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澄楓其實並沒有和江憶柔去塞舌爾度假。他說服了江憶柔,潛到了江憶柔的家中,一直躲在江憶柔的房間。沒有讓任何人知曉發現。他企圖尋找那塊傳說中的“血珀石”,完成父親交托的任務。但他的目的,並沒有對江憶柔說起。
江憶柔是真的愛他。其實段澄楓都知道,她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為了他,她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她真的付出了太多。
段澄楓一直調查血珀的事,旁敲側擊想從江憶柔口中得知些許線索。江憶柔卻對血珀的事完全不知曉。
他知道江憶柔是不會欺騙他的。
於是他斷定,江憶柔根本不知道血珀的存在。
幾天下來,他一無所獲,自己也沒了耐性,準備回去。
莫凜蕭一直等待兒子的好消息,等他回來後,卻得知毫無進展,氣得直瞪眼。
“你是說江憶柔對血珀的事一無所知?”
“是的。”
“你就這麼回來了?”
段澄楓愣住,不說話。對於他的父親,他總是膽怯與聽從。
莫凜蕭堅毅的眉眼綻放著逼人的氣勢,多年來在黑道形成的勢力,讓他變得寵辱不驚。他的劍眉透著英氣,這點段澄楓卻是遺傳了他的父親。
“你打算怎麼做?”莫凜蕭意外地問了段澄楓。
“我已經和憶柔分手了。”
“什麼!”
“我和她分手了。我不想再欺騙再傷害她了。而且,她並不知道血珀的事,以後也沒有利用價值。”
“怎麼會沒有利用價值!”他氣得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杯中水濺出杯沿濺落一地。“血珀石終究還在江家,江家的人遲早能利用地上。怎麼,你愛上江憶柔了?不想傷害她?”
“是的。”
“砰——”段澄楓話音剛落,一本厚重的書砸在了他的肩膀,掉落在地。莫凜蕭氣得發抖。
“你彆忘了,你是我的兒子!”
他重重地喊出聲,震懾住了一直垂著頭的段澄楓。“你也彆忘了,你母親是怎麼死的!你被人迷了心智,什麼?愛情?全是狗屁!”
“不要……提我的母親。”
段澄楓緊鎖的眉宇沒了往昔的謙和,握緊雙拳,指甲深深嵌入肉裡,雙肩顫抖,纖瘦的身軀搖搖欲墜。意識渙散地出了房門,離開了這裡。
段澄楓的母親,其實隻是死在一場車禍事故裡。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莫凜蕭很愛他的母親,卻固執地認為是他的敵人預謀殺害了他。他心心念念地隻有報仇。仇恨,讓他變得更加強大。也更加盲目。但也讓莫凜蕭更加知曉,生命的脆弱。
想到此,段澄楓深深地歎了口氣,眉宇上浮現了愁怨。
他其實並不是愛上江憶柔,他對江憶柔的感覺,隻有妹妹般地關愛著。他把她當成妹妹。並沒有男女之情。隻是如果再執迷下去,江憶柔會越陷越深,直到最後,她會受到更多的傷害。
這是他不想看到的。
因此,他違背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承諾。說好不分手的承諾。
段澄楓胸口一滯。
他一回到自己家中,便將自己關進房門,不許任何人進來。他一個人,坐在了陰暗的角落裡發呆。時間仿佛將他遺忘了。
晚間的時候,西錦等候段澄楓吃飯,卻遲遲未見。管家告知西錦,段澄楓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房內,沒有出過房門半步。他心情極差,沒有胃口,讓她先吃。
她草草吃了幾口,跑去找段澄楓。
敲門是無法進入的。她從彆墅後方繞過,趁著夜色朦朧,輕鬆地跳上了陽台,繞入了段澄楓的房內。
房間昏暗,沒有開燈。酒紅色落地窗隨著晚間的風吹起吹落。依靠微弱的月光,西錦看到了段澄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她走去輕輕開了掛燈。段澄楓緩緩睜開了眼。
“冰,你怎麼了?”她柔聲問道。
段澄楓見是西錦,心情竟沒來由地放緩了。他起身不說話,扯了扯嘴角,忽然來了興致。他走至酒櫃旁,從裡麵隨手拿了一瓶紅酒,開蓋倒入高腳杯。鮮血般的紅色液體,滑入口內,帶來一絲的快感。
西錦接過他的酒,手指輕握高腳杯,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這幾天不在你身邊,你過得怎樣?”段澄楓問她。
“糟透了。”西錦苦澀地笑。“沒有你在身邊,被好多人欺負了呢。”
“你也會被欺負?”段澄楓呡了一口酒。“你武功這麼厲害,一人能對付是十個人。哦不對,是二十個。上次我被人圍攻,你都能這麼輕鬆解決他們,就你這樣,還能被誰欺負呢。”
“你還敢說呢,你這個人,明明那麼弱,被幾個人圍著打,還不肯求饒。一副倔脾氣。我在旁邊看得都於心不忍。”
“誰說的,我明明占了上風好不好。”
“被人打出血來了,還說自己占上風?”
“我那是前奏,讓著他們先。先讓他們過過癮。”段澄楓還在拚命掙紮解釋自己的“打架能力”。
西錦靜靜地看著他,聲音忽然沒有了剛才的笑意。“其實身體上的疼痛怎樣都好,痛就痛在心口處。那樣才是真正的難受。”
“你的心……痛了?”段澄楓察覺,西錦好像有什麼難言的心事。
西錦笑出了聲。隨即感性地看著段澄楓。眼睛裡好像有什麼溢了出來,眼前一片模糊。“你是個好人,我不會傷害你的。”
段澄楓那子夜般的黑色瞳孔又陷入了從不曾見過的悲哀。“傷害,又是傷害。”他傻笑出聲。“誰都沒有資格傷害彆人。”
“因為她是善良的女孩,她從來沒想過傷害我,而我卻一次次地傷害她,將她逼到絕路。不公平,老天真不公平。”
誰都沒有資格傷害彆人?
是啊,誰都沒有資格。
……
西錦腦中盤旋著這句話。她的臉在昏暗的吊燈下,顯得幾乎半透明,純黑色的頭發微微折射出朦朧的光,明亮的眼眸若隱若現。
一口飲儘杯中酒。
意識開始渙散。
“聽說醉了眼前會出現想見的人。”她開始迷糊了。
段澄楓踉蹌地走去又開了一瓶酒。笑道,“是啊,讓我猜猜你現在心裡想的是誰。”
“憶寒……憶寒……”西錦喃喃自語。
段澄楓手上的動作停滯,腦子一下清醒了過來。緩緩地走近她,看著她微眯的雙眼,長長的睫毛,和不似凡人的美。
“憶寒,我是妖怪,我為什麼是妖怪……”
“江憶寒,你在哪裡。我不想當妖怪,我不想當妖怪。”
妖怪?段澄楓愣愣地看著西錦,那種迷離的聲線讓他的眼睛充滿好奇和驚歎,於是睜大,再睜大。他跌倒在地,記憶如海浪般翻湧而來。
第一次見西錦,她輕鬆打退幾十人救了段澄楓。而段澄楓卻不曾看到她的拳腳功夫。
她為了保護段澄楓,一個人開車引開那群人。那群和他家族有著恩怨糾葛的人。那些想綁架他威脅莫凜蕭的人。車到江邊,因刹車失靈車子墜入江內,車毀人卻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還有好多次在學校裡,好事者們企圖戲弄西錦,皆被她一一破解。段澄楓實在不解,西錦究竟如何三頭六臂,能抵擋住這麼多的危險。
難道……
真的是妖怪?
妖怪?
他心中升起了一股複雜的心緒。是恐懼,還是不安?
可是西錦從來沒有傷害過他,從來沒有。不,他不該懷疑西錦,他把她當成朋友,一個曾一起經曆苦難的朋友。一個幫助過他救過他很多次的朋友。
他唯一承認的朋友啊。
她不是妖怪。
西錦醉倒在桌上,意識已經迷失。心心念念的,卻隻有一個名字。
江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