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這個花魁的成功,也讓整個西湖上的花船都紅了眼。其中隔壁的“怡春渡”最為眼藍,因為在整個西湖的花船中如果是《怡春渡》認第二,那隻有“醉紅顏”敢站出來說:“那我是第一了”。所以他們也不甘落後,也辦起了競魁大賽,而且粉頭取名傾國。
競魁誰都可以辦,但取名傾國,“醉紅顏”的老媽媽就不乾了,傾國很明顯是用來壓傾城的。老鴇跑到床邊,手插著腰便開罵起來,對麵的老媽媽一聽也站到自己船的邊上對罵起來。兩邊要是罵累了喝口茶繼續,誰也不甘示弱。
這時兩邊船上的客人也都走出船艙來湊個熱鬨,起個哄。他們沒有什麼偏向方,哪邊罵的好,聽起來過癮,便給誰喝彩,即使在這邊的穿上聽到那邊老鴇罵的好,也會給對方喝彩。
船上的姑娘不一樣,如果老媽媽輸了,那就是整條船都輸了人,所以越罵人越多,最後兩邊的船沿站滿了兩邊的粉頭,最後在罵些什麼都聽不清了,隻聽到嗚了哇啦,最後兩邊都感覺沒勁了便各乾各的去了。一場舌戰便算停止了,但第二天有可能會再戰上一戰。“醉紅顏”的老鴇就足足的罵了五天,直到“怡春渡”竟魁大賽當晚方停止。因為那晚若是再罵便顯得太不道義,也會讓那些來竟魁的少爺公子看扁。
這也算是西湖常見的一項景觀,如果哪位客觀來過“尋花渡”卻沒見過這等壯舉,那真是等同於沒來過一般。
“怡春渡”辦的競魁大賽也很成功,也有不少的公子少爺前來,甚至多過於“醉紅顏”舉辦的,因為那次競魁已經傳為佳話,更多的人願意來湊這個熱鬨。
花魁的姿色也差不上傾城許多,那雙勾魂的眼眸,再加上那婀娜的幾步走,更讓男人銷魂,所以舉辦的也很成功。雖然沒有了李公子那樣的豪客,但所競得的錢也把老鴇的嘴給樂歪了。
這回所有的花船的老鴇都心動了,如果再不出手那就真是傻子了。第三個競魁大賽開始了,也有不少人來湊熱鬨,也得到不少甜頭;第四個接踵而至,雖然錢不如前麵的,但也可以抵得上一個月的開銷了。第五個、第六個,第七八九十個,最後搞到沒有人再來了,這場競魁風才停了下來。
那些損了本錢的隻得歎息,步子慢了些許,那些還沒來得及辦的,就看著那些折了本錢的偷笑。“尋花渡”依舊如往常一樣,就像並沒有發生過什麼一樣。
時間悄悄的流逝,隻有過去了,你才會發現,那些時間已經走了,時間算是最殘忍的東西吧,走的時候從不告訴你,走後卻總會讓你有些後悔。
傾城還沒有這種感覺,她隻是歎息時間過的有些快而已。在這段時間裡也有些東西在不知不覺的變化,有些東西還是沒有任何的改變。
傾城已經和二公子做了很好的朋友。他雖然沒有來過過夜,但隔兩天便會來坐坐,喝點酒,聊聊天。他聊的東西都是些男人的話題,是些讓傾城欣羨的東西。他嘴裡的味道也淡了許多,因為傾城在和他成為朋友後提過一次,他沒有生氣,隻是笑了笑,過了段時間再回來嘴裡的味道就不再那麼重了,傾城不知道他用的什麼方法,沒有問,他也沒有再提過。
每天的生活並沒有任何的變化,從傾城出道以來,每天的日子似乎都是一樣,因為每天在做著同樣的事情,但傾城並沒有感覺到厭倦,也許是因為每天都會見到不同的人,聽到不同的故事的緣故吧。
還有一件事沒有改變:那個浪子沒有再出現過,也許永遠都不會改變吧。她出不出現對於傾城也許根本沒有傾城感覺的那麼重要,也許重要的隻是他出不出現這件事本身而已。
一天又過去了像往常一樣的平常,沒有什麼改變,沒有什麼新奇的事情發生,夜幕垂下,西湖又喧騰而熱鬨了起來,某個醉酒的家夥似乎掉到了河裡。“噗通”一聲,有人再叫,有人在開懷的笑,有的人跳下去把他撈上來。水花在通紅的燈籠照耀下變成了微紅的顏色,水波在動蕩的向兩邊擴散。
不一會聲息停止了下來,人可能被撈了上來吧,也可能找不到了,這都不重要,很多人還是在該樂的樂,該醉的醉著。濺起的水花落下去,沒有再上來,動蕩的水波擴散擴散著,突然就不見了,沒有人知道它到哪裡去了,但終究逃不出這西湖。
老媽媽剛剛來過,告訴傾城今天晚上沒有客人。
傾城真是難得遇到這樣的日子,剛送走個客人,自己去洗了下臉,在床邊靜靜的坐著。
她一直都盼著哪天沒個客人自己能好好的歇息一會,但突然真的沒有客人她卻不知道該乾些什麼。人常常就是這樣,想著要怎麼樣,有時候就是為了那件事本身而已,當它真的來到了卻會感覺到茫然了。
“春桃。”傾城叫進來自己的丫鬟。
“小姐有什麼事嗎?”一個很俊俏的小丫頭走了進來。
“你去拿個火盆,我去外邊呆會。”傾城到衣櫃裡找了件外衣。
“外麵冷的很,小姐好不容易有空閒的時間,在屋裡好好休息會不好嗎,出去要是著涼了就不好了。”春桃關切的說。
“在屋裡呆著悶的很,沒事的,去拿火盆吧。”
春桃答應了一聲走出門。
傾城把找出來的外衣穿上,梳理了下頭發。春桃不一會把火盆取了來。
天變的越來越涼了,傾城一走出屋子便感覺到寒氣吹的整個身子都有些打顫。春桃跟在傾城的後麵,不知道她要去哪裡。
傾城走下樓來,走進廚房,從後門繞到倉庫。再次的來到這片曾隻屬於她的小天地。
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裡了,也很久沒有想過再來這裡了,也許是因為太忙的緣故了吧,也許是刻意的不想去想起吧。
傾城來到甲板,風有些涼,周遭也有些暗,她把坐墊放下撩起裙子坐了下來。春桃把火盆放到傾城的旁邊,感覺到有些淒冷,周圍的黑暗更讓她沒有辦法適應。
“小姐,這裡有些暗,我去拿個燈籠來掛上吧。”說著轉身準備走進船艙。
“不用了,這樣挺好的,挺安靜的,也給人安靜的感覺。你先回去吧。”
“但……。”春桃擔心她一個人在這。
“沒什麼的,這裡我以前也常來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的呆會。”傾城沒有等春桃說完便止住了她。
春桃也不好再強留下,隻得退進船艙。“小姐要有什麼事就喊一聲就好了,廚房的人應該可以聽到的。”
“知道了。”
傾城望這著遠處,一團漆黑,越遠越黑,越遠越神秘。她曲起雙腿緊緊的靠在一起,雙手疊放在膝蓋上,頭枕著手背,輕輕的合上眼睛,她什麼都看不到了,但卻似乎看的遠方更清晰了。她感覺了一會便讓腦子進入空白狀態,這樣才能夠靜靜的休息下。如果這樣的一直去想,她一定會感覺更加疲倦。
“怎麼一個人到這來了?”很好聽的聲音,甜而不膩,如鶯啁啾。這樣的聲音傾城一聽便知道是誰了,在“醉紅顏”裡隻有她才有這種聲音。
“瑞然,你怎麼來了。”傾城抬起頭便看見了瑞然。她也長的很美,也是脫了胭脂俗氣的那種美。
瑞然剛來“醉紅顏”不久,是在競魁大賽之後才來的。沉魚和落雁都老了,“醉紅顏”也該注入些新鮮血液。瑞然便是新被納入的。
“我看到你過來便也跟著過來了。”
“你今天也沒有客人嗎?”
“恩!難得能好好的休息下,我來了這麼久還沒和你在一起好好說過話呢。”瑞然說著坐到了傾城的邊上。
傾城微微的挪了下身體。“是啊。每次見到隻不過笑笑打個招呼便各忙各的去了。”
傾城把視線又投入到遠方的黑暗中,瑞然也向遠方望著,兩個人似乎都像是在向黑暗中探取些什麼,傾城的眼中充滿了希冀,但瑞然的眼中更多的卻是無奈的絕望。
“每一天都好累啊。”兩個人靜靜的向著遠方看了一會,瑞然把視線收回,先開口打破這有些沉悶的氣氛。
“是啊。但突然閒了下來卻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隻能來這裡坐坐了。”傾城還沒有將視線從遠方收回。
“你很喜歡這裡啊?”瑞然把火盆中的火動了下,紅紅的火炭又都亮在了上邊,在黑暗中給與些微的光明和溫暖。
“以前是,現在自己也說不清了。”
“為什麼啊?”瑞然沒辦法明白她的話語。
“沒什麼。”
……
沉默,彼此的沉默,黑夜裡的沉默。寧靜而又孤寂。
……
“聽說你是自己選擇做這一行的?”瑞然又一次打破了這種讓人窒息的寂靜,她的語氣似乎無法相信這一事實。
“是的啊,怎麼了?”傾城也聽出了她似乎不相信的語氣。
“沒什麼,我總覺得做我們這一行的,沒有幾個不是被逼迫而做的,幾乎都是有苦衷的。”
“那你是因為什麼才走了這條路的啊。”
“嗬嗬。”她似乎帶有嘲諷的冷笑了一聲。“對於我來說哪還有什麼路不路的啊,每天早上我還能睜開眼睛,這對於我來說已經是個奇跡。”她的語氣出奇的靜,她的眼睛也靜的深邃,但漆黑的夜裡沒有人可以看的到。
“怎麼這麼說啊?”傾城沒有辦法明白她的話就像沒有明白四個娘的勸告一樣。因為她是在享受這個過程,雖然很累,但這對於她來說是一種生活。
“我出身在一個比較窮苦的家庭,母親很早便去世了,是父親把我和哥哥養大的。雖然過的苦,但卻過的很開心。但哥哥已經到了娶妻的年紀,卻因為家太窮,沒人家願意把姑娘許配給她。父親為了哥哥的事情愁的也病了起來。這時正好我們鎮上的李員外看上了我,為了哥哥和父親,我嫁了過去,嫁給了一個六十多的老頭子。我過去之後還好,老員外對我很好,過的還算不錯。但不到一年老員外就過世了,他的那些太太早就看我不順眼了,等他去世後便把我賣到了這裡。”她說著抽泣了起來,因為覺得自己的命苦,也有些想念年邁的父親和哥哥了。
“生活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讓我們無法選擇,讓我們無奈,然後狠狠的把現實拋給我們,告訴我們這不是在做夢。”傾城摟過瑞然的肩膀,輕輕的拍打著,安撫著她。瑞然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突然間淚水如同泉湧,她的委屈在一瞬間爆發了,她把頭歪向傾城的肩膀,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太需要一個可以靠一靠的肩膀了,需要一點慰藉了。
“生活就是這個樣子,我們在怎麼無奈都不會改變。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坦然的麵對吧。當我們沒有能力去改變現狀的時候,我們就該必須去麵對。與其每天都生活的痛苦之中,折磨著自己,倒不如開開心心的去過活。我現在真的沒法理解你現在的狀態,但即使我像你這樣我也不會這樣的折磨著自己,我也會開心的去接受。在有些事麵前我們有時候真的太弱小了。”
傾城說完,瑞然的哭聲也漸漸的停止了,傾城掏出手帕擦了擦瑞然的眼淚。
“我要比你大上幾歲,你倒像個姐姐,真是不好意思了。”瑞然笑了笑。
“這沒什麼大不大的,有時候我娘還要我來開導呢。”
火盆裡的木炭已經快燃儘了,天也越來越涼了。
“回去吧,天很晚了,也越來越涼了。”瑞然站了起來。
“恩。”
“今天真的要謝謝你,現在心裡好多了。”
“以後有時間就可以找我來聊天,我有時間也會去找你的。”
“會的。”
炭盆還在甲板上,一點點火星也消失了,但天上的星星卻越來越亮了。
深秋的早晨有種孤寂的寒冷,傾城睜開眼睛但還是不舍得離開被窩。
她又裹了裹被子,閉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瑞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所說的話,她也想起了那個浪子。但她又迅速的將這些記憶抹去,她不希望帶著這些東西開始新的一天,新的一天一切就都該是新的,昨天的東西,快樂與不快樂的都該拋棄。
瑞然這一夜也睡的很安穩,她自從來到這第一次睡的舒服,心裡輕鬆了很多,做了個好夢,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沒有去想什麼,隻是簡單的爬出了溫暖的被窩,離開她第一次感覺有些喜歡的床。
新的卻如同昨天一樣的一天又開始了。但心情卻有了些微的變化,這樣的一天不算做和昨天完全一樣吧。
何暮雲聞得杭州山水如畫,便邀了不能算做摯友,但卻對玩樂精通的好友歐陽潛一起南下遊玩。
何暮雲的父親也算是京城裡響當當的生意人,家財也攢下了不少,在京城也可以說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也是富家子弟。
何暮雲因為這次科舉不第,所以心情有些差便想出來散散心情。他本來可以讓父親花些銀子打通關係便可以輕而易舉的考取功名,但他覺得這樣的功名要來也無用,便要自己考。但他不使錢彆人卻都拿錢來買路子,所以他落第是自然而然的,雖然他明白這裡麵的道理,但他就是心裡不服,他不信就沒個識才的人。心若懷千書,豈恐淩雲誌。
何暮雲早聞得揚州是個遊玩的好去處,但一直沒時間南下遊玩一番,這回正好出來玩玩散散心。他來到揚州休息了一下便來到西子湖,早便聞得西子湖風景如畫,當然要看上一看。
眼見的終究不如聽說的好,西子湖雖美但何暮雲看罷遠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水清但終不如畫,柳垂但乾也已彎,草長但不整,鶯飛卻無序。畫上畫的,書上寫的都已經被那些人渲染的如同仙劍一般,但慕雲來的終究是人間一角。
同他一起的歐陽潛對景色更是沒什麼興趣,他從這裡麵沒辦法欣賞出什麼美。所以便急著邀同慕雲到花船上去坐一坐。
何暮雲雖生在富家,但沒有那些富家子弟的惡習,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便不想去,但歐陽潛非要讓他一同去。“這西子湖雖美,但這處還有比這西子湖更美的景致,那便是這上的這些花船,你要是不去見識一下,那縱然來過西子湖也算是白來一趟。”何暮雲聽他這麼一說也想去看上一看,他終究是個男人,也算不得什麼聖人,平日不去耍玩麵子上的原因應該是要大過原則的吧。再說現在是白天無非是聽聽曲、喝喝酒,也算不上有違其道,便不再拒絕。
歐陽潛是玩遍大江南北的主,吃喝玩樂是最在行的,當然要去最好的地方,便帶著何暮雲來到“醉紅顏”。
“把你們這最紅的叫來。”歐陽潛衝迎上來的老鴇吼著,“再弄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備下,這位爺是從京城來的公子,有花不完的銀子。”
“好好好,兩位裡邊請著。”何暮雲顯得有些不適應,吵嚷的聲音讓他覺得有些心煩。再加上這裡的一個個看上去都不是正經人的人,更是不爽。他的腳步停了下來,歐陽潛看到何暮雲停下,知道他可能是不想進去了,便硬將她拉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