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無儘的天空,但是眼中的天空不是一片蔚藍,而是刺眼的血紅。
天地一片血紅!
左眼好痛,好痛,那支箭是射穿了眼珠嗎?這種痛苦恐怕是世上最難以忍耐的痛楚了吧!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胸口灼熱的想要燃燒起來,這種痛讓靈魂都在戰栗。
“哥哥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啦!”
“流水……流水……”
從長弓衝出密林,到他左眼中箭倒地,這些全部被大光頭看在眼中。
“老大!”他們五人在第一時間,在思考自己的安危之前就衝到了長弓身邊,他們看到長弓倒在血泊之中的樣子統統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隻狼牙箭的尾羽還在顫抖,箭尖嵌入長弓的眼眶之中,那隻左眼顯然是毀了。從左眼中噴湧而出的血水淋了長弓滿臉,最令他們驚奇的是,長弓竟然還活著!
他們從未見過一個人受到如此重創還能夠在這個世上繼續喘氣!到底是什麼力量驅使著他繼續活著?
他們都知道現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既然長弓沒死,那麼他們五人就不能棄他不顧。就算他死了,他們也會豁出這條性命為他報仇。
人活一輩子,區區百年光陰,知己已是難求,兄弟更是寥寥,這世上總會有些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兄弟’這兩個字,不是說說而已!
“光頭哥!你背著老大,你們幾個先走,這裡交給我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起來最膽小的老鼠,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留下。任何人都知道,留下必死無疑,可是他根本沒有任何的遲疑。
沒有人多說一句話,現在不是浪費時間的時候!
大光頭將失去意識的長弓背在身後,四人頭也不回地朝密林之中竄去。
隻留下老鼠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老鼠原名叫做‘崔誌桑’,之所以他會被叫做老鼠,不僅僅是因為他長得瘦小,神情猥瑣,更是因為他是長弓手下中最膽小的一個。
出了什麼事情他最喜歡做的便是躲在人後搖旗呐喊,就算是最後分贓的時候他也不敢做那出頭鳥。
對他這個膽小如鼠的性格,長弓也是沒有少說,可是最終換來的都是一句:“安全第一!”所以,最後大家都叫他老鼠,久而久之就沒有人記得他的原名了。
“真是不爭氣的雙腿呢。”老鼠原本還想著說兩句豪言壯語,可是最後話到嘴邊怎麼也沒膽子說出口。反倒是雙腿因為恐懼而抖個不停。
長弓他們的背影剛剛消失不見,老鼠便開始後悔,“沒這點膽量,你還充什麼好漢,一直說安全第一!這下可好,自己把自己送到了風口浪尖。”
他對自己的挖苦效果果然不錯,他現在不僅是腿肚子打顫了,就連身子也顫了起來。顯然是怕到了極點。
遠處的紮爾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高聲下令:“留下一半步卒保護弓箭手防止屋內人突襲,剩下的步卒追殺長弓!得到長弓首級者,官升一級,獎勵千兩黃金!”
隻需要他一聲令下,立刻就有一半步兵調轉方向朝著老鼠衝去,衝在最前方的步兵已經被高昂的賞金衝昏了腦袋,他在老遠就衝著顫抖的老鼠高聲呼和道:“沒種的孬種!快點滾到一邊去!可不要嚇尿了汙了老子的盔甲!”
老鼠渾身一震,向後退出半步。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為他會抱頭鼠竄的時候,他反而穩穩地站在了原地,瘦小的身子竟然在地上拉出一道偉岸的影子。
這世上總有一些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
“要,要,要殺老大!就從老子的屍體上跨過去!”
山林中的風蕭瑟地吹,小小的茅草屋熊熊地燒,‘老鼠’的屍首散落了滿地,戰鬥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隻是一次衝鋒,老鼠就被亂刀分屍,瘦小的屍體鋪開來竟然染紅了整片草地。
多年之後又會有幾人記得在這個孤寂的山坡,茂密的樹林,倒著一個叫做老鼠的人,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叫做,‘崔誌桑’。
但是這些被他血肉滋潤的草木會記得,這個膽小如鼠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爆發出怎樣璀璨的光芒!
身側兩旁的樹林飛速向後倒退,大光頭扛著長弓向前飛奔,身後追兵的腳步聲越迫越緊。
“唰!”刀疤抽出長刀,停在了原地。他不喜歡說話,停下,拔刀,便是他的態度。
大光頭的腳步隻是稍稍減慢,最後他隻是對著刀疤點了點頭。這種時候,任何的語言都是多餘。大光頭從他的眼中已經看出了赴死之誌。
追兵在後緊追不舍,總得有一個人留下。刀疤從來都不喜歡拖泥帶水。
刀疤目送三人背著長弓漸行漸遠,望著遠處的步卒越追越近。
追擊的必經之路上,追擊的步卒們隻看到一個人,一把刀。
刀是斥候部隊的製式武器,想必是他得來的戰利品;人是沉默寡言的人,他的臉上有兩道交叉的刀疤從頭頂到下顎,從左邊的太陽穴橫穿過額頭,兩道刀疤在右側的太陽穴交彙。
刀疤喜歡皺眉,他眉心的川字紋就像是刀刻上去的一般,這一次他又皺眉了,眉心皺成一個‘刀’字。
他不是害怕,他是在犯愁,他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是這些凶神惡煞的步卒的對手,他在思考怎麼才能會長弓老大爭取更多的時間!他是一個簡單的人,所以他的答案也很簡單。
那就是,豁出命去!
“不自量力!”這是每個追擊者心中的冷笑,領頭的小隊長望向長弓漸漸消失在密林中的背影,高聲喝道:“解放戰紋第一重!我們要速戰速決!讓這些人類渣渣看看玄荒血士的力量!”
隻是說話之間,這些追擊者的雙眼亮了起來!於此同時他們身上的肌肉脹大了一圈,脖頸手臂上的青筋根根鼓脹,隨著他們粗重的呼吸劇烈地跳動著。
刀疤還是沒有後退,隻是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著。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一群獸人同時開啟獸血。第一次是在他們逃離礦山的時候,那一次可比這次壯觀多了!
當時長弓被黑炭附身爆發出超人的戰鬥力,八皇子威廉幾乎是嘶吼著叫所有人爆發血脈,一時間山洞外上千人同時解開一階血士,赤紅的雙眼照亮了半邊天!
而洞內更是百人解開二階血師實力,五光十色的戰紋將洞裡照成白晝。
可是當時有不知道什麼等級的長弓存在,眾人硬生生在這種駭人的陣仗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要不是當時威廉身邊的鐵衛隊長有著三階血王的水平,強硬地將長弓震退,隻怕威廉就已經命喪當場了。
那時候有長弓護著,現在卻是自己獨自麵對血脈爆發的玄荒將士,刀疤深切地感受到了鋪天蓋地的威懾力。
那種嗜殺的氣氛縈繞在密林之中,就像是沉重的鐵鏈限製住刀疤的手腳,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煎熬,似乎隻有後退才會讓人好受一些。
可是,刀疤不能退!他決不允許自己像是懦夫一樣後退,哪怕向後挪動一寸都是男人的恥辱。
不能後退,那麼隻能前進!即便明知前進便是死路!
這世上總有一些比生命重要更多的東西!
“啊!”刀疤怒吼著揮刀前衝。
玄荒鐵衛們嗜血地舔了舔嘴唇,“殺了這個不自量力的曆陽狗,我們去領千兩黃金!”
“當!”第一次的刀劍相交,刀疤手中的長刀便被玄荒血士的巨力劈向一遍。從來沒有學過任何武技的刀疤在這些凶神惡煞的玄荒血士麵前,脆弱的像是一根柔嫩的柳枝。
“嗆”長刀陷入泥裡,鐵衛飛起一腳踹在刀疤胸口。
刀疤的胸腔明顯地凹陷下去,他嚼著滿口鮮血向後倒飛而去,在滿是碎石的地麵上翻滾了幾下才停下來。他整個人就像是破麻袋一樣伏在地上,輕微地痙攣著。
“呸!”鐵衛不屑地嗤笑道:“曆陽狗都是一些不堪一擊的垃圾。”
玄荒士兵們加快步伐追趕長弓,方才踹飛刀疤的那人走到刀疤身旁揮刀砍向他的頭頸,誰知道一動不動的刀疤突然暴起,“殺一個夠本!”
刀疤凶狠地掰斷自己胸前露出體外的斷裂肋骨,用血淋淋的骨尖刺穿那鐵衛的脖頸。
血在流,刀疤胸口破爛一片,內臟從肌肉的縫隙中流了出來,可是刀疤全然不顧,他揮舞著自己的肋骨又撲向了另一個鐵衛,這一次刀光比他更快!
利刃“嘩啦!”閃過,刀疤的頭顱滾落下來,可是他還在笑,他依舊緊握著那截斷骨。
那個被刀疤捅穿喉嚨的士兵掙紮著去拉鐵衛隊長的褲腳,他的眼中滿是哀求,隻希望隊長能拯救自己的。
“沒用的東西。”隊長看著那個被捅穿喉嚨的鐵衛,將他一腳踹開,隊長麵無表情地說道:“被一個曆陽狗偷襲,你還有臉活下去嗎?”
說罷,一眾鐵衛戰士頭也不回地繼續前進,就像是倒在身邊的是一塊石頭而不是他們的戰友。
這就是玄荒人,鐵血無情的族類!
鐵衛們的背影消失在密林之中,他們要去追擊長弓。留下自己的重傷不治的同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他的傷勢雖然必死,可是還得痛苦地掙紮很長時間。
他會慢慢失去生命,這種死亡最令人膽寒。
就在此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林中一劃而出,落在那鐵衛的胸口。那是一頭黑色的貓咪,這黑色貓咪卻有著血紅色的雙眼。這是黑炭!
黑炭優雅地坐在那鐵衛的胸口,慢慢地晃動著尾巴,他先是淡淡地看著刀疤一樣,隨手一揮,一道紅色的氣旋合上了刀疤的雙眼。隨後他低下頭冷冷地看著殘喘的鐵衛。
沒見他有什麼動作,“啪!”的一聲脆響,那鐵衛的腦袋就像是西瓜一下爆裂開來。四濺開來腦漿血液卻一滴都沒有染上黑炭那一身黑色的皮毛。
他抬起自己的貓爪皺了皺眉:“隻能用上這點力量嗎?這個貓的身體真是無用之極!”說罷,他的身影一閃再次消失在密林之中。
在前方,追擊的鐵衛們已經看到了死命逃竄的四人。
大光頭背著昏迷的長弓,這注定了他們無法提高速度,老鼠和刀疤的死亡並沒有換來多少時間,隻跑出了百米不到,身後那些緊咬不放的追擊者又逼近了四人身後。
大光頭不敢有絲毫停留,他背著長弓向前狂奔,突然原本緊緊跟在他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竹竿和麻子的腳步聲同時消失不見!
他心中一陣絞痛,他知道這兩個出生入死的兄弟同樣選擇了留下,選擇了用生命捍衛情誼!
大光頭感到胸口的疼,一路向上蔓延,他的鼻翼酸楚起來。就在今天,他將會失去最後的這幾個兄弟,那些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聲罵娘的日子,如同落花流水,一去不複返!
此情此景隻成追憶。
也有可能他連追憶的機會都不會再有,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而絕望地停下腳步!因為他現在和未來走的每一步都澆灌著兄弟的血水!他不能在這裡停下腳步,他不能對這些血水視若無睹。
向前跑就有生機,就算是跑斷腿他也絕對不能讓長弓老大死在這裡!絕對不能!
儘管雙腿已經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大光頭還是咬緊牙關死命邁出腳步,突然身後傳來兩聲淒厲的慘叫!
那是竹竿和麻子的聲音,大光頭忍不住偏頭回瞄,這一瞄救了他和長弓的命。
他回頭的時候正看到一把寒光閃爍的尖刀打著旋兒朝自己飛速飛來,他驚的頭皮發麻,原本以為進了密林能夠躲過箭矢,誰知道這些玄荒人竟然直接擲出了手中武器。
沒有時間多想,大光頭就地一滾,將長弓甩到一邊,兩人總算是躲過了那把飛刀。
大光頭也看到了竹竿和麻子,他們兩人胸口中刀麵無血色地倒在血泊之中,眼看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這個時候大光頭隻有一個念頭,絕對不能讓長弓受傷。
他縱身一躍滾到長弓身邊,雙臂用力將長弓抱在懷中,就在他要起身的那一瞬間,“噗嗤”一聲悶響。
劇痛從小腿竄進腦仁,另一把尖刀正中大光頭的左腿小腿肚。
大光頭渾身一顫,懷裡的長弓眼看就要滾落下去,千鈞一發之際大光頭硬生生穩住中刀的小腿,將長弓穩穩抱在懷中,“我不能倒下!我怎麼能在這裡倒下!”
他拖著一條傷腿奮力向前挪動,身後的土地上鮮血淋漓,“我要保護老大,我要……”
“剩下的交給我吧。”
大光頭聞言一驚,他懷中的長弓不知道何時睜開了雙眼,他隻覺得懷中微微一顫,長弓便掙脫了他的懷抱。
長弓的臉上滿是鮮血,一隻左眼上還插著箭羽,可是他的另一隻眼睛分外明亮,他在大光頭的肩膀上輕輕一拍,“你老大我可不是需要彆人保護的廢物!這筆血債,我會親手討回來。”
說罷,長弓驟然抬起右手,緊握住插在他眼眶中的箭羽,隻聽見“撲哧”一聲悶響,他毫不猶豫地將箭羽連同眼珠一同拔了出來,鮮血飆出一米有餘,可是他連眉毛都不眨一下。
“老大,你……”大光頭看的心驚膽顫,看著鮮血淋漓的長弓,他說不出一句整話。
長弓一聲不吭地將拔出的箭羽交到他手中,淡淡地說道:“這點痛和你們流的血相比,什麼都算不上!”
那些逼近的鐵衛士兵都被長弓瘋狂的拔箭嚇了一跳,他們在二十米之外徘徊,不敢搶攻,一步一步地逼近長弓和大光頭。
被逼近的長弓卻沒有去看他們,他抬起頭睜大自己剩下的一隻右眼,望向樹枝上優雅的黑色身影。
“把你的力量借給我。”長弓平靜地說道。
黑炭的身影一晃落到了長弓肩上,他扯著嘶啞的嗓音說道:“現在接受我的煉氣,你會死的。”
“那就讓我死吧!把力量給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