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之下,心中怯懦不少。畢竟他們有理由來搗亂。想深一層,這事也不難解決。我腦筋一轉,便說:“欠了多少?”
“連利息,六萬五。”
“難道不能以其他方式償還的嗎?”
“那好。猜拳要連贏六萬五千次;跑步的話就一個小時內跑六十五公裡;掌上壓的話五分鐘內做六百五十下。”他對所有價錢都了如指掌,他絕對是有備而來的。
將以上各條件作粗略計算,我發覺儘管是最厲害的運動員,也難以超越人類僅有的極限。他分明是故意刁難,讓我找不到下台階。
他乘我暗忖之際,隨即說:“不要逞強了,小鬼。總而言之,倘若在三天內交不出錢來,立刻和我滾出去!”語畢,和手下們張揚而去。
隻見老板黯然癱倒在椅上,歎氣說:“對不起,布盧默,我不該將你牽涉在內。”
“不要這樣子說,老板。究竟整件事的由來是?”我肯定此事跟明元白堅決不走的原因,存在著一種微妙的關係。
“原來我是獨自經營這旅館,生意隻是得過且過罷了。自從阿文來了,生意漸有起色。可是物權易手後,加上最近多有流氓出沒,生意每下愈況,微薄得可憐的生意額根本入不敷支…”他的淚潸然而下。“請你不要告訴阿文這件事…行嗎?”
我默然點頭,心裡也不比他好受。
黑色的布簾掩蓋了整個天幕的時候,明元白終究回來了。他稍微佝僂著身子,一副落魄的神色。
“明…”我正想問,他隻是從眼角裡瞟了我一眼,繼而拾級而上,“咯咯”的樓梯聲響直達心窩。
現在的情況好比愛情小說中所寫的四角戀般迂回曲折,叫人思緒紊亂。
一早起床,睡眼惺忪。我匆匆梳洗完畢,然後躲在樓下酒吧櫃中靜候著。
按下門柄的聲音終究出現了。明元白離開了旅館。
原來半開半闔的眼皮也得勉強支撐起來,不動聲息的跟蹤他。他的行蹤飄忽,完全摸不清他究竟要往那裡走。我不敢懈怠,照著走就是了。
我跟蹤了好一段時間,四周環境漸見肅殺,陰風時而刮起,愈走愈覺不對勁。
明元白在不遠處停下,一棟日久失修的建築物矗立在他麵前。隻見他神色凝重的把門亂敲幾下,接著邁步而進。
他這個行為好像似曾相識──
記得在電視上的歹角也曾以類似動作作為暗號,再進行不法的勾當。他是這樣的人嗎?
百般猜疑充斥腦中,我未能意識到是什麼回事時,腳已在鬼使神差下走至門前。我猶豫一會,也學著他把門亂敲一番,然後推開門。
內裡並不是什麼邪教聚集地,也不是什麼黑幫集會,隻因在偌大的空間裡,所有人簇擁在橢圓形的桌子,專心致誌的觀察著桌上的動靜。當然,明元白也在,但他明顯沒有發現我,視線完全被桌上的玩意吸引了。
“三十,半排,藍。要不要?”一個類似主持人的男人平淡的問。
“五百,大”一個人推出手上類似籌碼的東西。
其他人也開始下注了,“一千”“三百”叫了出來,籌碼碰撞聲不絕於耳。
對於他們所講的術語,我完全是一頭霧水,就像和和尚傳揚聖經道理一樣。從他們的行動可以看出,這可能是夢世界的一種賭博遊戲。
“開。”主持人將手上的盅子徐徐取上。
盅子離我太遠,故無法看清內裡底蘊。我猜應該是骰子之類的東西吧。
一眾下注的人目睹結果後,有人垂頭喪氣,麵上的光彩全失;有的喜形於色,笑容洋溢滿麵。明元白屬於前者,他以手托著前額,神色黯然無光。
他這個模樣一直維持了半小時,同時我亦佇立在原地半小時。
“七十三,三排藍。”主持人毫無表情的宣讀出結果,同時,明元白沒精打采的仰後靠。他終於沒有籌碼了。
他正要離開,我一個箭步走上前去。他對於我的存在並不詫異,更以責備的口吻說:“早叫你不要纏著我了,如今你竟然跟蹤我?你有什麼企圖?”
“如果你不走的原因是因為迷戀這賭場的話,我真的無話可說。”我的臉色沉下來。“枉我以為你是個好人,誰知你竟是個賭徒!偽君子!”
我說“偽君子”三字時的語氣格外沉重,也引來桌上其他賭徒的目光。
他憋不住的怒氣,在眾目睽睽之下爆發出來:“混蛋!你以為這是我的意願嗎?我是為了老板…”他突然將話咽進肚裡,緘默起來,但其怒氣卻絲毫不減,對我瞪眼。
“你指…老板的旅館快將倒閉的事?”聽見有關老板的事,我不覺把語氣緩和了。
“對。”他那雙深邃的眼眸霎時滲透出一股不可言喻的鬱卒。“我是為了籌錢才來這裡碰運氣……”
他並沒有考究我到底如何得知這些消息,反而以平靜的語氣告訴我,他也是無意中得知這件事。
“我們先回去吧。”
回到旅館,推門而進,便眼見老板被反綁在酒吧上,不省人事。
明元白驚愕之餘,三步並兩步的走上前,正要替他鬆脫捆綁,一把洪亮的聲音喝止了他的舉動:“再碰他我就開槍了!”
昨天早上恐嚇老板的大塊頭從樓梯上一躍而下,手上緊握著槍。
“退後。”他有人質在手,我們不敢輕舉妄動,便照辦,免得他發作起來傷了老板。
“你先放下槍,萬事有商量。”對於一個手持武器的人來說,最忌言詞相激,所以語氣要平和。
“你憑什麼?”他把槍口對準了我。
他似乎受了相當大的刺激,不僅失去了昨天囂張的氣焰,而且講起話來陰陽怪氣的,直教人戰栗襲心。
我識相的高舉雙手,顫聲問:“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要將你們殺死!全部!”他狂笑著,笑得他連連後退兩步,弄跌好幾個玻璃杯。
玻璃杯的破碎聲使他不期然往後掠了一眼。
就是在這一剎那,明元白一個騰躍,將他撲倒,扭打作一團。
“救老板!快!”他破口大叫。
我無暇細想,兩步走去,旋即替老板解開捆綁。大塊頭打了個死結,以徒手來解壓根解不開。於是,我拾起玻璃碎片便往繩子上磨。
忽然,鞭炮般的槍聲響透旅館每一隅。
我回首,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明元白一片嫣紅的胸口,大塊頭則呆在一旁傻笑。
空氣凝聚於衝擊性的景象當中,不再流動。
我整個人呆站著,靈魂彷彿抽離了身體,隻剩下空蕩蕩的軀殼,全無一絲感覺。
他的口斷斷續續開合了幾遍後,頭往左一歪,蓋上了雙眼。
不,這不是事實,這一定不是事實。
他還沒有死,他還沒有死。
這些紊亂的信息一直徘徊在腦中,剎那間,我的意識恢複過來,登時衝向明元白身旁,將手指往他鼻中送出。雖然是氣色微弱,但他確實仍然生存!
得救了!
“他活不成了。再過幾十秒他便會失血過多而死。”一把熟稔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我抑起頭。
黑色鎧甲。
“你不…不是掉下山崖了嗎?”我癱軟在地。
“你當然希望我死去。”黑色鎧甲扯下頭盔。“對嗎?布盧默。”
萬般思緒湧上腦門。
為何會是他?
“談宏才…?”
“久違了。”談宏才嘴角徐徐揚起。 “你需要力量嗎?小兄弟。”就在談宏才最失落之際,身旁忽然響起了一句話。
談宏才抬頭,略帶驚訝的望著來人。
“孟新立老師?”談宏才問。
他不是出國了嗎?談宏才心中暗忖。
孟新立笑了笑,回答:“你是指這個身體嗎?我想是了。”
對於他那莫名其妙的回答,談宏才完全摸不著頭腦。
孟新立丟下一包東西,仔細一看,形狀與診所的藥袋差不多。
“隻要你吞下的話,就能進入布盧默的夢中。屆時你可儘情去發泄。”他停頓一下,又慢條斯理的說:“當然,我是遵從你的意願,吃與不吃,我不會乾涉你。不過我要提醒你,這裡有兩片藥片。換言之,你隻有兩次機會。”
談宏才聽畢,低頭沉吟。正想再問,孟新立的身影已漸漸隱沒在矇矓的薄霧之中。
回到家裡,談宏才一邊敷藥,一邊把弄著兩片藥片。吃,還是不吃,他躊躇不定。
“還是彆管了。”他便隨手將藥片擱在一旁。
今天是本學期的最後上學日,但談宏才並沒有上學,隻是躲在家中消磨時間。
玩電子遊戲,吸煙,吃外賣食物,這又是一天了。這是他所熱望的生活模式,對他來說,學校無疑是監獄。
但是今天,他顯得格外神不守舍:光是玩電子遊戲就連輸了二十多場,手中的煙蒂亦險些燒傷他的手。
“混帳,不玩了。”他不斷往熒屏上打。直至畫麵呈現出絲絲雪花時,才停止發泄,撲上床上胡思亂想。
真是無聊透頂的一天!他想,目光又不由自主移向藥片。
“吃嗎?”在好奇心慫恿之下,他將一粒藥片丟進水中,一口氣喝掉整杯水。兩三秒過後,他感到天旋地轉,一陣暈眩的感覺直襲腦門,立時昏厥過去。
再次開眼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手握著長矛,身體各處不斷有強大的力量源源湧上。全身頓時暢快無比。
他身處在綠茵的草地上,極目而視,突然發覺一個身影正急速走至附近一懸崖,再定神一看──是布盧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