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繚繞,深巷犬吠,前麵的喧囂,好似完全與紫竹苑無關,始終一片安靜。
鳳嵌然晃動著兩隻胖嘟嘟的小腿兒,悠然坐於樹梢,邊吃蜜餞邊眨著兩隻黑黝黝的大眼睛詢問:“師傅,您說這辦法行不行?”
他身後不遠處,赫然也有一人,長身玉立,有卓然之姿,但掩蔽於樹影,長相顯然看不分明。
“我好像沒答應做你師傅。”男人說話慢條斯理,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嫌棄。
小胖子卻笑的諂媚,從油紙包裡拿出最大 最美味 品相最好的點心遞給那人:“不管您答不答應,在我心中,我的師傅唯您一人。”
男人也不推辭,接過小胖子的“孝敬”,塞進嘴裡,咀嚼了兩下,繼而吐出 發出嫌惡的聲音:“這是什麼啊?甜膩的要命。”
小胖子極有眼色,馬上遞過剛過來時順過來的茶壺,用袖子將壺嘴蹭了又蹭,才遞給男人:“膩是膩了些,您喝茶潤潤。”
“嗯!”男人鼻子眼兒裡出聲兒,但終究喝了一口。
小胖子忙接過茶壺,遞上擦手毛巾,那個殷勤,鳳嫣然見了定會覺得自家弟弟換了芯兒。
不過小胖子卻不以為然,依舊恭敬到骨頭:“師傅,您如何得知我會在水中遇襲的?”
那人不應,好似未聽。
“先教我浮水,後給我這個東西。”小胖子邊說邊拿出個拇指大小的小瓶兒:“要不是我姐趕到並出手,這東西我就用上了。”語氣中滿是失落之情。
“哼!”隨著那人的聲音,小胖子手中已空空。
小胖子臉顯悔色,顯然覺得虧了,但隨即拋之腦後,臉上顯出興奮之情:“您如何將我從我姐那裡弄出來的?就那麼咻的一下,我就……”
“閉嘴!”
“哦!”小胖子自覺捂嘴,但一對兒眼珠子依舊咕嚕嚕轉個不停……
“說正事兒,”那人竟主動開口:“考考你的學問。”
“啊?”小胖子露出局促神情,顯然沒啥信心。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意思”
“這是《春秋》中,子產論政寬猛裡的名句,說的是……”小胖子搖頭晃腦開始解釋,從背景到意思,再到與之相關,回答的竟全麵而細致。
隻是,可憐的小胖子不會知,下麵的情況,才真正吸引了“師傅”的注意力:
“袁郎,你真的忍心將我丟棄?”底下,一襲撒花煙羅衣裙 頭戴玉梅簪的女子,哭的梨花帶雨。
“翩然,怎麼會呢?你始終是最美!”一個一襲大紅色喜服的男子,眼中儘是情深。
“可你為何娶鳳嫣然那個文理不通的粗鄙女子?”女子轉身輕泣,留給男子一個弱柳扶風的芊芊身影。
男子顯然把持不住,一下將女子摟進懷裡:“翩然,你知道的,我心裡唯你,娶她不過形式所逼。”
“你乃堂堂郡王,身份尊貴,何人敢逼你?”女子顯然不依。
男子將手臂緊了緊,眼中滿是柔情蜜意:“今天下五分,日久自不行,需有人將其統一,而要想得到忠義侯的助力,唯娶鳳嫣然了。”
“哼!狗男女!”就在此時,一個童聲打斷了那人看好戲。
那人轉頭,卻見某人一張小臉漲的鼓鼓的,一雙眼睛更好似釘子,恨不得將底下兩人都訂穿才解氣。
“你怎麼……”那人有些無語,繼而有些後悔了。
既然讓小胖子告之鳳嫣然了,這小子一定會告之,為何還要找其確認?讓其和鳳嫣然一起來不好嗎?省的還要擔心將小家夥帶壞了。
隻是說什麼都晚了……
“我說完了啊,再說底下那麼大聲,我也不是聾子瞎子,自要知道的。”小胖子解釋。
“那你如此大聲,就不怕下麵聽到嗎?”那人顯然還存著僥幸心理,想將小家夥打暈了事。
誰知,小胖子一句話直接將其的想法掐滅了:“我姐許久找不到我會擔心,後果,您知道的……”
小胖子狡黠一笑,露出滿口潔白的小牙兒:“我醒著就不一樣了,自可隨機應變的。”
“至於底下人聽到的問題,更不用擔心,您不是教過我風向的問題嗎?再說此榕樹枝繁葉茂 獨木成林,就憑底下這倆的腦子,兩輩子都不會發現的,咱就安心看好戲。”
“嗬!”那人嘴角苦苦的——話說,這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呢?
與此同時,底下的約會依舊繼續。
“翩翩乖!”袁衡佟輕輕扳過將鳳翩然的身體,輕撫其烏黑油亮的發絲,眼中儘是不舍之意。
“我不管,明明我才是應嫁你之人,鳳嫣然嫁給你就不行!”鳳翩然耍起了小脾氣,粉拳捶打袁衡佟。
而不知恰巧還是故意,大片大片的雪白,朝袁衡佟展露,而袁顯然也不是君子,呼吸馬上開始急促,臉也漲成了豬肝色:“翩翩……”
袁衡佟的聲音已然變了調兒,其中有濃重的哀求滋味:“能不能?跟我……我發誓,定不負你,舉國以聘,唯你堪當我妻。”
可此時的鳳翩然反露出猶豫神情,身體儘力往後縮,看樣子要掙出去:“可今天畢竟是你和鳳嫣然的大喜日子,這樣是不是……”
“明顯的欲擒故縱!”小胖子恨恨:“怎麼樣?還不是讓人親?口是心非”
“看看,我說怎麼樣?抱上了吧?”
“倒下了吧?”
“按理說,下一步……”
最後時刻,忍無可忍,那人終於捂住了小胖子的眼睛:“非禮勿視,懂不懂?”
“誒呀師傅,這有什麼?”小胖子努力掙開一條縫兒,繼續朝下瞅:“一點兒都不講究,都不知道鋪個褥子衣服什麼的,還是上次三房的丫鬟而二房的小廝準備充分……”
那人滿臉黑線,將手指收緊,另一隻手則捂住小東西的嘴,這都什麼孩子?為何如此讓人操心?
而就這二人濃情蜜意 如膠似漆之時,竹林突進一行人,為首的,赫然是鳳嫣然了。
“堂姐? 夫君?”鳳嫣然毫不留情叫出了聲,聲音裡帶著悲憤——好吧,實際她相當的,歡欣。
不得不說,撞破人家的好事兒,感覺咋還挺好的呢?
不過,麵兒上還得繃著,裝受打擊。
“這……”後麵跟著的白氏卻著實氣的背過了氣。
要說還是黃氏腦子好些,雖也氣,但也下達了命令:“所有人,都給我轉身,出竹林!快,慢了打折你們的腿!今天的事,若有人敢漏半分,我拔了他的舌頭,挖了他的心。”
……
福壽園 正廳
將丫鬟婆子趕出去,隻剩下鳳家一家子及袁衡佟。
“瑞郡王,怎麼辦吧?”老太爺鳳岐山坐於主位,旁邊是剛醒過來 一臉愁容的白氏。
左右兩把太師椅上坐著的赫然是侯府的二老爺和三老爺,其餘女眷和鳳嫣然分站左右,袁衡佟站於正中,唯鳳翩然跪著,瑟瑟發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抱歉!”袁衡佟隻說兩個字就沒了下文。
倒是黃氏氣的狠,指著袁衡佟憤憤:“瑞郡王,你如何能做這樣的事兒,這以後讓我鳳家如何見人?讓我的翩然如何做人?”
好吧,鳳嫣然“嗬嗬”一聲,今天好像是她的婚事,至今好似都沒她什麼事兒。
不過,她也不急,更沒哭沒鬨,就看他們狗咬狗,她獨善其身。
“我隻是情不自禁!”袁衡佟也低了頭,臉上也儘是悔恨——鳳嫣然知道,他悔恨的並非是鳳翩然此時清醒,而是哀歎他以後的仕途。
“那你的意思是不是喜歡的乃是我家的翩然?”黃氏好似突然抓住了什麼,而大叫出聲,但見彆的女眷吃驚,方端坐了身形,拿起暫代管家的架子。
鳳岐山看了一眼有些著急的三兒媳,示意其不要出聲,但還是順著她的意思:“那郡王爺的意思是,你本想娶的乃是我家翩然?”
好吧,又一個偏心的。
鳳嫣然依舊不出聲。
“也不是,而是……”袁衡佟突然閉口。
但鳳岐山是什麼人?是人精兒,馬上知袁衡佟所想之事兒,繼而表態:“那這樣,你同時娶嫣然和翩然,但是……”
自是要好處。
不過,不待鳳岐山說完,鳳嫣然就已出聲:“我不同意!”
眾人轉頭看鳳嫣然,明顯都帶著不悅的神情。
“鳳嫣然,你不要太過分!”黃氏厲聲。
“既然瑞郡王和堂姐兩情相悅,且已將好事做成,我願意成全他們。”鳳嫣然始終淡然的很。
“我的小祖宗,可不能做傻事啊!”白氏假意阻攔,實際眼底已有笑了。
“我已想的非常好了,真的願成人之美,今天的婚我不結了,讓給堂姐了!”鳳嫣然將頭上鳳冠往地上一丟,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你記住,你算被退了婚的,倘若以後如何,你不可怨彆人”白氏大叫,生怕鳳嫣然反悔。
“隨便!”鳳嫣然隨意擺擺手,頭都沒回。
那樣的男人,白送都嫌惡心,何況還那麼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