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皇上一夜未眠,蘇淑妃因妨礙聖上的睡眠,被皇後罰了禁足三天。
這消息像是枯原上的一把火,不過寥寥幾刻便燒透了整個後宮。
沈心蘭站在廊下正喂著前幾日皇後送來的黃鸝,時不時用竹簽子逗幾下,銀海在一邊悶木頭一樣的站著,也不像其餘宮女那般唧唧喳喳巧嘴多舌。
“小主,蘇淑妃娘娘挨了禁閉了,這在咱們宮裡可算是個大事了啊。”小宮女萋萋撐著一張天真爛漫的臉,笑盈盈的跑到沈心蘭身邊報喜討糖。
她長得不算出彩,但是一對梨渦甚是像沈心蘭兩年前誕下的女兒,許久不見女兒的沈心蘭看見萋萋,好像心裡多了些許慰藉,於她這樣的人來說,一個慰藉是比千金更要珍貴的東西。
“算不上什麼大事,淑妃娘娘被罰了禁閉,那是淑妃娘娘自己犯了錯處,對咱們梅苑小築來說不是什麼大事,隻不過咱們要引以為戒,規範自身才是上策,萬不可想淑妃娘娘一樣犯了錯處,動了嗎?你年歲小,或許還不懂這裡頭的含義,本宮不像你還沒長大就折在了這深宮裡麵,你以後的路還長。”沈心蘭沒低頭,隻是逗雀兒也逗得心不在焉。
皇後這次是真的要動手,還是隻是同以前一樣不疼不癢的敲打一番?沈心蘭拿不住注意,若皇後是真的準備動手了,她倒是不介意攙和進去,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至於是誰利用誰,還是個未知數。
“小主……小主,是萋萋說錯了話惹小主不高興了嗎?”
沈心蘭放心下了竹簽子,隨手在萋萋頭上摸了兩把,喚人拿了些糖塊打發她下去了。
“小主,您對這個丫頭,太上心些了,對小主您此刻的境況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小主做事還需斟酌一二。”
沈心蘭轉頭看了一眼薛雪茜,她還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可看著看著的,叫人心裡就起了一層的無名火。
“你有時候說話,也得看看場合,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該說什麼,不說什麼,你自己該清楚。”
薛雪茜點了點頭,卻沒有半分被責怪的怨色,還是一如既往的逆來順受。
她的非暴力不合作讓沈心蘭看了心中不喜,隨便的趕到了一邊,她倒也是好脾氣,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也不故意的巴結。
安穩本分,做事謹慎,怎麼看都像是個審時度勢不參與嬪妃內鬥的底層女官。
忽的幾個太監帶著諂笑彎腰跑了過來,先是磕了響頭,得了沈心蘭賞的金瓜子後樂嗬嗬道:“恭喜小主榮寵加深,皇後娘娘差奴才給小主送了些錦州進宮的緞子,那可是難得一見的流雲緞啊……”
他話還沒說完,又急匆匆的跑來了幾個太監,口裡念叨著什麼張美人送來了禮物,宋淑媛送來了什麼禮物雲雲。
寂靜了許久的梅苑小築似乎一夜之間成了宮裡最熱絡之地。
沈心蘭倚在炕上,腳下的火盆還沒點,隻大概的擺了小半瓶銀絲碳,看著倒也暖和。
“小姐對雪茜姑姑也太過冷漠了些,一般的宮女也比她在小姐眼裡討喜。”
銀海冷不丁的蹦出了這麼一句,沈心蘭聽了一愣,細細想來,她做的也是真的有些過頭,都說真疏離該是潛移默化,她做的讓一個沒什麼心計的小丫頭都看的真真切切,是在是有些出格。
沈心蘭這麼想了,隨口應付了一句,可銀海還是皺著眉頭,神色間多有不滿。
沈心蘭正不知怎樣應付時,萋萋端著一盤子點心就進來了,沈心蘭像是看見了救星一樣,趕忙叫一邊的幾個年歲大些的宮女把那個比萋萋臉還要大的盤子接了過去,又給她擦了擦額頭的汗。
“跑的那麼急,又是這麼大的盤子,真不看路了,當心給跌了個頭破血流。”
萋萋眨巴了兩下眼睛:“萋萋摔著了倒沒什麼,小主快嘗嘗萋萋新做的點心,萋萋花了好大的功夫才研究出來的桃花酥,這整個宮裡,就是禦廚也做不出來,是小主獨享的,獨一份兒的。”
沈心蘭看這點心一片霞色,又軟糯晶瑩,頓時也起了食欲,剛想嘗一口時,銀海卻首先伸去了一隻手。
“小主也不給銀海嘗嘗好東西,隻顧著自己享受去了,可叫我傷心了。”
沈心蘭在這十幾日的相處中也了解到了,銀海雖心思單純,做事有些孩子氣的任性,但絕不做出格之時,她此刻的僭越,想必也有她自己的道理。便隨手將盤子轉手給了她。
萋萋的眼神有幾分不悅,卻還是一派單純可愛的樣子,甚至還調整了細微的肌肉變化,做出了一個失望中帶著委屈可又還是強撐著微笑的表情。
沈心蘭見了,心裡忍不住酸澀的擰出了一灘苦水。她的女兒,沒有一個身份貴重的娘在身邊陪著,想必過的也同這小宮女一樣的困難,這宮裡的人都是眼高手低的,一個孤女,又不得皇帝的寵愛,怎麼又值得悉心照料呢?
萋萋若是再小一些,就同她苦命的女兒一樣。
沈心蘭心裡柔軟一片,溫和的安撫了一番後又賞了不少的好東西,看的不少下人都眼紅。
銀海卻沉默不語,待到眾人都離去之後才沉聲道:“小姐,莫要怪銀海多嘴了,這萋萋,著實不是小姐想的那樣單純,她年紀小小,心思卻不少。”
沈心蘭皺了皺眉,卻沒打斷。
“小姐可知道我為何這麼說?那桃花酥,幾日前我就見過,隻不過不是這樣惡心人的糯米糕樣子,是起的軟軟的酥餅,裡頭夾著蜜漬的桃花瓣,乃是禦膳房的尚食姑姑風起的傑作,到了她口裡,就成了獨一份,這樣投機取巧的邀功,又強占彆人的成果,實在不是什麼好人。要知道,這銀子本該是小姐賞給風氣姑姑的。”
沈心蘭揉了揉額頭,實在是不肯相信自己想真心對待的一個人是個心機深沉的小/女表/子,可銀海更是忠心耿耿。
“這,不過小姑娘想要賞賜,犯了小錯,倒也無傷大雅,你也莫要大驚小怪。”
“小姐!”銀海猛地提高了音量“銀海雖愚鈍,可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她看小姐的眼神根本就不單純,平日裡銀海使喚她更是使喚不動,但是在小姐麵前,她不知道多勤快,更是故意在小姐麵前裝乖,小姐,莫要被這麼一個心思詭密的人蒙蔽了。”
“好了!”沈心蘭擺了擺手“你莫要說了,讓我自己好好盤算盤算,其餘的,你也彆插手,好好做好你自己分內的事才是本分。”
銀海心有不甘,又上前一步攥住了沈心蘭的袖口道:“小姐……”
沈心蘭抽回了衣袖,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銀海沉默了片刻,跺了跺腳跑了出去。
主仆二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就這麼一直維持到了宮嬪夜宴的早晨,也不見半分的緩解。
銀海悶著氣服侍了沈心蘭更衣洗漱,不過半刻就又到了早膳的時刻。
萋萋頂著銀海不屑的目光,諂媚的蹭到了沈心蘭麵前,手裡端著酥餅:“小主,萋萋又做了新點心,這酥餅是四個一套,叫四幕戲,您說好不好?”
隻怕又是彆人的東西吧。
銀海不屑的白了她一眼,出言道:“萋萋真是有心了,不知這次是師承禦膳房的風氣姑姑還是禦藥房的拾肆姐姐還是隔壁宮小廚房的曼兒姐姐啊,你這主意也真多,花樣也是一樣一樣的,隻不過那個味道,你可彆來惡心咱們小主了。”
萋萋臉漲得通紅,隻辯解道:“這是……這是奴婢,奴婢自己想出來的點心,就想搏小主一個開心,銀海姐姐,你,你怎能空口汙人清白,點心,點心的事,能算,能算偷嘛……”
“那你可是自己承認了?”
“我……”萋萋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轉頭便伏在了沈心蘭的腳邊抹著眼淚“小主,萋萋真的是自己想出來的,萋萋隻想讓小主開心,銀海姐姐怎麼就這麼看不慣萋萋得了小主的喜歡,怎麼就這麼不待見萋萋……小主您說,萋萋到底有沒有偷彆人的主意?”
沈心蘭略帶責備的看了一眼銀海,氣的銀海乾脆彆過了頭去,這房內的十幾雙眼睛,竟沒有一雙看見萋萋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的笑。
萋萋又捧著點心道:“小主嘗一塊吧,萋萋花了好長的時間做的,手都磕破了。”
見她又在惺惺作態,銀海不屑的“戚”了一聲,萋萋見狀又要哭了出來,沈心蘭夾在兩人中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銀海賭氣了半天,可見最後為難的還是自己服侍的小姐,還是服了軟,憋著火氣道:“算了,小主,也不計較這些了,左不過是個吃的,吃了也就吃了。”
見銀海先妥協,沈心蘭舒了一口氣,笑著取了一塊點著粉色桃花的酥餅,正準備一口咬下去。
一旁的萋萋看著沈心蘭幾乎要咬下去的嘴唇,眼中露出了遮擋不住的得意,隻是這神色,卻是怪異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