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安彥望著蘇琦匆匆跑遠的背影,心中是萬千滋味。既感動於蘇琦的善良純真,又懊惱蘇琦誤會自己。
想著齊安彥搖了搖頭,琦兒如此善良,如何能夠在勾心鬥角的深宮之中自保?
蘇琦全然不知道齊安彥心底的這番心思,此刻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賤民村的百姓們。他們何錯之有,若說錯了,錯的隻怕是皇家,是天下,亦或者是齊安彥。蘇琦想著咬了咬下嘴唇,這些日子和齊安彥相處下來,齊安彥對自己百般寵愛,她幾乎已經要忘記了自己處心積慮進入皇宮的目的了。
可是,這終究是一場夢,此刻,這場夢隻怕是要醒了。蘇琦輕輕地蹙起了眉頭。齊安彥,你是一個好夫君,可你斷然不是一個好帝王。
若你是個明君,這天下為何還會有這般可憐的百姓,若你明辨是非,又怎會冤枉爹爹,以至於林家滿門抄斬!
蘇琦越想心裡越氣,一路狂奔,先去了藥房按著大夫的方子抓了草藥,又匆匆地回到了賤民村。
“姐姐,你回來了……”
小女娃畢竟年輕,身子恢複的也快,方才喝了幾口水,此刻已經能夠支撐著走到村口了。她忽閃著一雙明亮的眸子,“姐姐,我就知道你不會走的。”說著一雙臟兮兮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蘇琦的衣角。
蘇琦的眼眶開始漸漸地濕潤,愛憐地扶著女娃的黃毛,笑道:“姐姐自然不會拋棄你的。”說著揚起了手裡的草藥,“你瞧,姐姐給你們買藥來了。喝了藥,全村的百姓都會好起來的!”
小女娃眼裡終於閃出了一絲光亮,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欣喜地說道:“真的嗎!”
蘇琦笑道:“姐姐怎麼會騙你呢?”說著環顧了一圈四周,淚眼婆娑地望著滿地餓殍,眼神愈加堅定,“姐姐一定會救你們的。”
小女娃帶領著蘇琦走進了夥房,又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視著熏得滿頭大汗的蘇琦,在她的心裡,蘇琦就是菩薩轉世,來拯救整個賤民村百姓的。
而此刻的蘇琦,正在一心一意地煎藥,沒有注意到小女娃的神情,更沒有注意到夥房門口那抹白衫。
齊安彥在醫館門口,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蘇琦,隻得一路跟著她又回到了賤民村,他無奈地望著蘇琦,心裡歎息道,自己身為一國君主,卻被一個文弱女子牽著鼻子走,還真是荒誕。
蘇琦煎完藥,捂著火熱的藥罐就往外走,一頭撞到了門口的齊安彥的身上。所幸齊安彥眼疾手快,一把拿住了藥罐。
蘇琦抬眼一看,沒好氣說道:“你不是害怕被傳染瘟疫嗎,此刻還杵在這裡乾什麼?”
齊安彥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這般急躁,我又如何放心得下?”
蘇琦從齊安彥手裡奪回了藥罐,“我做事自有分寸,不用你擔心。”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夥房。
齊安彥貴為九五之尊,自小都是萬人之上,無人膽敢忤逆,即便是任性如淑妃那般的人在自己麵前也會收斂幾分,可是今日卻連連在蘇琦這裡吃了幾次閉門羹,齊安彥終究是按捺不住性子,怒哼一聲,自己獨身一人回到了客棧。
哼,她既然要做活菩薩,那便讓她做去好了,自己這般鐵石心腸之刃,又怎配留在她身邊。
想雖這般想,可齊安彥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花了五兩銀子差客棧小二時刻關注賤民村和蘇琦的情況,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
三日之後,賤民村活菩薩的故事在京城之中傳的是沸沸揚揚,齊安彥的火氣也早已消了下去,隻是礙於自己的身份和顏麵,一直沒有去找蘇琦。
這日,齊安彥終於下定決定,去賤民村找蘇琦道歉,剛剛準備出門,卻被火急火燎的店小二撞了個滿懷。
齊安彥不悅說道:“什麼事情這麼急躁?”
小二神色慌張,吞吞吐吐說道:“客官,不好了,蘇琦姑娘染了瘟疫了……”
齊安彥的臉色頓時一變,不待店小二把話說完,便猛地跑了出去,一顆心已經懸到了嗓子眼,一想到可能失去蘇琦,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加快。
琦兒,你一定要等我!
齊安彥趕到賤民村的時候,那滿地的餓殍已然不再,幾個瘦骨嶙峋的百姓圍在一座破房前麵。齊安彥費了半天勁也沒能擠進去,心裡惦念著蘇琦的安危,怒火攻心,猛然喝道:“讓開!”
龍顏大怒,那威懾豈能小覷,百姓們紛紛渾身一顫,急忙散開了一條小路。
齊安彥大步流星走了進去,隻見蘇琦倚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之上,臉色蒼白,見齊安彥進來,把頭一扭,輕輕咳嗽了幾聲,虛弱說道:“你來乾什麼?”
齊安彥一把抱住了蘇琦,眼眶不禁有些濕潤,哽咽說道:“琦兒,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離開你。”
蘇琦使勁渾身力氣,推開了齊安彥,“你走,我不想見到你。”
齊安彥心裡陣陣刺痛,他的琦兒,竟然不要自己了……
“琦兒,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你放心,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齊安彥說著想要再次擁抱蘇琦,卻被蘇琦躲開。
蘇琦心裡多少是彆扭的,一半是生氣,而另一半則是擔心,她害怕齊安彥被自己傳染,也害上這要人命的瘟疫。這種時候,自己明明隻要靠近他,便可以傳染他,害死他,然後替父親,替林家報仇,可是仇人就在眼前,她卻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蘇琦想著,隻覺得天旋地轉,兩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琦兒!”齊安彥聲嘶力竭,顫抖著手探了探蘇琦的鼻息,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還好,她隻是太過虛弱昏睡了過去。
站在角落裡的小女娃啜泣了兩聲,“哥哥,你救救姐姐吧。姐姐是好人,她不該死……”
齊安彥眉心一皺,“不是有藥嗎,琦兒為什麼不喝?”
小女娃一聽,眼裡的淚水更加泛濫,“藥快沒了,村裡的人都病了,沒法出去抓藥,姐姐說先救村裡其他的百姓,自己不肯喝藥。”
齊安彥望著昏睡的蘇琦,傻瓜,你怎麼可以這麼傻。
此刻的蘇琦正在鬼門關煎熬。彌留之際,她仿佛看見了爹爹。林博穿著一品官服,笑盈盈的望著蘇琦。蘇琦呆愣地跟著林博走進了林府,熟悉的擺設,熟悉的下人,一切就仿佛昨日重現一般真實。
蘇琦緊緊地抓住了林博的手,“爹爹,你沒有死?”
林博微微搖頭,“傻孩子,生死不過都是虛妄。”
蘇琦不明白,她劇烈地搖著頭,“不!是齊安彥害死您的!我一定要報仇!”
“冤冤相報何時了,”林博溺愛地望著蘇琦,“放下吧,清兒。”
放下?蘇琦苦笑,十年了,報仇是支撐著自己走下去的唯一動力,她又怎能輕易放下?可是如何爹爹都能原諒齊安彥,那自己是否太過執念。
“琦兒,對不起。”
琦兒?對,我不是林素清,我是蘇琦。
蘇琦緩緩地睜開了眼,齊安彥那張俊秀的臉龐隨即映入臉龐。
齊安彥眼裡布滿了血絲,卻依舊掩不住心底的喜悅,“琦兒!你終於醒了!”
蘇琦疲倦說道:“我睡了很久?”
“五日,整整五日!”齊安彥說著開始哽咽,“我以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水……”
齊安彥連連點頭,忙跑去夥房為蘇琦燒水。
蘇琦望著齊安彥匆匆的背影,心裡百感交集。方才的爹爹不過是一場夢,可爹爹夢裡的話,會不會真的是他內心所想。
“姐姐,你醒了!”
蘇琦抬眼望去,正是之前的那個小女娃,她露出幾分笑意,“嗯,我沒事了。”
小女娃一聽這話,哇的一聲就哭了,“姐姐,你嚇死我了,也嚇死哥哥了。”
蘇琦一楞,“他,一直都在?”
小女娃猛烈地點著頭,“姐姐昏迷這五日,哥哥一直守在你身邊,眼都沒合一次。”
蘇琦心中一陣悸動,他那般貪生怕死之人,怎麼會留在自己身旁,就不怕被自己傳染?
正胡思亂想著,齊安彥端著水就進來了,“琦兒,喝水。”
蘇琦抿了幾口,放下水杯,冷聲問道:“你為何不趁我昏睡之際,獨自回宮,也免得我將這瘟疫帶給你,帶給皇家。”
齊安彥微微蹙著眉毛,輕歎一聲,“琦兒,我在你眼中,就是這般不堪之人?”
蘇琦顯然沒有料想到齊安彥會說這話,微微一愣,“你……”
齊安彥搖著頭說:“我那日攔著你,並非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你身子嬌弱,萬一染上瘟疫,這宮外不比皇宮,江湖郎中畢竟不如太醫,我怕你有個萬一。”
“那你為何一直躲在客棧?”蘇琦不依不饒。
“躲?”齊安彥苦笑,“是,我是躲,可我不是躲著賤民村百姓,不是躲著瘟疫,而是躲著你。”
“躲著……我?”
“我從未想過,我在你心目之中,竟是那般鐵石心腸之人。”
蘇琦心中一顫,原來,原來齊安彥竟然一直是為自己著想,原來自己一直誤會了他,想著蘇琦臉上一紅,低下了頭,呢喃說道:“對……對不起……”
話還未說完,唇便被齊安彥修長的手指抵住,他含情脈脈望向蘇琦,溫柔說道:“你我之間,不必說對不起。若真要論對不起,錯的也是我,我再如何生氣,也不該留你一人於危險之中。”
兩人緊緊相擁,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