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氣轉涼,梅苑小築雖無梅花,取憑空多了些許寒意。沈心蘭悶悶的過了大約有了十日之多。
這段時間並不得皇後召見,想必皇後也是不得好過的日子,這後宮隻要有了蘇皖晚,那必定是不得雨露均沾。
四年前的那一批秀女除了她自己,品級最好的不過昭儀,過的也是如履薄冰,這宮裡,要是想過的自在,要麼不得分毫恩寵但家世過人,要麼,隻能像狗一樣的在蘇皖晚的腳下活著。
沈心蘭坐在搖椅上,雪茜在一邊半蹲著候著,長久的半蹲,腳都會發麻,這會兒大約有了半個時辰,雪茜也隻是身形有些晃動。
這十日,她也算是儘心儘力,做事滴水不漏,也不給誰落下話柄。
隻是這為人嘛,還需多考驗些時日。
沈心蘭閉著眼睛閉目養神,又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輕聲說了句:“起來吧。”
雪茜晃了幾下,穩穩的站好了。
“你也算是好定力。”
“主子吩咐的,奴才自然是要照辦。”
“你倒是恭順。”
這次雪茜沒有接話,隻低著頭看腳尖,數著鞋子上的花兒的花瓣。
半晌,沈心蘭擺了擺手,讓她下去了。
銀海一直在一旁剝著瓜子,這會兒剝了小小的一盅,看著薛雪茜的背影,還是有著不忍,望著沈心蘭勸道:“小姐,薛姑姑也是可信的人,小姐何苦這麼折騰薛姑姑?”
“她先得過了這折騰,才能算是可信之人。”
銀海無奈的搖了搖頭,默默的剝起了第二盅瓜子。
約摸是剝了一半,小宮女翠翠走進來,福了一身:“稟告小主,淑妃娘娘派人過來給小主送禮了。”
沈心蘭目光一寒,終於來了。
門口,冬兒領著一乾太監宮女,手裡捧著些錦匣,正不耐煩的等著。
一個小宮女出言道:“冬兒姐姐,這沈才人也太傲了些了,不過是個才人,就敢讓咱們棲梧宮的人等這麼久,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也是可氣。”
又一宮女符合道:“就是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戶部員外郎,還不是嫡出的女兒,這樣的人也敢跟娘娘叫板,娘娘可是姑蘇世家,一個指頭都能碾死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冬兒掏出手帕捂了嘴:“誒喲,可彆這麼說了,要是讓人知道了,不知要怎麼說我們沒個奴才樣。”
那宮女忙接話道:“冬兒姐姐怕什麼,淑妃娘娘最疼的就是你了,娘娘可是把冬兒姐姐當府裡的表小姐的,哪裡舍得讓冬兒姐姐受委屈。”
冬兒受了這一番奉承,終於是心滿意足的笑了,剛想開口,雪茜高聲喊道:“沈才人到。”
冬兒悻悻然閉了嘴,一臉的不悅。
沈心蘭,身上套著一色蜜合底撒金楊花上襦,又拖了一條杏花黃梨花地繡百合紋長裙,綰了一個隨雲頭,鬆鬆的綁了金線蠶絲緞子帶,插了兩支白玉梨花簪,清爽雅致,倒是更襯得異域風情的五官更為照人。
冬兒嫉妒的看了一眼,卻還是柔聲道:“奴婢拜見沈才人,娘娘特地命奴婢將這些禮物賞賜給小主。”說著擺了擺手,後頭跟著的兩三個宮人端出了好多盤端著錦盒的紅旗盤子,又有兩個小太監搬出了一個金漆紅木的大禮盒。
沈心蘭滿麵笑容地說:“多謝娘娘美意。請姑娘向娘娘轉達臣妾的謝意。,姑娘可要請喝杯茶歇歇再走。”
冬兒滿眼不耐煩的躬身道:“奴才一定轉達。不過奴婢還要趕著去彆的小主那裡,實在沒這功夫,辜負沈才人盛情了。”
沈心蘭卻還是滿麵笑容,看了銀海一眼,銀海沒什麼反應,一邊的雪茜笑著塞給了冬兒幾個元寶。
沈心蘭笑著說道:“有勞姑娘。那就不耽誤姑娘的正事了。”
冬兒雙目微垂,掂量了下手中的分量,見還合意,這才忙放入袖中笑著辭去。
翠翠和小七打開盒子,盒中儘是金銀首飾綾羅綢緞。
翠翠今年約莫十三四,還不大懂事,喜滋滋地說:“恭喜小主。看這些寶貝,可見淑妃娘娘對小主很是青眼有加呢。”
沈心蘭沒做聲,隻草草的掃一眼其他人,臉上也多是喜色,遂命內監抬著收入庫房登記。
才進了內殿,銀海一把跪在了地上:“銀海愚鈍,未能領會小姐的意思,還望小姐懲罰。”
沈心蘭悠悠的喝了口茶:“哦,你倒是說說,自己錯在哪兒了?”
“小姐看了銀海一眼,銀海未能領會小姐眼神中的含義,都是銀海愚鈍,險些壞了事。”
“是嘛。”沈心蘭放了茶盞“你倒是姐妹情深。”
銀海一抖,又連忙磕了兩個頭。
“你當我不知道你假裝不知道,故意給雪茜機會讓她在我眼前出風頭,好叫我信任她?”
銀海見小算盤敗露。趕忙又磕頭請罪。
沈心蘭揉了揉眉心:“你當我看不穿你的那點小算盤?你在我身邊的第一天就能把院子收拾的一點破綻都不露,你會沒有著點心思?當我瞎子還是當我傻子?”
“銀海,銀海隻是,隻是……”
“我知道你是好心。”沈心蘭居高臨下的望著她,眼神中多的是無奈“可我更需要小心謹慎,你是我的奴才,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心,怎麼能這樣輕易的就相信了彆人,若是把不可信的人放了進來,那該怎麼辦?孰輕孰重你會不清楚?”
銀海低下了頭,有些失望:“奴婢知錯,再不會犯。”
沈心蘭這才叫她起來:“我今日不怪你,隻是那薛雪茜實在是來的太過蹊蹺,我不得不防,若是她不是淳親王的人,那便是太過危險了,不僅是我,淳親王也是岌岌可危。”
銀海點了點頭,默默的退了下去。
“進來吧。”
沈心蘭叫了兩聲。
薛雪茜低著頭默默的走了進來,不等沈心蘭先發難,頭先一個跪了下來:“今日之事都是奴婢的主意,同銀海姑娘沒有半分的關係,小主莫要為難銀海姑娘。”
“不錯,裝的挺像。”
“奴婢句句屬實,沒有半分虛假,還望小主明鑒。”
沈心蘭翹著腳,用腳尖挑起了雪茜的下巴,倨傲道:“你在我麵前,可彆耍什麼花招,總有一天我會查個清清楚楚。”
“小主,奴婢真的沒有……”
“你下去吧,我乏了,這個月的月例,就給銀海了,也好做你的賠禮。”
不等她說完,沈心蘭揉了揉疲憊的太陽穴,撐在軟榻上閉目小憩。
而此刻,棲梧宮中。
蘇皖晚斜倚在貴妃榻上,拿著一根銀簽子插著去了籽的西瓜,如今雖然已是十月的天氣,西瓜並不多見,可在稀罕的東西,棲梧宮總能享受的到。
“周采女容貌算是清秀,不過有一副好嗓子,唱的上好的昆曲,膽子嘛,卻是有些小了。那位林寶林,容貌也算入得人眼,也沒的彆的出色,不過一身才氣,看上去是在書堆裡埋得久了的人,還有張禦女,雖說家世不凡,可……庶女的出身,差了點,容貌倒是出挑,心思也熟絡,倒也還會辦事……”冬兒喋喋不休的講著今日見到的新來的秀女,講的眉飛色舞,好似說書的一樣,那模樣,著實是要人發笑,可蘇皖晚不笑,宮裡的人每一個敢笑出來。
蘇皖晚隨手插了一塊西瓜塞進了冬兒的嘴裡,一手撐著下頜:“哦?隻有這麼大點兒?不是說有個正五品的才人嗎?誰家送來的來著……我記不大清楚了,好像也不是個什麼大的世家送來的人,一來就能霸住了才人的位分,倒也不簡單。”
冬兒囫圇的將西瓜吞下,趕忙接話道:“哦,娘娘是說沈才人吧,戶部員外郎沈醉家的,聽說是個侄女,小家子出來的,娘娘自然記不大清楚。”
“姓沈啊……”蘇皖晚露出一個玩味的表情,眼神中露出了幾絲寒芒。
“可不是,又不是什麼大家庭,她還那麼傲,也不知道誰給的資本,也就容貌還算過得去,隻是長得一副妖精相,真真叫人不舒服。”冬兒又想到了沈心蘭過於美豔的外貌,嫉妒的發狂,眼睛都染上紅紅的血絲。
蘇皖晚捂著嘴笑了一聲,悄悄的點了點冬兒的眉頭:“怎麼,還有敢跟你過不去的?那也真是個厲害人物了。”
冬兒臉一紅,又羞又氣:“娘娘!您是不知道,我們一行人在她那兒耽擱的最久,她也不知是個什麼意思,叫我們等了老半天,才慢悠悠的出來,還穿的一身金銀,像是炫耀一樣,誰不知道咱們娘娘是宮裡的頭一份兒?在咱們棲梧宮的人麵前炫耀,也真有那個臉皮,真真的叫人生氣。”
“是嘛”蘇皖晚收了笑容“也有這麼大膽子的?宮裡這樣的人,也多了去了,不過是想出個風頭,好叫人注意了去,隻是不知道她的脖子硬不硬,夠不夠她出這個風頭。”
“可不是啊娘娘!”冬兒想到了沈心蘭那個睥睨天下的眼神,好像自己就是地上的汙泥一樣,覺著備受侮辱“娘娘,那個沈才人,長得一副狐媚的樣子,多虧了您提前打聽好了消息,把她送的遠遠兒的,要不然,真讓皇後把她送到了皇上麵前,指不定要起什麼波浪呢。”
“皇後那個不懂事的女人,處處都要與我作對,她既然要抬舉那個沈才人,我自然要給她個麵子,梅苑小築可是先帝爺的蔣貴妃住的地方,那可是榮寵之地,我可是給足了麵子,要給這個沈才人長些貴氣。”
“娘娘聖明”
“不過這個狐媚的相貌嘛,確實是叫我不舒坦,宮裡要的是端莊大方才算能服侍皇上,這樣的人,實在是不配出席宮嬪之筵,就叫她好好的在宮裡養病吧。”
“奴婢知道了,奴婢早早的就在哪兒準備了人,娘娘吩咐的,奴婢都辦好了。”
蘇皖晚這才露出一個笑容:“那可真是辛苦了,至於安排在梅苑小築的人,你可要叫她長點心思,本宮的事,可不能出了紕漏,不然,我要是不舒服了,她,還有她的家裡人,自然要陪著本宮一道兒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