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常會突然感覺到缺失了什麼,但常常在那一刻卻沒有辦法想出自己到底缺少了什麼,傾城已經想了幾天了,但還是沒有想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答案,但也不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她覺得自己缺失的東西離自己就很近,但卻有種咫尺天涯之感。並且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得到,她隻能抓到些模糊的東西,但沒有辦法具體的指出自己到底缺失了什麼。
她真的開始想念“醉紅顏”了,尤其是自己的母親,她知道母親一定比自己更加思念,因為她可以說是母親的唯一寄托。
這一天鎮南王不在,二公子帶著傾城溜出了鎮南王府,傾城已經求了二公子好幾天了,直到今天才有機會出來。
傾城已經在府裡呆的快悶死了,府裡不準隨便的出去,而能夠見的人就那麼幾個,能夠做的事也就那麼幾件,以前天天從早忙到晚,從晚忙到早,突然的閒了下來,有點很不適應。
“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再去接你,我先在府裡,出什麼事了好應對。”出了鎮南王府後,二公子看了看左右說。
“哦!這也好,但萬一有什麼事了,不要往自己的身上攬,就說是我自己跑出來的就可以了。”傾城囑咐著二公子。她知道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二公子一定會說是她讓傾城回去的,但傾城的這番話還是要說的,不是因為客套,因為這樣簡單的一番話可以讓自己的朋友感覺到很溫暖,感覺到舒心。
二公子確實感覺到心裡美滋滋的,雖然他知道傾城還隻是拿他當作朋友,但有這番話已經夠了,他不圖彆的,隻希望傾城能夠真心的對他就好了,即使隻是朋友,他可以沒有傾城這個妻子,他也沒有奢求過,但他絕對不能缺少了傾城這個朋友。
“知道了。”他笑著說,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在殺場上刀頭舔血,但現在笑起來卻像個孩子。“快走吧,一會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恩。”傾城笑著轉過身,朝西湖走去。
二公子看著傾城漸漸的走遠,她的背影也是那麼的美。在二公子的眼裡她永遠都是那麼的美,她從來沒有介意過她的出身,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直到傾城的身影在他的視線裡消失,他才轉過身走回府內。
傾城離西湖越來越近了,離“醉紅顏”也就越來越進了,離她思念的歸宿也就越來越近了。
她看到已經感覺離開很久的西湖了,還是那麼美,一種靜謐的美。她也看到了“醉紅顏”,白天雖然沒那麼喧囂,但也是不斷的有人走下,有人走上。
她看到“醉紅顏”的那一刻,她終於知道自己在鎮南王府感覺缺失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是一種歸宿感,一種對家的思念的歸宿感。
她開始明白自己那時的感覺了,因為這種歸宿感,一旦失去了,即使它離你隻有幾步遠,你也如同在天涯海角一般,因為那個時候你突然發現自己沒有了根,已經如同一個浪子。
“醉紅顏”雖然隻不過是條花船,但那卻是她的家,是生她養她的地方。那裡有她的親人,有她的兒時的記憶,有她十幾年來生活的點點滴滴。
家永遠是唯一的歸宿,心靈的和肉體的。即使破一點也沒關係,哪怕它隻不過是一條花船,是一個供人消遣,花錢玩樂的地方。
家永遠都是家,也許有人會嫌棄,但有一天你突然發現找不到它了一定會懷念,那也許就是缺失了那種歸宿感的緣故吧。
傾城像個孩子一般,跑向西湖,跑向“醉紅顏”。臉上綻開著春天般的笑容。
傾城踏上船板的那一刻,感覺到整個人舒服極了。船板是那麼的光滑而輕柔,那船板發出的細微的吱吱聲是那麼的悅耳,她知道現在自己已經什麼都不再缺失了,一切又都回來了,她回到了屬於她的地方,同時她也屬於那裡的地方,那是她的家。
第一個看到她的是老媽媽,因為她每天早上都習慣早起,來到船板上呼吸下新鮮空氣,活動下筋骨,因為她聽說這樣可以多活上個十幾年,她覺得這是很劃算的買賣,雖然每天要起的早點,但換來十幾年的壽命還是很值得的,沒人知道這是真假,老媽媽也不清楚,即使到了她死的那一天也不會知道,但她似乎已經養成了這個習慣,所以每天都起的特彆早。
隻要老媽媽知道傾城回來了,就等同於整條船都知道了,甚至連隔壁的船都知道了,因為她的那嗓門,熟睡的人都能夠吵醒。
老媽媽一把摟住傾城,雖然她依舊很心疼那贖金,但看到傾城的第一個想法還是見到了很久不見的親人。她的鼻子有些發酸。畢竟傾城也是她看著長大的,每天都能見到,突然一段時間看不到了,心裡也像是缺了什麼似的,這突然又見到了,心裡也挺不是滋味的。
傾城一直都知道老媽媽是個不錯的人,但她也始終是個生意人,做這個行當的,如果心不稍微的狠點,那是絕對做不下去的。
船上的很多人都走了出來。
傾城看到了大娘、二娘、三娘和四娘還有一些一起的姐妹,還有和她要好的丫鬟,也有幾個常來的熟客,也走了出來。
沉魚看到傾城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她用手帕擋住了臉,怕讓傾城看見。傾城雖然沒有看見,但看到母親的舉止便知道她一定是哭了,心裡有些酸酸的。
四娘走了過來。“快進去吧,彆一回來就站著啊。你的房間還給你留著呢,沒給你動過。春桃還每天都會給你收拾呢。”
四娘過來從老媽媽身邊把傾城搶了過來,傾城跟每個人或寒暄兩句或點點頭,然後走上摟回到自己的房間。
房間裡隻有四個娘和春桃,彆的人也不好意思進來打擾,老媽媽要去準備這一天的事情,所以隻說了幾句話便出去忙去了。
“大娘你還好嗎?”傾城在其她的娘在的時候從來都叫自己的母親為大娘,這樣便顯得,她們在她的心裡都是一樣的重,沒有孰輕孰重。但她第一個問的還是自己的母親,四娘往常肯定會吵著問怎麼沒有先問她,但今天沒有。她端過春桃倒的茶遞給傾城。
“恩,還好。”沉魚淡淡的說了句,母親在兒女的麵前無論有多不好,都會說還好。
“好什麼好,都瘦了一圈了。”羞花在一旁插嘴道。
“四妹。”落雁看了羞花一眼。羞花吐了吐舌頭也知道自己的話說錯了,但她的嘴永遠都比腦袋要快上一拍。
即使四娘不說,傾城也能看出來,因為母親真的瘦了很多,看上去也老了很多,她拉著母親的手,淚水開始在眼中打轉,但她閉了下眼又把淚水送了回去,因為她知道隻要自己一哭,會帶的這間屋子裡一片哭聲。那樣的情境她並不喜歡。
“你在鎮南王府怎麼樣還習慣吧,那個鎮南王也沒有難為你吧。”沉魚關切的問著。
“我在那挺好的,也認識了不少的姐妹,二公子也對我挺好的。一切也都還算習慣,隻是有些悶,有些想這裡,想幾個娘。”做兒女的有什麼苦在父母麵前很少會藏著掖著,甚至有時候還會將苦痛放大,因為隻有在那裡才能得到關切的慰藉,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隻要往母親的懷裡一躺,母親說些關切的話,再像摸小時候的自己一樣,輕輕的撫摸幾下頭,所有的委屈便都會蕩然無存。
四娘拉著傾城的另一隻手,不停的問著,說著。三娘也在旁邊插著話。二娘隻是在旁邊看著,笑著什麼也不說。
“二娘你怎麼不說話?”傾城也注意到了二娘。
“二娘不用說話,隻用這麼看著就夠了。”她笑著摸了摸傾城的頭發。
傾城也能感覺到,隻要能和四個娘在一起,即使什麼也不說,隻是靜靜的坐著,就足夠幸福了,因為每個人的臉上都不會有愁容,因為她們是一家人,隻要一家人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
三娘和四娘為了傾城都沒有接客。老媽媽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
快樂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西下西沉。二公子已經來了,因為父親晚上便要回去,所以來準備把傾城接回去。
幾個娘都很不舍得。大娘和二娘都落下了眼淚,畢竟她們的年經都已經大了,最見不得的就是彆離,即使是短暫的分彆。傾城也是該哭的,但她沒有哭,因為這個時候最該堅強的是她,更何況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彆,過不多久也許傾城就可以再回到這裡。
“大娘、二娘,你們哭什麼啊。我又不是不回來了。”傾城笑著擦去她們的眼淚。
“是啊,大姐、二姐,你們彆哭了,這樣傾城的心裡也會很不好受的,看著她笑笑多好,你們要是把她再給帶哭就不好了。”羞花也跟著說。
沉魚和落雁便都止住了眼淚。
“我想再去船艙後的甲板看看,挺想那裡的了。”傾城又想到了那片曾屬於自己的小天地。在船上的那些日子,她曾經因為瑞然的事無法去麵對這塊自己的小天地,但在鎮南王府這麼久,她已經釋懷多了。
“哦,那好吧。我和你一起過去吧。”沉魚站了起來。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看看就好了。”傾城想一個人再看看那裡。
“那好吧,我給你收拾些東西,帶到王府去。”
“恩。”四個娘都走了出去,走回自己的房間,準備著要送給傾城的東西。
傾城一個人走進船艙,打開那道門,又來到甲板上。
甲板上已經積下了些灰塵,踩到上麵留下清晰的腳印。以前她在這裡的時候絕對不會這樣,因為她會常常的來這裡打掃。
天邊又是一個又大又圓的鵝蛋黃,照的遠山近水發出略帶微紅的黃暈。
在這裡,黃昏的景色是最美的。
這裡有著她太多的記憶。這裡有她許多成長的記憶,她兒時便常到這裡來,開始的時候是母親常陪著她來,因為她還小,等她漸漸的長大,便喜歡上了一個人在這獨處。這裡本是母親的天地,但她長大後便霸占了這裡,因為母親已經不再需要這裡,以前母親是在這裡望著那個自己曾深愛過的人,但隨著傾城漸漸的長大,自己也已經淪為遲暮美人,便不再需要這份期待。
在這裡傾城遇到了第一個讓她有些心動的男人,但他們的故事卻似乎還沒有開始便結束了;在這裡她十分要好的姐妹結束了她的生命,瑞然和她最愛的人,從這甲板上跳進西湖,結束了生命。
這裡有喜有悲,哪裡都該是有喜有悲的。
傾城走回船艙,將門關上,沒有再去留戀,她不僅僅在關門,也在關著一些快樂和不快樂的過去。
四個娘給傾城準備了很多的東西,有吃的、有玩的,也有穿戴的,雖然這些東西都比不上王府裡的,有些還沒什麼用。但傾城都開心的收下了。
轉身的那一刻傾城流下了淚,第一次走的時候她沒有這麼心痛的感覺,那個時候有一種更大的痛遮蓋了這種離彆的痛,現在她才真切的體會到自己的離開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多麼大的痛。四個娘也都哭了,但臉上還都掛著笑容。
傾城和二公子走著,四個娘就在她的旁邊,走了很遠很遠。傾城多麼希望這走是沒有儘頭的,可以走到天荒地老。因為她知道這一分開,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回來,王府是不比尋常人家,想走就走,想進就進。再者說她的身份,也不是什麼尋常的歌妓,鎮南王也不會讓她隨便的出去的。
什麼事都會有個終結的。
傾城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身邊隻剩下了二公子一個人。有些想大聲的哭,有點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