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林邑市,乍曖還寒。街道兩側鬱鬱鬱蔥蔥的香樟樹此刻也鑽出了新芽,準備迎接生命中的陽光。在一片春意盎然,花樹相環的孤兒院裡,一個約莫、歲的清秀男孩正站在教室門口淚眼婆娑,心中滿是愁悵。他嘴裡默默念道:“一個,兩個,三個”直到他數到了,才失望的轉身回到座位。
這時,兩個年紀相仿的孩子慌慌張張跑進教室。其中一個胖胖的小子人未到,聲音已經後發先至,震的教室嗡嗡做響。
“飛,飛羽,你還,還坐著,盈盈被領走了”小胖子跑的氣喘噓噓,上氣不接下氣,一個猛撲紮在課桌上,神情極是慌張。
飛羽聽到這話,心裡一下子沉到了穀底。他二話不說,扒拉開兩人,心急火燎的串出座位。一不小心撞到桌角,疼的他直哆嗦。他顧不得疼痛,狠狠拉開教室大門,跑了出去。小胖子他們緊隨其後,也跟了出去。
飛羽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跑到寢室門口,推開大門,眼前的盈盈正在收拾行裝。寢室裡除了院長,還站著兩個氣質出眾的男女。飛羽叫了聲院長好,徑直走到盈盈跟前。
“漠漠說你要走了?”飛羽怔怔看著盈盈,說不出的不舍難受,兩行清淚早已經劃破臉頰,滴落在胸前。
“飛羽,你也會找到新的爸爸媽媽,我會來看你的,彆哭了”盈盈走到跟前,輕輕拭乾了飛羽的淚水。自己的眼淚卻在眼眶打轉,紅通通的仿佛要滴滲出來。
“我舍不得你,你不走好不好”飛羽說完,聲音已經如梗在喉,哽咽的說不出話了。
“飛羽,我也不想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也沒有辦法”盈盈像個老師一樣,輕輕撫摸飛羽的背,安撫著他的情緒,儘管她才歲。
尾隨其後兩個小夥伴剛剛趕到,倚在門口大口的喘氣。飛羽陡然擦乾眼淚,開始默默幫著盈盈收拾,不再有隻言片語。兩個小夥伴見狀,也湊到跟前,打起了下手。
小孩子的衣物不多,一會兒就收拾完了。年輕男子在門口笑了笑,過來來接過了他們手中的行禮。飛羽意識到他和盈盈馬上就要分彆了,他幾乎是搶著奪過了年輕男子手中的背包,他要送盈盈出去,能送多遠就多遠。
年輕男子一愕,隨即釋然,他沒有試著再次拿過來,而是輕輕拍了拍飛羽的腦袋,騰出的手牽著盈盈,帶領眾人走向孤兒院大門口。
孤兒院門口,一輛奔馳小車早已候在那裡。飛羽默默祈禱那輛車不是終點,他希望可以送的更遠,甚至送到盈盈的新家。背包很沉,都是盈盈的生活物品,他單薄瘦小的身體已經有些承受不住,可是他仍然咬緊牙關在堅持著。然而年輕女子的舉動打碎了他的希望,他極不情願的把背包放進了後備廂,緊咬的嘴唇仿佛要滲出血來。
盈盈在上車的那一刹那突然哇哇大哭,長長的睫毛沾滿了淚水。她忽然低下了頭,喃喃自語。當她抬起頭來時候,臉上已經滿是笑容,儘管淚水還在臉上交錯,她卻大聲的喊了起來:“飛羽,我會記住你的,永遠記住你,一輩子”
飛羽不知道說什麼,他沒等車子啟動,就轉身離開了。他不想看到相依為伴的朋友消失在眼前,但是盈盈對他說的話,卻牢牢烙在了心底。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幼小的心靈已經做了一個決定,而正是這個決定,從此改變了他的人生。
飛羽是個孤兒,確切的說他是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孩子。還在他剛剛有了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這裡。他曾聽這裡的阿姨說過,是一個男人送過來的,放下了他就跑的不見蹤影。在那個曾經包裹他的被褥裡,除了一張寫了生辰名字的紙條,還有一枚帶血的戒指。戒指裡刻了四個字,終生吾愛。他曾經問過老師,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老師隻說他長大了就明白了。
但是現在,因為盈盈的離彆,他似乎懂得了一點點。盈盈是在他歲的時候被收留的,那時候的他自閉孤僻,和誰都不願意說話,唯獨盈盈的出現改變了他。盈盈比他小一歲,剛來的那陣子膽小的像隻老鼠,一點輕微的舉動都能把她嚇哭。或許是出於可憐,又或許是男孩子的保護欲望。飛羽一下子就對盈盈湧上了好感,充當起盈盈的保護神。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的性格才慢慢有所轉變,直到他又交了兩個朋友,丁漠然和慕容連雲。丁漠然和他同歲,慕容連雲比他大了兩歲,從此四個小夥伴成了死黨,飛羽也變的開朗起來。
四個小夥伴曾經開過玩笑,說是誰先被領養,長大了誰就是老大。飛羽對當老大沒什麼憧憬,但是卻渴望有個完整的家。每次孤兒院有人過來領養,他總是期待卻又猶豫著。他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直到他們當中的盈盈第一個被領走,心裡才找到答案。是的,新家確實有誘惑力,但是卻比不過相依為伴的朋友。
整天空落落的飛羽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蜇伏在泥土裡蟋蟀仍然像往常一樣奏響了重複的樂曲。不知道從哪兒鑽進來的蛤蟆也開始湊起了熱鬨,咕咕咕的打著節奏,催促有小朋友們快點入睡。飛羽碾轉反側已經遍了,無論什麼睡姿,他都無法定下心來。睡在兩側的慕容連雲和丁漠然被他吵醒了,三個人乾脆說起了悄悄話。
“飛羽,你還在想盈盈啊”說話是慕容連雲,他年紀稍大,開始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了。
“你說有什麼辦法可以見到盈盈”飛羽小聲詢問,生怕驚醒了其它孩子。
“阿哈”丁漠然打個哈欠,睡眼惺鬆道:“我才看到盈盈,你又想她啦”
慕容連雲探過手一個爆粟把丁漠然敲的眥牙咧嘴,“漠漠,彆逗飛羽,繼續做你的夢去”說完湊在飛羽耳邊說起了悄悄話。隻見飛羽連連點頭,似乎正合他心意,丁漠然按耐不住好奇心,也把頭湊了過去打聽。
“你們要逃跑”丁漠然張大了嘴,控製不住驚訝,失聲大叫了起來。飛羽一把按了他的嘴,示意他噤聲。慕容連雲四顧張望了下,見通鋪上其他的人沒什麼動靜,轉身又賞了丁漠然一個爆粟。飛羽示意他們穿好衣服,三個人躡手躡腳躲在衛生間開始悄悄商量。
“飛羽,我和你一起走,如果這死胖子不走,我們就嘿嘿”慕容連雲做了個伸手抹脖的動作,臉上故作猙獰。
“走,走,我和你們一起走,但是我們去哪兒找盈盈啊”丁漠然好像相信了慕容連雲威脅,趕緊出聲表明態度,但又不甘心,拋出個關鍵問題。
“我記住了車牌號碼,達AX,到時咱們到大街去找,總是可以看到的”飛羽說的很輕鬆,對於未經世事的他,顯然還不懂的尋找一個車牌號碼好比大海撈針。
“嗯,總會找得到,不過我們先逃出去再說。我再有個主意,漠漠,呆會你看誰不順眼你就揍誰,反正把誰揍哭了算你本事。我知道電閘在哪,我去關電,飛羽記得帶小手電,一會兒要是院長那老女人出了來,你溜進去把後門鑰匙偷出來。我們在後門公園山坡上會合”慕容連雲把話說完,飛羽沒有反對,倒是丁漠然想了一會兒,突然哭喪著臉說:“你們跑得了,我怎麼跑啊,要是”沒等他說完,腦袋上又是一個爆粟,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敲的。
“你是豬啊,我關了電烏漆麻黑,你不會躲在門後等他們進來再偷偷跑啊,屋裡又黑又亂,沒人會注意你”慕容連雲開口教訓道。
飛羽仔細想了想,又覺不妥,開口問道:“要是那老女人不來怎麼辦?還有就是鑰匙被那老女人天天掛在身上,家裡沒有怎麼辦?”
慕容連雲舒展了一下手臂,無所謂道:“老女人沒來就不跑了唄,老老實實在這呆著。不過那老女人睡覺總是穿睡衣,不可能鑰匙掛睡衣上吧”
飛羽豁出去了,想到不久可以見到盈盈,答應的斬釘截鐵。說乾就乾,三個小朋友定好先後計劃,悄悄開始行動。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就此他們的人生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除了飛羽在偷鑰匙的時候赫然發現老女人床上還躺著個男人外,其餘的都沒出什麼差錯。等到孤兒院搞清楚停電原因,清點人數時,他們三個早已跑的不知所蹤,這才急忙派人循著路線追查。
三人從來沒有單獨出過大門,一時搞不清方向,聽到後麵有人追喊,慌慌張張的左突右拐,東躲西藏。好在慕容連雲大了幾歲,有些見識,人也聰明,帶著兩人跑跑停停七拐八繞總算擺脫了後麵追蹤的人。
三人走到郊區一座廢棄的工廠,小胖子丁漠然實在走不動了,摔在地下不肯動彈。飛羽也累的不行,扶著牆壁均勻著呼吸。隻有慕容連雲雙手插腰,站在他們身後,目光炯炯的打量著來路,確定沒有被人追上。長途奔襲對於年齡尚小的他們來說,確實是心理和身體的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