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阿爹的生辰辦的格外的熱鬨,我們試圖從熱鬨中忘記所有的失落和意外的哀傷,陛下賞賜的金銀珠寶讓大多數的人紅了眼,以及從塞外進貢來的葡萄美酒,更是讓人稱讚不已。
我並不嗜酒,也不愛酒,可今晚偏偏覺得酒入愁腸,帶來彆樣滋味,我望著天上的圓月,清冷的月光,我竟伸出手來,試圖抓住那清冷,卻怎麼也抓不住。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隨後,一隻手覆蓋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掌心是冰冷的,連帶著我的心也隨著那冰冷顫抖,可能是我的手背暖了他的掌心,直覺著暖暖的,讓我一時忘了推開他。
在外人的眼裡,此時的我就仿佛是靠在他的懷裡,而他的胸膛緊緊靠著我的背,他溫潤的氣息就環繞在我的耳畔,他說:“你瞧,隻有這樣,我才能緊緊抓住……月光。”
他停頓的瞬間,我以為他會說“隻有這樣,我才能緊緊抓住你的手”,我試圖擺脫他,想要將手從他的手心掙脫出來,一瞬間,他的另一隻手從後麵伸過來,攬住我的腰,我被他緊緊地困在了懷裡,我的背緊緊靠著他的胸膛,他的胸膛緊緊挨著我的背。
一時間,我的臉上像火燒一般。
我聽見他笑了:“你說,這要是被其他人瞧見,你是不是就隻能非我不嫁了?”
我狠狠踩在他的腳上,我發誓,這是我第一次用儘全力狠狠踩一個人,他吃痛,連忙鬆開我,我又氣又惱,轉身,狠狠甩出去一個耳光,他大概是未料到我會有這樣的行為,竟硬生生用臉接下了,我的手一陣麻,我想他一定很疼。
他用手捂著半邊臉,瞪著眼睛,水汪汪的,好似要掉出一滴淚來,我這才看清楚他的模樣,竟然是君許,他不在前堂好好吃酒,竟跑到後院來……來戲弄我!真該將他亂棍打出去。
我冷著一張臉瞧他,可他卻一點兒也不生氣,他笑嘻嘻地湊過來,說:“往後,可彆在吃醉酒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般自尊自愛,麵對美色,坐懷不亂。”
“哼,”就他,花樓裡的常客,“將軍怕是對坐懷不亂四字有所誤解。”
他哈哈大笑,湊近我,我的眼裡似乎隻剩下他一張放大的臉,他說:“莫不是初雪妹妹心心念念地希望我……嗯?”
他的話沒說完,可我偏偏聽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我的臉又燒起來,他又笑:“初雪妹妹如此美貌,偏偏說自己被毀了容貌,這心裡到底是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這樣一說,我才想起自己忘了戴麵紗,好在沒被旁人瞧去,我想起說書先生說的“人皮麵具”,抬起頭,說道:“阿爹怕我傷心,特地找人給我做了人皮麵具。”
他點點頭,我以為他信了,誰料,他彎下身子,在我耳邊輕輕說道:“原來,人皮麵具也會臉紅啊!”
臉紅?我這明明是被他氣的。
我氣鼓鼓地望著他,他心情大好,隨手拿起我的酒壺,一邊往嘴裡倒著酒,一邊朝前堂走去。
我的酒……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報了這奪酒之仇。
沒了酒,便隻好在院中發起呆了,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這麼美的夜裡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了,哪怕是像這樣簡單地發著呆,胡思亂想,或許是被君許給氣糊塗了吧,我笑。
大哥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的身旁,他感歎道:“小的時候,我們三個經常會在這裡聽阿娘講故事,那時候,你總是追著初宸打,初宸打不過你,就隻好哭,他一哭啊,你就更是窮追不舍,阿娘勸都勸不住。”
我也歎一口氣,其實我知道,二哥並不是打不過我,他隻是在故意讓著我,故意逗我笑。
“大哥,我不後悔。”說完,我流下兩行淚。
大哥側頭望著我,說道:“我們孟家的子女,一旦選擇了,便隻能往前看,往前走,哪怕錯了,也不能後悔。”
“大哥,我知道你的路。”我抹去眼淚,也側頭望向大哥,我在大哥的眼睛裡看到了和我一樣的決心。
“那你的路呢?”大哥問。
我輕輕一笑,說:“我已經找到了。”
我終於明白大哥說這番話的意義,他一定是知道了。前天夜裡,我去找大哥,大哥並不在房中,可他房中的書卻東一本,西一本,有的更是雜亂地擺放在一起,這一點也不像大哥會做出來的事,可唯獨桌上的書擺的整整齊齊。
我在書的夾層裡找到一封信,信已撕成四半,怕是來不及燒毀,才會被大哥放在了書裡,信上寫著:太尉進京,隻欠東風,無言字。無言,午言,那便是許,這是君許寫給大哥的信。
太尉喬剛與阿爹、君老將軍是多年的好友,先皇登基之日,喬剛舉家東遷,鎮守東南,君老將軍手握虎符,阿爹朝中為政,喬家、君家和孟家世代忠良,為先皇所信所用。
可在十五年前,君老將軍戰死沙場,君老將軍唯一的兒子卻被說是通敵叛國,導致君家被誅滅九族,先皇不忍,留下幼孫君許,自小帶在身邊,細心教導。
阿爹說,先皇是想要君許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可偏偏他不愛讀書,隻愛習武學醫,習得一生醫術,武術卻平平,更是發誓要醫遍天下人,大哥便是那時與君許相識的。
後來的事我並不清楚,隻知道那時人們常說“君少將軍”,而那時,大哥身受重傷,在家躺了整整一年。
看到信的那一刻,我仿佛是明白了什麼,大哥與君許之間一定是在密謀著什麼,而看到信的這一刻,我也才確定了自己的心,自己的路,我與他們是一樣的,我的心在蠢蠢欲動著。
我點燃燭火,將信燒毀,看著那幽幽的火光,忽暗忽明,隨後,我留下一張字條:斬草除根。大哥是認得我的筆跡的,所以,他知道我進過他的房間,他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秘密,他也知道了我的決心,我想,他一定明白。
我的大哥,我和他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所以,我們注定會走向同一條路,這就是血脈,這就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