而流下來。
平複了情緒,陶雪抬眼,發現蘭兒正耐心等著她的吩咐,不由又有些好笑,這才是真正的皇上不急太監急。
“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傷心,可身為皇後這樣的事情恐怕難免……”蘭兒說著,微微停頓了一下,斟字酌句的繼續道:“奴婢以為,娘娘當務之急是著手整治內宮,坐穩皇後的位置,萬不能讓嶽家的人鑽了空子。還有太後那裡,恐怕已經對娘娘積怨很深,娘娘得想法子化解才是!”
陶雪知道蘭兒如此做法是全然出自同舟共濟的心理。很可惜,她需要蘭兒的忠心來換取她的平安,卻不需要蘭兒的忠心來鞏固皇後的地位。
在蘭兒充滿期待的眼神注視之下,搖了搖頭說:“此事,我知道了,你去準備熱水,我想沐浴。”
聞言,蘭兒臉上露出驚詫的神情,隨即似乎有些失望,可憐兮兮的咬了咬嘴唇,道:“娘娘,孫淑妃是嶽家的人,娘娘不可大意呀!”
陶雪麵無表情,淡淡道:“本宮累了,你先去準備熱水吧!”
她特意用了本宮這樣的稱謂,口氣也多是疏離和冷淡,蘭兒怔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逾矩,忙低首小聲應了然後悻悻然退出去。
隨著蘭兒的腳步聲遠去,屋內重新陷入寂靜之中,陶雪胸疼得越發厲害,她被這疼痛折磨得難受,不由苦笑,看向桌上爍爍發光的銅鏡,輕輕說:“我知道你並不甘心,可是對不起。但是你得知道,你是你,我是我,你的感情我不能負責,更不能擦手。”
話畢,她屏住呼吸,有那麼瞬間,她多麼希望鏡中的模糊影子能夠開口與她說話。可是,等待半響之後,她方才醒悟,她之所以會感到疼痛大概是身體殘留的記憶所導致,遂喃喃:“虧我還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竟然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死了的人,怎麼可能在鏡子裡麵說話呢?”
為了不再讓太後反感,陶雪天不亮便起床,早早梳洗完畢,帶著下人們等在門外。昨夜蘭兒的話,多多少少起了些作用,在沒有找到回家的路之前,為了日子過得順利些,她願意對太後服低做小。
陶雪靜靜的站立在晨暉中,隻要太後和一出現,她就會上前向太後請罪,說明自己隻是有些暈車並非有意怠慢,或許,一會趕路時,她可以選擇與太後同乘,一為儘些心意照顧太後,二也讓太後看看她確實會暈車。
誰曾想,她站了半個時辰,天空已經從滿天紅霞變成了耀眼的白,卻依舊不見太後的影子,更不見其他宮妃出現。
眼看著陶雪的耐心告罄,太後身邊的人方才趕來通知她,說是昨日太後趕路身體不適,今天打算休息一天。
陶雪蹙眉,不是不知道太後此舉是故意捉弄她,其他宮妃一個沒有到就她一人到了,分明是早早得了消息!
可這到底是一件小事情,她若想接下來的日子平安順利,便不能發作。
蘭兒上前,擔憂的看著她,輕輕喚了聲‘娘娘’。
陶雪的眉毛立時鬆開,製止了蘭兒接下來要說的話,漫不經心的說道:“如此正好,本宮也覺得天熱趕路十分疲乏,聽說這個小鎮上麵的集市十分熱鬨,大夥若是想去看的,儘管向蘭兒告假就是!”
她話落,眾人忙俯身謝她的恩典。“娘娘仁慈!”
就在這時,她感覺有道銳利的視線落在了她的後背上,她下意識回頭,一下對上了司徒明那雙深邃的眼眸。
兩人因為看清楚了對方,臉上皆露出吃驚的表情。司徒明最先回神,他臉上的詫異很快被斂去,隨即他的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的模樣好似在嘲諷陶雪一般。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黑亮的眼眸中迸發出光彩——一種高高在上的光彩,好似在無聲的訴說著對陶雪的鄙夷。
陶雪暗自惱怒,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何司徒明總能以理所當然的態度鄙視她,昨晚上她明明救了他,他卻鄙視她;今天他明明已經知道她是皇後,他還是在鄙視她。
她和他之間,不過是匆匆幾麵而已,他憑什麼鄙視她?
陶雪一向懂得自控的情緒,似乎就要因為司徒明的鄙視而失控。她身邊的蘭兒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忙朗聲道:“奴婢,參加康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說著,蘭兒便跪了下去。
聞言,陶雪回神,忙把自己的情緒壓製住,輕輕一笑,上前道:“五弟見到皇嫂,為何不行禮?”
司徒明咬牙切齒,不過那隻是瞬間的事情,他很快對她輕輕一拜。“臣弟拜見皇嫂!”
他這一拜,看著禮儀周全,其實一舉一動之間皆透著一股子漫不經心的味道。
陶雪也不追究他的不恭敬,微微頷首後,舉步往裡走。路過司徒明的身旁,司徒明忽然起身,以僅有她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你那裡是不是有顆先帝用過的玉白菜?那可是個禍害!”
陶雪身形一滯,忙扭頭看司徒明。
他卻不再看她,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說,態度有禮,再次一拜,道:“臣弟,恭送皇後娘娘!”
陶雪有些納悶,甚至懷疑剛才自己出現了幻聽,司徒明從未暗中提醒她。可是,她沒有老邁到這個地步,司徒明確實悄悄和她說了話,所說內容還是一顆從未引起她重視的玉白菜,難道這裡麵,有什麼玄機嗎?
他說這玉白菜是禍害,陶雪雖然對他不了解,卻能憑著直覺肯定,他對她所說的是實話,因為他是驕傲的人,不想欠著她的人情,畢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同時,他又是在皇宮裡長大的人,生性淡漠,能夠出言提醒她就已經不易,必然不願意與她牽扯,所以才用了這樣的法子,用含糊不清的方式報答她,至於她能不能領會,結果如何,那全與他無關,他不過是求個心安而已。
可惜,此次出宮避暑,她並沒有將那顆大得令人咋舌、卻絲毫沒有用處的東西帶來,自然也不能將它研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