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老伯。”她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了一小塊銀子,遞給老人道:“多謝您告訴我這些,這個請收下。”
她身上的這些錢還是從北齊的皇宮中帶出來的,除卻那個要押給蕭若詢的玉佩,也隻剩下荷包裡的這一點了。
老人的手顫巍巍的接過那塊銀子,俯身道了好幾聲謝。
“不用。”鐘妧朝他笑了笑,轉身往回走。
走了幾步遠,不遠處的那老人卻追了上來。他喘著氣道:“姑、姑娘,您如果想去周國那裡看山,切記要離得遠一些。小老兒從前去那邊,那裡的人都說那些山上有沼澤和瘴氣,進去的人沒一個能活著出來。姑娘如果要去,可千萬要小心呐。”
“嗯我知道了,謝謝您,老伯。”
老人點了點頭,隨後安心的走了。
秋果看著那人走遠,有些不解的問自家姑娘:“姑娘,您何要對這樣一個人禮遇有加啊,他看著不就一普通的老人家嗎?說不定剛才的話都是他瞎編的。”
“你覺得一個在碼頭上討生活的老人什麼能沒見過?”鐘妧道,“如果想要了解這世上的山川風貌,沒有人能比這些人更有經驗。秋果,你還太年輕,要多聽點老人言。”
“我知道了,姑娘,不過您為何要問這些呢?”
聞言,少女頓了頓,沒有立即回答她。頭頂上烈日當空,陽光直射而下,刺的她竟微微有些睜不開眼。
她重新邁步向前走,但腳步卻再沒有來時的那般輕鬆隨意。
“因為,我想回去啊。”她喃喃道。
草船自早晨靠岸後,便沒有再動的跡象。
鐘妧回到船上,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剛剛聽了老人家的那番話,她的心情稱不上好。
周國路途迢迢,且山上還有沼澤瘴氣,如果想到那裡常年住下來,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具身體過於的嬌弱,而且又和她原本的模樣十分相像,鐘妧很愛惜,她不想就這麼莽莽撞撞的送了性命。
思慮中,手驟然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少女吃痛一聲,回過神,看見一隻二指長的蠍子正緩緩的從她包袱中爬出來。
它爬上茶桌,朝著麵前人揮了揮兩隻大鉗子,似在為守衛領土而示威。
耳邊瞬時傳來一道刺耳的尖叫聲。一旁,秋果看見那隻朝向她們張牙舞爪的毒蠍,被嚇的都哆嗦了。
“姑、姑娘……有蠍子……”
鐘妧頓時反應過來,拔腿就往門外衝。腳剛踏出門,頭卻猛的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物體,她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俊逸臉龐。
來人眼中的柔和神色還沒有來得及散去,他低眸看向撲到他懷裡的人,手情不自禁的扶上了少女的後背。
懷中人溫軟乖巧,蕭若詢安撫的拍了拍,柔聲問道:“怎麼了?”
“有、有蠍子。”鐘妧大口喘著氣,像是被嚇得不輕。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她在原來的世界也算是大小姐般的人物。除了在書本上,這還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蠍子這種生物。
說不怕都是假的,這種時候怎麼可能鎮定的下來!
手指上傳來鈍鈍的痛意,她嘶了一聲,低頭看向那已經腫起來的細小傷口。
鐘妧其實很能忍痛,但這次受到這麼大驚嚇,她現代大小姐的脾氣沒能忍住,不自覺的冒了上來。
她可憐巴巴的繼續道:“手還被蟄到了,好疼。”
少女的語氣嬌嗔,帶著淡淡的委屈意味。蕭若詢眉頭緊皺,他一把抱起了她,柔聲道:“乖,彆怕。秋果,快些將陳荃叫過來!”
彼時秋果還站在兩人身後,麵色羞紅。驟然聽到主上的吩咐,她福了福身,立馬跑出門去找陳禦醫來。一旁的朱源領意,也迅速的吩咐人在屋內尋找那隻蜇人的毒蠍。
蕭若詢一路將少女抱回到自己房內,放到屏風後的床榻上。鐘妧後知後覺,忽然有些尷尬。
“……謝謝。”她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我塗點藥就可以了。”
床榻前的人沒應聲,他輕輕抬起她那隻受傷的左手。少女的手指纖細白嫩,被蟄到的傷口處紅腫且微微透著紫,毒蠍的毒素在經脈中流竄,連帶著那整隻手都有些腫脹。
蕭若詢垂眸看著,眸中隱隱有疼惜之色。見床上的人想起身,他阻止道:“彆亂動,小心牽扯到傷口。乖乖躺下,大夫馬上就到了。”
“哪有那麼嚴重,”鐘妧嘟囔道,“蠍子的尾針又沒有劇毒,人被蟄一下頂多就是疼,又不會死。”
而且她現在很後悔,為毛剛剛不堅強一點,乾嘛要在他麵前表現的那麼柔弱?
她可不想被人笑話是嬌氣包。
“把嘴也乖乖閉上。”蕭若詢低眸看她,居高臨下。“再說胡話,以後就不要再想吃棗泥糕。”
棗泥糕是鐘妧最愛的糕點,這倆天不吃饅頭,她幾乎天天都讓膳房做這個。
蕭若詢此舉簡直是赤果果的威脅!
少女忍不住懟他:“我可能不是小仙女,但你是真的狗!呸,閉嘴就閉嘴。”她閉上眼不再看床榻邊的人。那人輕聲的笑了下,沒多計較她話裡的意思。
很快,陳荃拎著藥箱趕到。
在主上陰沉的視線下,他戰戰兢兢的給床上女子包紮好了傷口。
船外太陽高懸,他走出門外,揩了一把臉上的汗。朱源上前幫他提起藥箱,道:“怎麼了陳禦醫?你怎的出了這麼多的汗?”
陳荃搖搖頭道:“無礙,許是老夫年紀大了,受不了這暑熱。對了朱將軍,主上可有說過要何時動身回皇城?”
南梁皇城距離梁河雖近,但如果要坐馬車走官道,至少也需要半日的時間。如今已是正午時分,主上卻仍未下令讓他們下船做準備,也不知是如何想的。
“主上的心思,不是我等可以隨意揣測的,”朱源道,“主上確是沒有下令回城。不過陳禦醫,您與其關心這個,倒不如多想想主上的傷。”
聞言,陳荃眼皮一跳,旋即躬身道:“朱將軍說的對,是老臣僭越了。主上的傷現在已無大礙,但還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嗯,麻煩陳禦醫了。”朱源將手裡的藥箱遞給他,“晌午過後,國師會帶著陛下的諭旨過來,主上不希望自己受傷的事被其他人知曉,您明白否?”
“是,老臣知道該怎麼做。”陳荃朝他欠了欠身,接過了藥箱。
國師來這裡,勢必帶著陛下的恩賞。若主上受了封賞回城,隻怕這朝堂上又將要刮起一場腥風血雨。
他捋了捋下頜胡須,良久,歎了口氣。
北齊今日的局麵對南梁來說,何嘗不是前車之鑒?手足相殘,父子相離,這些奪嫡的血腥手段,自古以來就沒有變過。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檀木香,鐘妧睜開眼,頭頂是一方月白色的床簾。她坐起身,發現一直守在床邊的蕭若詢已經不在了。
窗外太陽西斜,少女緩緩的伸了個懶腰,起床出了房間。
不知不覺的睡了這麼久,被蟄的手指也不疼了,她不想再待在這裡。船上安靜異常,一路上,所有人都在有條不紊的乾著自己的事。他們忙裡忙外,神情嚴肅,好像是要迎接什麼客人。
鐘妧踱著步走回自己的房間。屋內,秋果蹲在地上,正收拾著散落在四周的物什。一抬頭見少女站在門口,她欣喜的站起身,道:“姑娘回來啦!”
少女點頭:“嗯,蠍子請出去了?”
秋果道:“是的,他們已經將這裡全部的清掃了一遍,那隻毒蠍也抓到了。”
一想起那隻蠍子她就頭皮發麻,還好姑娘沒事,不然她真的就要哭死了。
“姑娘好些了嗎?手上還痛不痛?奴婢本來是想守在姑娘床前,等您醒過來的,可主上不許奴婢進去打擾……”女子說著咬了下唇,神色上似有幾分委屈。
“哪有那麼誇張,不就是被蟲子叮了一下,沒什麼大事的。”鐘妧走進去,幫著她一起收拾。
“對了秋果,今天船上要來什麼人嗎?我看膳房那邊在做好多好吃的。”
“奴婢聽灑掃的小秦說,今晚好像有貴人要來,連主上都帶著人去迎接了呢。”
“貴人?”鐘妧歪了歪頭,有些想不出這貴人是個什麼形象。她不禁升起了幾分好奇,原本打算今晚就離開的想法,現下也往後稍了稍。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去看一眼這個人。
夜幕降臨,草船這邊緩緩的響起一陣腳步聲。蕭若詢一身玄衣,步伐驕矜的率先登上船。他的身側還跟著一人,那人身著素白的道袍,眉眼俊朗,臂彎裡搭著一支拂塵。他的腳步輕靈,身姿瀟灑,一舉一動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朱源等人緊緊的跟在兩人身後,垂著頭,很快也上了船。
而此時,鐘妧躲在房間內,正透過窗戶偷偷的觀察著那一行人。一人的麵容撞進視線內,帶著七分的熟悉感,她怔了怔,隨即定定的往那人的手腕處望去。
夜色中,灰白色的金屬鐲散發著淡淡的熒光,正落入少女的眼中。
那是時空引環,時光機的附屬裝置。既可定點穿梭,也可保命。
她低聲笑了笑,真是冤家路窄啊。
這個人,竟然是時空穿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