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生的開學可真是足以用人仰馬翻，兵荒馬亂來形容了，除了要適應每個教授不同的習性，還要應付從四麵八方襲來的各式邀約，什麼迎新舞會，迎新盃，迎新家聚的，好像隻要冠上迎新兩個字，我們大一生就是一個都不能少。

但是大學生活講求自由，因此也不難看見哪個學長姐老是在各式活動中遍尋不著自家的學弟妹。

雖然我並不太習慣這樣的聚會，但為了避免成為學長姐口中的“封殺對象”，我還是儘可能地跟著學長姐和同學們參加活動。

“昕，今天我們會先過去排練，你晚上一定要記得過來唷！”一手拿著剛剛路上發的社團簡介，另一手提著我們家學長姐給的愛心補品，我隻能用所剩的肩膀來夾著手機。

“嗯，好，那個地方我知道，我再自己過去就好了，那你們加油喔。”

上了大學，Fish也正式加入樂團，每天看他們熱血的彈彈唱唱，一群人還煞有其事的討論團名，開始創作，記得上次看Fish有這樣的熱情是高中舉辦聯誼時，一向她感興趣的事，她總是會全力的投入。

本來我以為他們應該也隻是興趣濃厚，玩票性質，前不久，鼓手寶兒的朋友投資開了間PUB，需要幾組駐唱的固定班底，於是就找了寶兒他們去試唱。

上完課，連宿舍都還來不及回去，抱著書就衝去搭捷運了。好不容易在開唱前趕上，找到Fish他們幫我留的位置，趕緊把書和包包放滿整桌，假裝很多人的樣子，要不然看著滿屋子找位置的人，我實在是有點不好意思。

可能是因為新開幕，人潮特彆多，即使不是我自己上台，好像都有點緊張了起來。

人家說：“穩重的男人最帥，認真的女人最美。”看著台上那五個人發光的樣子，我想這話還是有點根據的，那一瞬間他們好像都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展現出他們藏在身體裡的魅力。

“昕，我唱得好嗎？超多人的耶，我都快緊張到死掉了。”表演結束，Fish衝下台拉著我語無倫次地說著。

“當然啦，你可是療傷係情歌天後耶。”

三八地裝起害羞，還大力拍打我的肩膀，差點沒把嘴裡的水給吐出來，“唉唷，這樣說我就不好意思了，而且我看阿耀才是情歌王子咧，你都沒看見剛剛幾個女學生的愛慕眼神，我看她們都恨不得可以衝上來巴著他不放了。”說完，Fish還曖昧的推了推阿耀。

阿耀今天看起來挺開心的，從下台到現在已經喝了兩罐啤酒了。

天台的那夜過後，可能是相處時間多了，我和阿耀也漸漸熟了一點，去掉外表光鮮亮麗的紈褲子弟形象，其實他這個人也還蠻不錯的。這個年紀絕大多數男生缺乏的沉穩，細心，孩子氣（但可不是幼稚），他好像都具備了，每每看見他和Fish吵鬨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去他們旁邊灑灑紙花，你知道的，看見那種甜蜜的組合，旁人總是立刻會變成電燈泡，花童，或是拉著南瓜車的長工。

“欸，我朋友說決定用我們了，如果以後反應再好一點，說不定還可以唱比較熱門的時段耶！”寶兒提了一手啤酒過來報喜。

“哇……寶兒，你太神了啦，我好愛你喔。”Fish開心地抱著寶兒尖叫。

“靠，那最近又要沒日沒夜的練歌了，又沒時間把妹了。”小春嘴裡抱怨著，可是卻是笑得越來越開心。

大家聊得正熱絡時，阿耀忽然起身說：“我去透透氣。”

我和Fish默默的交換了眼神，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哈哈，阿耀這家夥悶騷派的，不要看他一副白馬王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其實他剛剛心裡挫得要死，現在應該是去放鬆一下了。”shawn抓到機會大爆阿耀的料。

原來還有人比我還ㄍ一ㄥ啊，真是看不出來，按照之前相處的經驗，感覺都是我一個人在緊張啊，他倒像是玉皇大帝出巡一般，一切都在掌握中。

“昕，你去看一下阿耀好了，我怕他ㄍ一ㄥ到吐血。”

穿過人潮，出了門口就看見阿耀坐在行人道的椅子上，跟那夜一樣，閉著眼靠在椅子上的姿勢。

“恭喜。”我還是一樣坐在他旁邊。

“謝謝，能保護好自己的東西，感覺很好。”阿耀微笑的說著，臉上的表情很滿足。

當時我還摸不著頭緒，後來才聽說阿耀的爸爸不太認同他玩音樂，一直希望他能好好念書，回去繼承事業，這樣的內容其實應該也耳熟能想。有錢公子哥不務正業，而家裡嚴肅的父親則是拚命希望他能回家繼承家產，然後鬨出家庭革命史，劇情感人一點的就是兒子終於體會父親的用心而奮發向上，悲壯一點的則是終至走向分道揚鑣的路。

我不知道阿耀知不知道我內心一直這麼想像這出戲，但我想如果我早一點了解他，願意多看看他，我不會讓自己用這種心態去解讀他的，因為他總是能不顧一切地去保護他重要的東西，即使會讓自己失去更多，他也不會放棄。

有時我天真地以為某部份的我跟他是相似的，我用一樣的堅持去等待，就算已經明白了結果，我還是不願放棄，後來才知道這樣的堅持不僅傷害了彆人，也讓我自己差一點就玩火自焚了。

隨意聊著剛剛的表演，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

“對了，最近還忙嗎？之前聽Fish說你很熱衷係上的活動。”

“嗬，不得不熱衷啊，我們菜鳥還是乖一點，免得你們這些老人家一個不開心，把我們列入整人黑名單，而且看學長姐每次活動都忙翻天，不參加好像也過意不去。”

“那我還得替你們學長姐感謝你這麼重視我們老人家了。”

“不用客氣了，所以你們……”話都還沒說完，小春扶著醉醺醺的Fish走了出來。

“昕，Fish是標準三杯醉是不是？”小春的臉也紅紅的，還要吃力的撐住Fish搖搖晃晃的身體，我趕緊從另一邊幫忙扶住Fish。

“怎麼喝酒了？”

“昕，我今天好開心……等一下再去看夜景好不好？”Fish一直笑著，很開心地拉著我說東扯西的，很明顯的是她醉了。

“改天一定去，今天先回家休息了。”我先讓Fish坐下。

“不要啦，我們等一下就去，我沒有醉的。你看，我還可以走直線。”Fish站起來想要證明給我看，我們三個趕緊把她拉住，真是的，怎麼喝醉酒的人明明都已經走不穩了，卻還老是喜歡證明自己走的是直線。

“欸，梁靜茹，是誰以前老是拉著我說不要買醉，自己現在還這樣。”

“我今天高興嘛，好啦，那我們改天再去，約定好了喔！”Fish勾勾我的手。

這動作好熟悉。

“阿耀，你們先載她回去吧。”

“啊……不要不要，阿耀載昕回去，我要跟小春他們一起坐計程車。”Fish把我拉到阿耀旁邊。

“你喝成這樣，坐計程車很危險耶！”

“昕，你放心啦，我和shawn還沒喝掛，還可以保護這個家夥的。”小春拍拍胸脯。

雖然認識還不久，但我知道小春他們都是可以信任的朋友，所以看他這樣說，我也隻好答應了。

送上車後，我和阿耀也走回停車處準備回去。

“不趕時間的話，去看夜景吧！”在半路上，阿耀忽然這樣說。

“蛤？可是……”我看了看手表，時間雖然不是很晚，但……總不會是孤男寡女的情況吧！

不是吧！

阿耀大概也知道我在想什麼，帶著笑意的口吻說：“放心，門禁前會”安全“把你送回宿舍的”阿耀還特地加重了口氣。

某方麵來說，阿耀給人舒服的感覺，他不會讓你陷入窘境，也不會讓他自己難以下台，不得不說，豪門家庭訓練出來的真的都比較厲害，每次當我這樣說的時候，阿耀就會哈哈大笑，然後回我一句：“你也不賴呀！”

是的，對於任何人事物，我始終帶著官方的態度，這讓我能在不熟悉的麵前保有自己的安全距離，也不用擔心過於親密的關係會有機會能夠再次傷害我。

我們一路開上仰德大道，陽明山的夜景是台北很有名的，完全不辜負台北“不夜城”的美名。但我現在根本無心欣賞，身邊一對對你儂我濃的情侶，更顯得我和阿耀好像剛吵完架，各看各的。不過，我看他倒是不太在乎的樣子，隨性坐在地上，自顧自的哼起歌來。

“夜景雖然漂亮，但好像都比不上那天晚上的星星。”阿耀轉頭看我。

“嗯，人為製造出來的終究還是比不上天然的好。”

“所以人啊，還是自然點好，太刻意偽裝會得內傷的。”阿耀沒頭沒尾的迸出這句話。

“什麼啊？這和星星有什麼關係？”我笑，搞不懂他的話。

“沒什麼，就先記住吧，也許將來突然開竅就懂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什麼啊？現在是猜謎語還是星雲大師傳道啊！”

“嗬嗬，對了，過陣子找時間一起去花東玩吧，Fish一直吵著要再去一次。”

“花東？她什麼時候去的？”我怎麼不記得Fish有跟我說過她去花東玩。

“是之前暑假去的，誰叫你耍大牌啊，都聯絡不到人。”

那次暑假從老家回來後，我就關掉手機，家裡電話也不接，門也不出，當時的日子，每天就隻是發呆，掉淚，還有不斷地作夢。

無預警地提起那段時間，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

“對不起……我隻是……”

“沒關係，下次一起去吧！”阿耀像是什麼都了解一樣，摸摸我的頭這樣說。

“等你長大，我們就可以每天一起上學，放學了。”

“我答應你不會再和彆人去溪邊了，下次我就帶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像也有人跟我說過一樣的話，可是卻沒有做到。

這一霎那，眼淚跟著過去一起啪搭地掉下來了，但我隻是睜大著眼，沒有擦掉它。

阿耀從正麵把我抱著，輕輕拍著背，“沒事了，錯過的都可以再找回來，隻要不要再錯過第二次就好了。”

太久了，久到已經習慣一個人自舔傷口，甚至能夠自己用刀一次又一次地畫開疤痕，疼痛至少能讓我感覺那個已經空洞的地方不是空無一物。

可是現在阿耀的安慰卻讓我感覺回到了小時候，一瞬間居然有種“阿森回來了”的錯覺。

我不想要再一個人了，不想要再裝作什麼都不在乎，我隻想要好好感受擁抱的真實感，無論是什麼，隻要能夠填滿它，即使是荊棘，我也會毫不猶豫的把它深深嵌入我的胸前。

發泄過後，我的理智重新來過。

我知道他是阿耀，不是阿森；我知道他喜歡我，但我要的不是他；我知道我如果嘗試去愛，也許會很幸福，但我隻是用雙手隔開我們，離開溫暖的地方。

“走吧，再不回去就趕不及門禁了。”阿耀率先站起來，留給我一點空間整理自己混亂的情緒跟哭得亂七八糟的臉。

車子平穩的開下山，我隻是望出窗戶，不去提剛才發生的意外。

“到了。”

我下車，“再見……還有今天謝謝。”

“進去吧。”阿耀點點頭。

我轉身走往宿舍的方向，直到後麵傳來車子遠離的聲音才敢回頭。消失的車燈好像在告訴我剛剛隻是一場夢，但身上殘留的味道以及手臂上的觸感卻提醒著我剛剛做了一件殘忍的事。

身為女人的第六感，我明顯地知道我和阿耀之間流竄的那股不自在，但我從未想過要說明，也沒給他屬於他的安全距離，我說服自己這樣的朋友關係很好，後來才發覺這隻是我私心地保護自己的藉口。

如果當時我能懂得他離開的心情，也許不會這麼毫不猶豫的轉頭離去。

如果真的有如果，我真的很想跟他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