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時間過得極快,不覺李絮已有一月未見到王平了,不禁有些“橫也絲來豎也絲”,卻沒有合適的機會去見王平,整日長籲短歎。這日,洛夫人入宮來教李絮琴技,見她有些心神不寧,心中會意,便邀她去自己的書齋尋書,待馬車出了宮門,卻一路把她送到了王平的府上。
李絮下車一看,並不是在太傅府,奇道:“洛夫人?這是?”
“去吧。”洛夫人慈愛地笑道,“我知道的你的心思,看到你就像看到了我和洛大人年輕的時候,總是忍不住想幫你們。彆害羞,去吧。我等傍晚再來接你回宮。”
李絮心裡升起一陣暖流,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明傾明炎一直陷害利用自己,而跟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洛夫人卻悉心教導自己,設身處地的為自己考慮得這麼細致,感動的淚水幾乎就要奪眶而出,忙不好意思地轉身道:“謝謝洛夫人,我、我去了。”
李絮走進了將軍府,因有下人通報,王老夫人早就迎了出來:“老身不知郡主來訪,有失遠迎,還請郡主贖罪。”
“老夫人客氣了。”李絮忙道。這是李絮第一次見王老夫人,老夫人是年輕時跟隨王老將軍上過戰場的巾幗女將,如今雖到了遲暮之年,但依然身板挺直,容光煥發,端的是龍馬精神,十分爽利。
“王平出去了,不在府上。你且進來坐坐,略等等他。”老夫人攜了李絮的手往府裡走去。王家和李家早年是世交,李絮幼時,王老夫人還曾抱著她逗弄過,兩家也曾開玩笑說要定娃娃親之類的話。隻是後來李絮的父親與王老將軍一同出征,戰死沙場,連屍首都未曾找到,李絮家破人亡,從此便遷怒了王平一家,王老夫人自覺對不起李絮,也哀歎過兩家的感情竟就如此斷了。誰知造化弄人,皇上竟給王平和李絮賜婚,兩個少年時期的死對頭竟就要結為夫妻,王老夫人本十分擔心兩人會因此大鬨,沒想到李絮對王平的態度竟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王平也可見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漸漸放下心來,如今見了李絮,看從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長成了傾國傾城的大姑娘,而且即將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再聯想起她早逝的爹娘,自然又是愧疚又是歡喜又是憐惜,真是怎麼愛也愛不夠。
李絮隨老夫人去了客堂,兩人坐著吃著茶點,又聊起王平小時候的事,老夫人道:“王平這孩子,從小調皮搗蛋,上樹掏鳥下河摸魚這種事也不知道乾了多少,後來我和他爹為了磨練他,十歲就帶他上了戰場,他第一次見死人嚇得哇哇大哭,他爹回去打了一頓,說他沒有領帥氣質,誰知道他現在沉穩穩重,比他爹年輕的時候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不過話說回來,太過沉穩穩重也不好……”
老夫人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又笑眯眯地道:“郡主,說起來還得感謝你,我家王平從小就不愛跟小姑娘家玩,有一年王平他爹從戰場上帶回來一個小女孩,他一見一下蹦出老遠,死活也不願意帶著妹妹玩,後來更是沒見過他跟哪個女孩子親近,我還一度以為他將來會找不到媳婦呢,幸好有你。”
李絮和老夫人聊得十分投機,老夫人見李絮知禮數,識大體,對她更加喜愛了,這時門外卻突然飄進一個刺耳的聲音:“我還以為誰來了,這麼大排場。原來是高貴的安平郡主啊。”
隨著話音,門外進來一個貌美的女子,一身粉色的煙雲衫,散花白底的百褶裙,身披淡粉色的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鼻梁高挺,雙目深邃,竟有些異族人的風情。那女子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看也不看李絮一眼,直徑走到老夫人麵前,拉著老夫人的袖子撒嬌道:“娘,你還在這裡乾什麼,去院裡看我練劍嘛。”
王老夫人見蘇敏這樣無視李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我的義女,蘇敏。”接著有用稍帶慎怪的語氣道:“敏兒,沒看到郡主在這兒嗎,你的禮數呢,還不給郡主請安。”
蘇敏聞言才淡淡地瞟了李絮一眼,甚不走心地福了一下身子,說道:“郡主今日貴腳踏賤地,蘇敏未曾遠迎,想必郡主也不會介意吧。”
“自然不會。”李絮聽出了蘇敏話裡話外濃濃的諷刺味兒,但當著老夫人的麵,自然也不會與她計較。
“郡主往日見了我哥像見了仇敵一樣,對我家更是連門口都不會經過,怎麼今日倒巴巴地跑上門來了呢。”蘇敏斜著眼問李絮,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
“敏兒,怎麼說話呢!”老夫人輕聲嗬斥道,又略帶歉意對李絮說:“這丫頭,叫我平日裡給慣壞了,說話也不知道個禮數,郡主彆見怪。”
“怎麼會呢,敏妹妹年紀還小,我自然不會計較。”李絮不以為意地說,又補充道,“老夫人不必憂心,等妹妹快嫁人的時候,我可以請宮裡的嬤嬤來教她禮儀。”
“那好呀,那好呀!”老夫人笑嗬嗬地連連說道,“我家裡的人都是舞刀弄棒的,不太懂這個東西,連帶著敏兒也不成個樣子,我真怕她以後嫁了人,被夫家挑剔,郡主肯費心,真是再好不過了。”
蘇敏見老夫人似乎很喜歡李絮的樣子,覺得自己在這裡也討不到便宜,略站了一會,便一臉不高興地去後院練劍了。李絮又與老夫人說了會兒話,見天色不早了,洛夫人派來接她的馬車也早已經候在門外了,雖然王平還是沒回來,可即便再戀戀不舍也到了回宮的時辰了,隻好起身告辭,老夫人一路把她送出了大門,又看她上了馬車才轉身回去。
李絮好不容易出來了一趟,卻不沒有見到王平,心裡不免有些不是滋味,正有些怏怏不樂,馬車後突然出來了王平的聲音:“絮兒!等等我!”
李絮聞聲急忙掀開了馬車窗戶的簾子,看到王平正騎著馬追在馬車後麵,他穿著絳紅色的朝服,上麵用金線繡著猛虎下山的圖案,頭發儘數梳上去,用金冠攢了,更顯得英姿挺拔,氣宇軒昂。原來王平今日入宮議事,回來遲了,剛到將軍府就聽聞李絮了呆了半日,剛剛出府,頓時心下萬分愧疚,還未來得及換朝服,就急忙追了出來。
“停車,停車!”李絮急忙對馬夫說道。王平此刻也趕到他們身邊,下馬朝馬車走來,李絮來不及等丫鬟掀開門簾,放好馬蹬,就急忙自己掀開門簾跳了下來,誰知一個沒站穩就往前傾去,正好倒在王平懷裡。
“娘子這是怎麼了?許久不見,就這麼急著投懷送抱嗎?”王平揶揄地笑道。
“你!沒個正形!”李絮一時語塞,跺了跺腳,轉身就要回馬車裡。
“彆!”王平忙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哀求道,“我錯了還不成嘛。”
“你是專門出宮來看我的?”王平小聲問道。
“你以為呢,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等了你那麼久你都不回來。”李絮有些委屈地道。
“我不知道你今天來。”王平低聲說道,“我每天入宮都想著在宮裡多待一會兒,多去你寢宮附近轉轉,沒準兒就能看到你呢,誰知道你竟然出宮來找我了。”
王平低頭愛憐地看著她:“禁足這麼久,急壞了吧,都怪我……”
“不,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溜出去的……”李絮忙辯解道。
“不過,你我婚期將近,接下來這段時間怕是不方便再見麵了。”王平黯然道,又從自己的腰間取下一塊玉佩來,說道:“這塊玉佩是我從小戴在身上的,現在送給你,見玉如吾。”
李絮伸手接過,這玉佩玲瓏剔透,入手溫熱,麥穗色的絲線一路纏繞,編成一個複雜的花結,更難得的是內有一抹血紅四散其中,翩然好似一隻紅鳳,為這塊玉佩更添了一絲彆致,原來是極珍貴鳳血玉。李絮看過去隻覺得眼熟得緊,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又感動於王平的深情,半晌道:“這麼珍貴的玉……我先替你保管,成親那天,我一定帶著它嫁給你,你多保重,我回宮去了……”
“嗯,你在宮中……萬事小心。”王平戀戀不舍地看李絮上了馬車,心裡十分擔心她在宮裡的處境,恨不得立刻把她娶回家,放在府裡好好保護著。
李絮一路回了寢宮,到了寢宮,也不吃晚飯,隻呆呆地坐在桌子旁,手裡反複摩挲這玉,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說道:“冬芸,你去我庫房裡找一個紫木鑲金的盒子出來。”
“是。”冬芸依言去找,過了好大一會,才捧了個滿是灰塵的灰塵的盒子出來,笑道:“郡主藏得好深,奴婢找了半天才找到。這東西也怕有些年頭了,連奴婢都不記得了,也難為郡主還想得到。”
李絮伸手接過盒子,打開,裡麵躺著一塊玉佩,竟與王平送於她的那個十分想象,隻是玉裡是一隻金鳳。這塊玉李絮模糊記得是父親從戰場上帶回來的,雖然也是珍貴異常,但李絮自從家破人亡後,許是怕觸物生情,莫名的不喜歡它,隻一直擱在庫房不曾戴過,如今看它與王平送自己的玉十分相似,竟像是天設地造一對兒,李絮不由得也多了幾分喜愛之情,拿起來摩挲了幾遍,又喚來小端子,道:“你明日尋了機會出宮,將這塊玉送於王將軍。”
小端子雖對郡主進來對王平的態度十分疑惑,但還是接下了,李絮這才放心地用過晚膳,在丫鬟們的服侍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