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州的短短三天轉瞬即過,雲定初每天至少有四個時辰的時間和李徹待在一起,或是聆聽李徹動員士兵的慷慨陳詞,或是和李徹一同觀看士兵們的操練演習。南北朝隋唐奉行的是單對單的對練,針對性較強,士兵們能夠充分發揮相互監督相互進步的優勢。雲定初心中雖然想到了特種兵的訓練方法,隻是大戰在即,是趕不上施行了。
雲定初嫻熟無比的勒著韁繩和李徹並騎而行,離涼州(甘肅武威)尚有幾裡路,一座佛塔聳立入雲,古樸宏大,氣勢驚人的闖入他們的眼簾,見眾士卒不以為意的踏步前行,雲定初眉頭微皺,向李徹詢問道:“李長史,前麵那座佛塔氣勢恢宏,蔚為壯觀,真是令人折服。”李徹仰頭注視著那寶塔,答道:“雲將軍有所不知,這塔名叫羅什塔,是為了紀念鳩摩羅什而建立的。鳩摩羅什在涼州弘揚佛法,翻譯經典,深得人心,後涼呂光發動了三萬民工為他修築了此塔。”雲定初輕輕點頭,原來是不負如來不負卿的鳩摩羅什,他笑了一笑,和聲道:“李長史也信佛嗎?”李徹一愣,笑道:“當今聖上大力弘揚佛法,我信不信佛並不重要。”
楊堅自稱前世是比丘僧,再前世是佛祖釋迦的親傳弟子,並說:佛法由我興。在他的宏誌大願下,民間信佛之風聲勢擴大,在皇宮裡也時常有僧人設壇講經,煙雲繚繞,佛樂高鳴永夜不絕,跟寺廟也沒什麼區彆了。雲定初見李徹沒有正麵回答自己的問題,言語中反而有對聖上崇信佛教有不滿之意,微微一笑,暗忖這古代帝王的囚民手段,簡單有效,你不明白也不奇怪。
兩人縱馬賞心悅目的端詳著那羅什塔,愈來愈近,才發現這塔八角二十四層,高約有四十多米,條形方磚砌成。李徹頗有興致的說道:“這羅什塔時常顯現佛跡,所以四季進香的人絡繹不絕。每當七八月的時候,佛塔上空總會有幾天出現七色寶光,五彩祥雲,引得行人僧侶叩拜不起,十分神聖。”他不信佛,卻也無法解釋這現象,隻是作為趣事講給雲定初聽。
雲定初目光由佛塔轉向李徹,笑道:“佛塔上出現雲海翻卷,瑞彩萬道,換做是我,也要頂禮膜拜,感歎這瑰麗神跡了。”馬蹄踢踏,又有一座山峰悠悠出現在佛塔南方,山峰巍峨,陡峭峻拔,高入雲霄,與佛塔一南一北,相互輝映,更添了涼州城的傲立邊疆卓然不群的氣勢,使涼州比起風景優美如畫的江南來,彆具一格,各領風騷。
李徹見雲定初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綿綿山體,和聲續道:“那是天梯山,山有石階,改日有了閒暇時間,我們可以拾級而上,看看這涼州城的綺麗風光。”他對雲定初好感倍增,因而話語中吐露出親善之意。雲定初距離那天梯山雖然十分遙遠,也感覺那山道路崎嶇,陡峭不平,猶如懸梯,感慨道:“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不經意間,他又盜用了杜子美的妙句。李徹身軀一震,眸子的神采似是像被磁石吸攝般移動到他的臉上,不可置信的歎道:“雲將軍言吐不凡,出口成章,徹心生佩服。”雲定初暗道慚愧,哭笑不得道:“哪裡哪裡,薛道衡薛侍郎才是驚才絕豔,出口成章,雲某比起薛侍郎不過猶如螢火之望皓月。”
見李徹的馬臉依然一副媳婦快出來看上帝的樣子,雲定初忙岔開話題道:“李長史你看那天梯山上有積雪哎,綿延不絕,好似玉龍。”李徹隨著他的手指指向,笑著應道:“那是‘天梯積雪’,和‘羅什佛光’都是涼州八景之一。”雲定初毫不給他追問的機會道:“涼州八景?其餘六景呢?”
李徹不疑有他,雙腿一夾馬腹,興致勃勃道:“除了這兩處美景,平沙夜月,狄台煙草,黃羊秋牧,斷橋危立,暮雲曉鐘,綠野春耕這六景也是涼州引以為傲的動人之處。”他待要細細和雲定初講述這其餘六景的妙處,涼州城已在眼前。
雲定初駐馬不前,高聳的城牆,綿延的城垣,在塵煙中巍然屹立,經曆了不知多少的風吹雨搖。城門上的正中牆體上刻著兩個端正的楷字“涼州”,雲定初微微點頭,古代“涼”字是寫作三點水旁,再看“涼州”下麵刻著八個略小的字“金湯鞏固,崇墉障流”,一種閱儘滄桑的曆史沉重感撲麵而來。
涼州不僅是“通一線於廣漠,控五郡之咽喉”的軍事戰略要地,而且還是“車馬相交錯,歌吹日縱橫”的商埠重地。雲定初幾人走在涼州城的街道上,涼州城裡似乎毫無突厥寇境帶來的緊張氣氛,街上熱鬨非凡,遍地都是小吃攤、成衣店、布店、酒樓,雜貨攤位更是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雲定初幾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大軍自然駐紮在涼州城外,涼州總管賀婁子乾早早在城內設立了酒宴,準備款待竇榮以及重要將領,竇榮卻言士卒披堅執銳,自己又豈能享樂在先,斷然拒絕了酒宴的招待,不過卻和長孫晟李善堅二人去了總管府,共同謀劃擊退突厥的計議。而雲定初幾日不見史萬歲,有些思念,便邀史萬歲一起逛逛這涼州城,出營時恰好遇到李徹竇宣,四人便一起結伴進城。
涼州城內,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一行四人隨意的逛著,見識這繁華的涼州風情。隻是經過幾個小吃攤位時,飄香四溢,竇宣便走不動了,肚子咕咕直叫,眾人樂不可支,就隨意的團坐在一個小吃攤位上,叫了些涼州特產小吃。
雲定初和李徹叫了一碗漿水麵,史萬歲和竇宣則讓老板上了兩盞冰糖紅棗茯茶,並叫了一些切片的臘肉。漿水麵看上去嫩黃柳綠,紅油浮麵,吃起來真是酸辣可口,色味俱佳。
四人大快朵頤的吃著美食,心神俱快。
“老板,來一碗清茶,切半斤嫩牛肉。”一個俏秀俊逸的少年男子叫道,在四人的鄰桌坐了下來。竇宣連嘴裡的臘肉都忘了咀嚼,呆呆看著那美貌少年低聲道:“定初,這人比你似乎還要俊俏三分,若是扮女人,保證是個傾城絕代的禍水。”那少年一雙秀長鳳目顧盼生輝,皮膚白皙瑩潤,有著不輸於女子的纖纖細腰,腰細腿長,一身勁裝疾服,隻是平平無奇的胸脯和喉間的微突喉結說明了他是貨真價實的男兒身。
雲定初失聲笑道:“竇宣你不是有分桃斷袖的特殊癖好吧。”說著故作驚慌狀,身軀往後一避,李徹和史萬歲即便是老成持重,也被逗得前仰合後,哈哈大笑。竇宣沒好氣的看著三人,嘟囔道:“少來汙蔑我,我還是純情好男兒。”三人齊齊愣住,又是大笑。
那美少年見這四人好像完全無視自己似的嬉笑玩鬨,鳳目好看的微微蹙起,然後自顧自的喝著微甜的清茶,又將嫩牛肉打包好放到一個灰色包袱裡,從懷中掏出一枚銀角子放在桌上,深深的看了四人一眼,徑自離去,他的身影猶如柔風中的小草,搖搖曳曳,遙遙看去,卻是一位絕代佳人。
雲定初看著這美貌少年的離去,心中泛起了奇異的滋味,心頭一縷疑雲纏繞,久久不絕。他分明覺得這少年決非常人,隻有在積善寺猛男晦言大師身上感受到的勢,在這貌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美少年身上重現了。雲定初暗忖莫不是自己的錯覺,這人和自己年齡相差不大,怎麼可能是修出內息的高手。
就在他心神不寧,思緒翻飛的時刻,長孫晟熟悉無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們四個可讓我好找,還在這逍遙的曬太陽?”這些日子史萬歲和他投契得很,忙問道:“出什麼事了,季晟?”長孫晟道:“斥候稟報,突厥人的營帳已經駐紮在高越原。距涼州城不過一百二十餘裡。”四人猛地站起身來,震驚無比。史萬歲訝道:“這麼快。”竇宣奇道:“按照突厥騎兵的速度,完全可以千裡奔襲,直抵城下。為什麼會突然止兵不前,安營紮寨呢。”長孫晟眸光閃動,言簡意賅道:“據說是五可汗意見不一,沙缽略雖然是大可汗,但是權力有限,和阿波,達頭,貪汗,突利四位可汗發生了言語爭執,四位可汗惱怒下令駐紮不前,沙缽略不敢孤軍深入,被迫也停軍暫歇。”
四人都長舒了一口氣,這倒是一個好休息。長孫晟複道:“五可汗貌合神離,彼此掣肘,正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好時機,因此竇帥得到斥候的消息後,要我趕緊找到你們幾位,一起去總管府商討具體對策。”
事不宜遲,四人便在長孫晟的帶領下,匆匆趕往涼州總管賀婁子乾的府邸。雲定初四人沒注意的是,他們所行走的路線方向和剛剛那個美少年離去的路線方向是一模一樣毫無二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