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充陽嘉對明達的態度明顯的改變了,他決絕而帶點高傲的說:“也對。憑什麼我要為他而哭,為他而傷心?倒不如找個更好的!冷明達,和你折騰了那麼久,不,浪費了我這麼多時間,你簡直是禍人禍物!不過,算了,不同與你這個無聊人糾纏下去了!哼!”
他說著,又怪笑起來,嬈妖至極,嚇得我們呆立當場。
他笑得忘形,身子晃動起來,腳絆到天台──眼看就要掉下去!
腦中除了空白,還是空白,反射動作下,我伸出雙手──手不夠長──此時──一團黑影在身邊擦過──
是益安國──他蓄力一跳 ,撲倒在地。而他的手,正緊扣著充陽嘉的手!
未待我們施以援手,益安國就把充陽嘉從死亡的邊緣拉回現實。
充陽嘉略帶驚悸,喘著氣問:“我…我死了嗎?”
“不。”我說。“益安國冒著生命危險救你。”
“益安國…不,鵠鵠,謝謝你…我無以為報…”充陽嘉眼中閃著激動的光芒。“我願以身相…“許”字未出,益安國早已逃之夭夭。
“這場鬨劇可謂沒有終止的一天。”
宏峻一副局外人的身份揶揄當前情況。
我的頭突然劇痛起來。
為什麼…我剛才的說話那麼熟悉……? 自從“充陽嘉自殺事件”得以解決,我們換來一陣寧靜。不過,我卻忽略了一點:守密者包括馬宏峻。馬宏峻向來擁有老人的睿智以及長舌婦愛生是非的特質,倘若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又隻能憋在心頭的話,恐怕會死。所以幾乎全班,以至全班級都得知此事,眾說紛紜。.
其實不消宏峻說,大家早從充陽嘉對益安國曖昧的態度猜出端倪,在宏峻說書人般的故事敘述,和訛傳者的添油加醋下,衍生出幾個版本:一個以原裝故事作為基礎,加添了一段可歌可泣的三角戀;又有人謂充陽嘉這一跳是愛情的試金石,去測試兩人的忠誠度;更離譜的是,竟有人訛言充陽嘉和明達合謀上演一場戲,令益安國順理成章的成為他的救命恩人。之後……但外強中乾的益安國,怎樣拉得起他?有人更戲謔說這是愛的力量…迄今這人仍躺在病牀上,受傷原因不明。
充陽嘉恍如一隻大蒼蠅,在益安國身邊團團轉,使他好生尷尬,不時麵露慍色。奈何充陽嘉的麵皮比萬裡長城更厚,罵他趕他,他不走,反倒更親昵。除了逃,益安國彆無他法,每當鐘聲一響,他的身影已經隱沒在走廊的儘頭。
但他並沒有想到,在這些逃亡訓練中,竟間接造就一個短跑冠軍,充陽嘉對他的愛慕亦大大提升。這是後話。
明達的遭遇不比益安國好。此事一曝光,雙玉驚愕之餘又極為憤怒,頃刻和明達反麵,兩人陷入冷戰,關係一時僵化。就連我和何欣也被牽涉在內,每次和她談不足兩句話,兩股怨氣在前頭彌漫過來,我們隻得噤聲。
如是者,三甲班就在一片混亂中渡過了上學期。聖誕節在璀璨的燈火下來臨。
夕陽的餘輝於百葉窗的斜縫流瀉屋內,光線鋪蓋身上,暖洋洋的,予人一種慵懶愜意的感覺。但我實在沒有多餘的間情享受。
我拿著令人費解的黑色記事本,視線卻停留在停泊樓下的黑色轎車上。
唉,都是好勝惹的禍。
在聖誕節前的考試上,曾經有這樣的一段說話。
“當當…跟你打賭好嗎?”
“打賭什麼?”
“考試成績。”
“這不太好吧…上次的中文測驗,你是唯一一個合格。論成績的話,高下立見。”
“中文是我最擅長的科目,加上爸爸的薰陶下,我自小便對文學產生莫大的興趣,那些問題也稱不上難。依你這樣說,我們便打賭你最擅長的科目的成績吧。”
“好吧…輸了的話有什麼懲罰?”
“聖誕節那天去餐廳吃飯,輸者請客。”
“一言為定。我們就以西史決勝負。”
我依稀記得,考西史前的晚上,我近乎瘋狂的背誦曆史名詞;什麼戰爭,主義,統統塞進腦海,連自己姓甚名誰也忘記了,反倒記得西史書上第十頁的圖片是邱吉爾,第十五頁的標題是“資本主義”印錯成“資金主義”…我對西史的熱愛程度,往往比那所謂曆史學家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是基於這個緣故,我不望西史成為我日常生活的羈絆,所以我歇力掩飾我這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如今,竟然有人要和我一比高低,我難以抑壓心裡的亢奮,忘我的浸淫在曆史字藻的大海中。這是病態。
上天決定我命途多舛,可能。
我輸了,輸得很不值。
該死的西史老師,不,應該是坑人的評分製度,以及混帳的標準答案。
為什麼“希特勒”就不可以是“希特拉”?隻是譯音上出現落差而已,為什麼古板的老師就是不會變通的嗎?難道他連酌情給分這個權利都不能使用麼?
結果,就是那個混蛋獨裁者的最後一個字,我隻得九十九點五分。
相反,何欣滿分。
零點五分把我的心情推落穀底。
才回家,我捧著一堆二次大戰的電腦遊戲,肆意轟炸德國,腦中不忘響起一句:“當當,聖誕節那天我會來接你了。”
“叮當。”催命符般門鐘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且撂下心中的怨念,一麵從容的打開門,門外的一副精致麵孔,正屬何欣的。
她身穿一襲黑色連身裙,以白色花邊作綴,似是將一片覤黑的夜色包裡全身,使她的肌膚更顯白皙。
“真漂亮。”我衷心讚美。
“謝了。”何欣隨便謝過,便打量周遭環境。
“我指衣服。”我忍著不笑。
“討厭!”她伸手便打,我閃躲。未幾,電話不安份的叫了起來,我伸手去接。
“布盧默,聖誕快樂!不能跟你共渡聖誕,真是抱歉了。”說話者正是老爸。
話中充滿關愛,一反常態,與老爸一貫玩世不恭的作風完全相反,完全不合邏輯…抑或他並不是老爸…?
“你是誰?綁架老爸的綁匪嗎?你要多少贖金?”
“唉,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世態炎涼,冷暖自知呀…兒子不認父親,還要‘認父作賊’…唉!真悔恨當初年少無知,不小心和你媽‘鑄成大錯’,現在卻生了一個忤逆的兒子,唉!”
“老爸,開個玩笑,犯不著這麼嚴重…”未待我將話說好,手倏地一空,無線電話給何欣搶去了。
“喂,是當當的爸爸嗎?我是何欣,當當的好朋友兼恩人…”何欣一邊說,一邊用右手撐著我的臉,阻止企圖奪回電話的我。
才半刻,我放棄這個舉動,頹然坐在沙發上,望著相隔半個地球的一光一嫩透過電話線密密細語,納悶得很。
“放心了,世伯,我會好好照顧當當了。”約莫十分鐘後,我在毫無預警下聽見這句話,立時搶去電話。
“老爸!你究竟說了什麼?”
“間話家常而已…布盧默你真的長大了…”
“長大?”我腦中滿是疑竇。
“我等著喝你的媳婦茶…嘿嘿嘿。”
電話就在他那富有意味的笑聲下掛掉了。
唉,老爸始終是老爸。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走吧。”
“你不用更衣?”何欣吃驚的問。
“對…請稍等一會。”我走回睡房,換上新衣,順手將黑色記事本放進袋中,折騰了好一會,才施施然與何欣出門。
想起來,這可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約會,心裡總有些不踏實,但並非緊張,而是……那種難以名狀的心情,竟然那麼熟悉。
恍若經曆過一樣。 黑色古董轎車早已恭候於此。光看外形便能得知此車價值不菲,加上車頭上的名牌標誌,大概隻有富商巨賈才能負擔得起。詳情我沒有追問,隻是暗自驚歎。
“小姐,小的等了你許久了,請問這位先生就是布盧默嗎?”一位約五十來歲,白發蒼蒼,穿上一套筆挺西裝的老伯問。
“是的…侯管家。不過請你在公眾場合麵前彆小姐前小姐後的叫我,煩死了。”何欣很是不滿的敷衍他。
之後,車廂內除了古典音樂之外,三人都緘默起來。我曾經嘗試找話題去打破沉默,可是車廂醞釀出的無形壓迫感太大,我隻好將說話咽回肚子裡。
漫長的車程在我快要窒息之前完成了。目的地是市內首屈一指的餐廳。
首屈一指的貴。
裝潢設計裝飾間隔一流,無異是一家六星級酒店。而重點是,這是一間餐廳。
若我不是穿得比較端莊,早就被貌似某社團的黑衣人踢了出門外。
“當當,你請客,你先點。”何欣遞來一張菜單。
掀開菜單,瀏目而視,映入眼簾的,全都是一堆近似英文卻不是英文的文字。更要命的是,菜單上根本沒有出現過任何價錢。
“你不會看德文吧。”何欣莞爾一笑。“來。我為你點…你愛吃什麼?”
隨後她講了一些十分吊詭的話,對此,我全無異議,點頭如搗蒜。
不一會,一碗湯便端上桌子上。火紅的表麵呈現著氣泡,時而膨漲,時而破裂…
“這是岩漿嗎?”我無奈至極。
何欣沒答話,乾脆將銀羹匙填塞進我的口裡。當我意會到這一點的時候,味蕾已被烈火所包圍。
“嗯……”我吐出舌頭,以消散熱氣。
“這是由百多種香料揉合而成的湯,營養十足,更曾奪得世界美食展的一等獎。”何欣則是一臉從容的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