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人都不期然熱血沸騰起來。

一輪酣戰以後，他憑著一股壓倒性的力量，將布盧默逼到懸崖邊。

望著他那慘白的臉，談宏才滿意的笑了。

你的死期到了。他舉起矛，便往下刺。

倏忽間，一股強勁的力量從他身後排山倒海而來，其速度之快，談宏才沒法閃避，硬吃一記，失去了平衡向前跌。隻是半秒空檔，一陣炙熱從腹部蔓延至全身，他的身體從淩空跨越布盧默，直墮大海。

“呀！”談宏才驚醒過來，額上滲出一把冷汗。

是夢？談宏才甚為詫異的望著藥片，身裡一寒，不由自主的抽搐兩下。

“下一次…下一次一定成功…”

談宏才詭異的笑著，似是在盤算什麼。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遲疑一下，問：“你怎麼來？”

“我沒必要告訴你。”他白了我一眼。“更何況…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的眼登時布滿了血絲，煞是可怕。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殺我？”我的腿宛如給千斤石頭壓著，提也提不起來，隻好拖得一時就一時。

他沒有答話，反而朝呆在一旁的大塊頭方向走去，一把搶去他的手槍，用槍口對著我。

我的心一沉，恐懼感蔓延至全身，四肢活像癟了的皮球，無神的望著他，是徹底的絕望了。

槍聲劃破了靜謐。

一陣撕裂的感覺從右胸傳遞過來，彷彿有一雙手在左右拉扯著，繼而被火燒般的灼熱取代。

鮮血汨汨流下，手腳漸漸冰冷，視野開始模糊，痛楚傳遍身體每個角落。

我捂著右胸，露出一副極為難受的表情，隻敢緩慢的喘氣。

談宏才踉蹌的後退兩步。

“殺人…殺人…”他彷彿在囈語般。

聲音逐漸少了，直至靜默無聲。

毋庸置疑，我死了。

全無知覺，隻有思想，這就是死亡。

此時，我隻想吶喊……

“中止了…”

我張開眼，眼裡刺痛不止。

我迷糊的將眼鏡戴好，目光被桌上的東西吸引了。一本黑色的記事本。

在我的記憶當中，我完全沒有接觸過這本東西，它的出現著實是耐人尋味。

我隨手掀幾頁，發覺內裡文字壓根不在我認知範疇之內，但這些文字卻使我心中悸動，全身電殛似的抽搐幾下。

時間不容得我去考究它的來源，古鐘連響七下，表示要上學了。我穿好校服，把本子塞進袋子，就恍恍惚惚的出門了。班上的男同學都顯得格外沮喪，眼裡隻有一種顏色：黑，就像一口枯井，是無儘的黑。

他們不時怒睨何欣。

我敢肯定，他們昨天都不約而同的致電給何欣所謂的電話……

色字頭上一把刀，但願他們能汲取教訓吧。

說時遲那時快，光熙老師卻滿麵春光的步進教室。

“你想光熙老師乾了什麼好事了？”我拍拍明達的肩，語帶相關的說。

“是吧。”他神不守舍的回答一句。

“今天突擊測驗！”光熙老師的麵色驟然一變，從他闊大的眼鏡中射出淩厲的眼光。

此話一落，談笑聲戛然而止，換來的是絕對的靜。

試卷發下來，人人暗叫不妙，各人的心宛如撞向冰山的鐵達尼號，一直往下沉，直達海的深淵。

我也呆住了。這是中三應有的程度嗎？

“試闡述中國語文的演變。”

我連現代的文字也是半知半解，更遑論揉合五千年曆史的文化精粹了。

“孔子和孟子在思想上有什麼差異？”

拜托，我不是那些苦讀寒窗十年深究八股的傻子呀。

“白話文會可衝擊中華文化？使用文言文教學是否明智之舉？”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

但最要命的，還是占分達一半的題目。

“試從常光熙老師的外表、性格、人際關係來解釋為什麼他是個好老師。”

“這趟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光熙發怒，師生歸天’呀…”益安國悄聲說。

班房裡一片愁雲慘霧。

“時間到！”地獄的喪鐘敲停了，光熙老師泛起一絲奸笑。

他每收一張卷子，那人的靈魂就如離開身體一般，神色呆滯，餘悸猶在。

將快樂建築在彆人痛苦的魔頭。虧我以為他是位好老師，孰料他會意氣用事。

唉。

“唉，光熙老師肯定精神病發作。”

益安國深深的歎了口氣。“這分明是大學試卷嘛，居然名正言順的給我們做。有機會我一定將他送進精神病院。”

“安國，你又交白卷嗎？”宏峻語帶譏諷，拍拍益安國的肩。

“你怎麼老是說我，俊材比我厲害多了。”益安國朝尤俊材說：“俊材，你有‘新作’嗎？”

“有。”他徐緩不疾的說。“拙作而已。”

“不打緊，看看嘛，交流交流一下。”宏峻滿是期待的慫恿他。

“什麼‘新作’？”我戚著眉問。

“俊材文采很好，總在考試時得到靈感，曾經在一次全市標準試中，寫了一首反詩，轟動整個教育界…”益安國絮絮不休的說，口水量足以淹沒半個班房。

“看一下吧。”我饒有興致。

“罷了…免得大家笑話。”他甚是怯懦。

“有東西看嗎？給我看，給我看。”何欣探出頭來，雀躍得很。

然而，在我們猛烈的“若有所求”的眼神攻勢下，他不得不折服了。隻見他拿出一張紙，紙上寫著幾行像是被狂風席卷過的潦草。

望著這堆外星文字，眾人先是一愣，再將視線移向尤俊材。尤俊材隻得朗聲誦讀。　　“對了，何欣，你懂得做嗎？”宏峻極速轉移話題。

何欣抬起頭，手輕托下巴，眼珠轉了兩圈，天真的說：“比起我以前學校的試卷…還要容易呢。”

我們無語問蒼天。

太陽縮進山後，繼而是一場雷電交加的傾盆大雨。

宏峻自討沒趣，偕尤俊材，益安國走出教室，往小賣部進發。

雖然經過“電話風波”一事，但何欣仍不乏追求者，桌上點心的款式不比昨天遜色。由此可見，愛情的確為一把沾滿催眠藥的利刀，不僅把你迷暈；又把雙眼刺瞎，迷失自我，成為對方的奴隸。

愛情不單盲目，而且令人瘋狂。單戀更甚。

接著是體育課，集隊時卻發現明達和一位男同學失蹤了。我與宏峻等人自告奮勇去找人。

男更衣室，沒有人；圖書館，隻見一群瘋狂讀書的生物；三甲班，半個人影也沒有；女廁，給皮鞋亂扔而走。

來到天台門口，我們燃起最後一絲希望。稍稍推開門，就瞧見明達和那人一直交涉著，繼而演化成口角，有打架的傾向。

我們看不下去，兵分兩路，每兩人按著一人，歇止他們。那人不就範，甩開手無縛雞之力的尤俊材和表麵強壯但不堪一擊的益安國，奔向天台邊，歇斯底裡的大叫：“不要接近我，否則我跳下去！”

“萬事有商量，你何必要輕生呢？”宏峻的語氣一成不變，仍是保持一貫風格。

我用手肘頂了他一下，輕聲說：“你這樣子隻會牽動他的情緒。待我來。”

要知道，現在那人的情緒極為激動，一旦用詞上拿捏不當，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得。所以，沉著氣，逐步解開他的心結才是上策。

“你叫充陽嘉嗎？”由於名字彆扭的緣故，使我倒記得他。

他遲疑一下，停了好半響。才微微頷首。從眼神中可見，他對我沒抱有一點好感，反而令他防範起來。

情況霎時處於膠著狀態。

“投兄，你又何苦呢？”說話者是尤俊材。

“世上絕無不能解決的事，你不妨說出，可能就迎刃而解。”益安國難得的說出一句人話。

儘管他們將我的計劃搞垮了，但兩句話卻對充陽嘉起了作用，堅定不移的眼神偶然閃過一絲猶豫。

“一個人解決不到的事情，兩個人亦必能解決。可我們三甲班有四十人呀，集腋成裝，肯定比你一個人兀自胡思亂想強多了！”

宏峻補上一句，充陽嘉最後一道防線終於宣告失守。

充陽嘉垂下雙眸，怪腔怪氣的說：“明達…明達他不要我…不要我…”

聞言，我們的口張得奇大，大得足以放下一個拳頭。

明達不是和雙玉…怎麼忽然有龍陽之癖…？

良久，才發現尤俊材猛向我擠眉弄眼。我會意，才回複常態。

“充陽嘉，我明白你的心情。不過愛情是雙向的，明達不要你，傷心是無可避免的，但是因為感情瓜葛一時想不開，這是唯一的解決方法嗎？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何必要鑽進牛角尖，介入彆人的感情世界裡？”

對於充陽嘉這些“特彆”例子而言，背負著道德倫理的衛道之士來開解他，無疑是死路一條；我撇下一切行為規範的桎梏，用平常的愛情觀套用他身上，說來雖然荒唐，卻是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你看明達。”宏峻拉明達過來。說：“高度不達職業籃球賽的標準；樣貌不及荷裡活的男星俊俏；氣質沒有英國皇室中其中一個貴胄高貴；莫論有浪子般的不羈了。這樣的負心漢不要也罷。”

高大俊俏的明達，被宏峻批評得體無完膚，大好形象被毀。更吊詭的是，充陽嘉恍若信以為真，眼中閃爍無比的閃光。當然，這種想像力以憎恨為大前提。

加之，憎恨一個人，任憑那個人再善良，在嫉妒者的眼中，隻是鼠輩一名；再是豔麗的花朵在某些人麵前綻放，也隻是一株枯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