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好生無理,簡直就是無禮之極,連包天都忍不住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可惜的是,對方不知道真是聾子還是神經病,愣是不動,依舊保持那一貫的冷酷動作。
包天苦笑,王丘抓狂。
忍無可忍,不必再忍。
去他老爺的什麼敵不動我不動,要是一直不動,難道耗死不成?
生平最討論彆人裝酷都比他要酷的王丘終於徹底暴怒了。
暴怒之下,隻有一個事情發生,便是揮出一掌。
他似乎隻會揮掌,而且揮出的掌力,都非常有勁道。
包天曾經偷偷看到這老爺子一手砍柴不用柴刀,而是活脫脫的用雙手。
雙手如刀,砍柴如切瓜。
他有死亡左手,但未必能夠做到如此熟練瀟灑,差距不言而喻。
這一掌揮出,直接揮出幾道風暴。
四周草木簌簌,直接朝著一邊傾倒,連更遠處的幾支巨樹,都忍不住吱呀一聲,發出痛苦呻吟,似乎在這莫須有的掌風之力頗受煎熬。
這一掌,確實是驚天地但動不了鬼神。
那一個黑衣身影,便宛若鬼神。
如此淩厲的掌風,那廝依舊一動不動,保持完美的冷酷姿勢,連包天都忍不住驚歎一句‘奇人也’,然後袖手旁觀。
以來看看這個師傅到底有幾錢幾厘,配不配做自己的師傅。而來好觀察對方的武道路數,然後做到以其致勝。
可惜的是,這一掌如中牛毛。
對方輕飄飄的好像鵝毛,在王丘的掌勁好不容易徹底放開比過去的時候,那黑衣人突然朝後退了三步。
三步,準確的來講是飄開三步,足足一丈。
王丘的掌風所包括的距離,是十丈。
十丈之內聞風而動,但有效的殺機卻隻有三丈。
三丈開外,鞭長莫及,僅僅讓對方的黑色衣衫微微飄動了一下,然後再度歸於平寂。
這一掌,可謂是王丘九成九的力道。
唯一的零點一成,他從未使出過。是因為那全力的一掌,當年劈上過自己的師傅,連自己那小屋都劈的隻剩下一截。
所以,他不敢全力。
但九成九的力道,依舊沒有讓那人受定點傷,頂多說逼退了那黑衣人。
這人究竟什麼修為?怎麼他老爺的這麼厲害,碰到鬼了不成?他暗暗心驚,麵容陰晴不定,似乎再考慮到底要不要將最後一絲力道也使出來。
死人就死人,總比在自己弟子麵前丟臉的好。
而包天適時的咳嗽一聲,似乎在嘲諷一般。
他回頭看了一眼,似乎瞥到了包天那冷笑的目光,不由得火氣大起,上齒咬著下唇,馬步一紮。
包天一愣,旋即大喜,然後愕然。
以為王丘會牛氣衝天的一掌過去如那日劈柴一般,沒想到他居然是運氣,然後不聲不響的來了一記悶屁。
所謂悶屁不響,都卻極臭。
這個道理是包天三歲就能夠領會的,聽到那細弱蚊蠅的屁聲,忍不住古怪一笑。
“笑個鳥,看看老子是怎麼將這狗日的一掌劈個稀巴爛,在老子麵前裝死,算鳥呢。”
話落,他那個看上去頗為瘦弱但還算高大的身子,突然朝後一躬,然後整個人宛若脫弦的弓箭,對著黑衣退後的身影狠狠撞了過去。
如流星劃過半空,速度之快,包天忍不住拍手。
兩隻手還在半空不曾相交,就看到一個令他實在拍不下去的感覺。
如此急速之下的一掌,居然依舊劈空。
然後就是收視不及的王丘一個狗吃屎,可惜地上沒有濕,隻有碎石泥巴。
哎喲一聲,慘不忍睹。
這一下醜大了。
王丘按哼一聲,乾脆故意裝作昏過去。
在弟子麵前撞昏怕啥?反正沒受傷。不信你小子還不出手?
黑衣人的身形動作,在包天眼中連貫的不能夠在連貫。
就好像一個人突然的從高處蕩秋千下來,那種優美的弧度令人驚歎。
驚歎於黑衣人精妙的躲閃,也驚歎此人的修為之高,恐怕不再遊小薇之下。
這個人,到底是乾什麼的?
突然,腦海中閃過在桂花樓那會兒,感受到的一股強大波動,麵色微變,抬頭冷道:“你是那皇子派來的?”
此言一出,裝死的王丘麵色微微一變。
那黑衣人終於正眼,抬頭,看著包天。
這樣的一個簡單的舉動,卻使得包天壓力很大。四周真元無形的聚集過來,似乎將他整個人包圍。
好強的真元力,果然是他。
包天冷哼一聲,納氣後期的修為噴薄而出,擋住那種無形的威壓。
對麵的黑衣人由一開始的不屑到微微抬頭,再到現在的微微驚愕。
沒想到,這個天嵐城還有人能夠擋住他的攻擊,實在是難得。跟隨二皇子來到此城,還未曾遇到這樣的高手,當然,那個殺手遊小薇除外。
就算是在未央城,也不過區區三五個內廷高手比他修為高上那麼一小截,但從沒有人能夠自信的一下子就擋住他的無形威壓。
這個少年,不簡單。
“你是誰?”
沙啞的聲音,如李高一般,但比李高的那種深沉滄桑的沙啞又多了那麼一絲陰厲和冷酷。
這黑衣人,似乎天生就是一塊冷骨頭,連說話這麼冷冰冰的。
裝死的王丘暗哼一聲,但依舊保持狗吃屎姿勢,一動不動。
憑他的修為,擋住這無形攻擊還是能夠確保的,更何況那黑衣人將大部分的精神力都落在了冷笑中的包天身上。
他身上的,不過十之一二,甚至一二當中的三四。
如果這一點他在抵擋不住,實在愧對雲峰了二代弟子身份,也愧對第一砍柴大師的身份。雖然對付這人有幾分困難,但想要逃生,憑著那一記‘斧劈’,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嗬嗬,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那個隱藏在桂花樓外的高手?”
包天反問一句,笑容滿麵,神情自若。
裝死中的王丘都忍不住汗顏,沒想到自己這個弟子還有這等能耐,看來以後要拿出點真本事了,不然真的要成雲峰嶺第一個被弟子超越的師傅,實在是丟大了。
似乎再考慮要不要回答一般,良久,那黑衣人才緩緩的點頭,不甘願的吐出一個字‘嗯’。
包天嘴角微微上揚,一指桂花樓,道:“那就是二皇子的護衛了?”
“你的話太多了,呱噪。”
那黑衣人似乎動怒了,但語氣依舊冰冷一片,冷冷的讓人心頭忍不住嗖嗖的發寒,當然,那是針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宛若死人的王丘而言的。
包天隻是嗬嗬一笑,毫不介意道:“你確實是高手,不過並不代表我怕了你。那二皇子我敢小視,你不過他的一個區區護衛走狗,我又怎麼會怕你?”
這一句話實在是太過無禮。
王丘都忍不住鄙視了他一眼,那黑衣人卻不鹹不淡,將隱藏在黑暗中的目光緩緩放在包天身上,良久,發出一陣古怪的笑聲道:“猖狂。”
“嗬嗬,天下猖狂的不止一個,多我一個又如何?你若有意見,儘管出手啊,看看小爺我到底怕不怕你?”
包天囂張跋扈,實則是在試探。
他想亂掉這個穩若泰山高手的心緒。
可惜的是,那高手依舊穩若泰山不動聲色,隻是淡淡的看著三丈開外的少年,那一身素衣飄飄,確實瀟灑。
“我讓你三招,三招不過,你隻有和地上這裝死的一起去死了。”
冷冷的語調緩緩升起。
地上的王丘被人一語道破,不由得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再也裝不下去,呼呼的動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幅愕然模樣,看著黑衣身影和包天道:“怎麼回事?”
裝的很像,可惜沒人理睬他。
包天正在為對麵這個難纏的角色而頭疼。沒想到自己這麼刺激他都沒有起到任何效果,還說讓自己三招。
讓自己三招。
包天眸子一亮。
不怕這人修為高,就怕這人是個殺手。
殺手,會利用一切的方便,截殺想要殺得人,最為難纏。
這個人,顯然不是。
如果用上死亡左手,突然一擊,應該能夠受到奇效。
此人修為確實高,甚至比那龍嘯天都要高上好幾級。
“你要讓我三招?可算數?”
“算數。”
對方冷言冷語,卻惜字如金。
這兩個字從他嘴裡說出來,自然是大大的算數。
包天不怕他反悔,大笑一聲‘好’,然後緩緩的掏出一個黑色的手套,緩緩的朝著手中套起。
死亡左手,修羅道高手利用左手祭煉的邪物,之所以驚人,就是因為其中吞噬一切的能量體。若不是認了主,恐怕包天首當其衝,成為死亡左手的血祭之物。
想當初一掌揮去,龍家死士三四個當場化作枯骨。
他對死亡左手,信心百倍。
“既然讓我三招,那我就不客氣了。”
死亡左手剛剛出現,四周的空氣便一陣凝固,仿佛看到什麼可怕之物,四周草木也瞬間枯黃,王丘則帶著一臉驚駭的看著包天。
沒想到,這小子新奇百出,身上還有這麼一件厲害的法寶,回去一定要接過來好好研究研究。當然,若是知道這死亡左手能夠吸收生命本源乃至靈力靈魂,不知道這個念頭會不會閃現?
對麵的黑衣人也帶了一絲驚愕。
這黑色的手套究竟是什麼玩意,居然有如此威壓,連他古井不波的心須都亂了幾分。要知道,他修的可是萬中無一的‘枯心’道,就是要心如死水一潭,不波不動,沒想到區區一隻頗受套,就讓他心跳。
但既然答應了讓三招,那就是三招。
他從未失信於人,哪怕是刀架脖子上,也不會自毀諾言。
他的一字千金,天下人都知道。可惜十年前敗給了皇宮的第一高手,答應進入皇子府守護二皇子十年。
今日是最後一日,十年中他不知道替二皇子做了多少事情,這是最後一件,一定要做好,然後卸甲歸田。
隻是這一掌,實在太???
掌未至,聲先臨。
這一掌,和剛剛宛若開山劈河的一掌,天地之彆。
如果之前王丘的那一掌可以開山,那這帶著黑色手套的一掌,絕對可以開天。
開天和開山,完全兩個概念,其中力量的差距實在不是用一個手指頭能夠算得出來的。
王丘動容,對麵黑衣人更是動容。
他已經暗暗後悔,為什麼要許下那該死的讓三招諾言?
他苦心境受到影響,速度雖然依舊。
但可怖的是,這四周,居然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掌勁。
他似乎陷入了一種漩渦,掌力的漩渦。
這到底是多麼驚人的一掌?居然是多無可躲避無可避。
眼中多年不曾出現的驚悚之容,再度出現在這張枯槁宛若一層破舊紙張的臉上。
他確實驚懼了。
而包天卻當空劈下,笑道:“既然讓我三招,那便讓你嘗嘗死亡左手的滋味,第一招七成力,躲得過麼?”
掌落,那黑衣人總算是避開,但全身黑色衣衫,已經一片狼藉襤褸,破爛的實在稱不上黑色披風,甚至能夠看到他那枯黃的老臉。
一掌之下,幾乎完敗。
他深深的喘息,眼中怒出一絲火花。
“挺得住,繼續。”
“既然嘴硬,那我就不客氣了。”
包天嗬嗬一笑,麵容突然一冷,收放竟然是如此自如。
這一笑中,帶著三分殺機。
此人若不除,恐怕日後定要找自己的麻煩,至少,要找自己這一掌的麻煩。
七成力,直接轉到了九成力道上。
最後一層不是不願意添加,而是能力有限,死亡左手需要一絲力道去克製其中的反噬之力。
但九成力道,已經足夠。
這一掌,已經漫天月色瀟灑,樹梢不動似乎若冰雕。
一切,似乎都被這一掌凝固住。
如果說之前一掌可以開天,那這一掌完全可以破開九重天。
似乎沒人能夠避開這一掌。
王丘喟然一歎,自愧不如,麵帶羞澀。
自己妄為人師傅了,看來回去後得好好和掌門商量退居二線,免得丟人現眼晚節不保。
憑著這小子的一手修為,便是那三代弟子中最為傑出的柳清淺,也不過如此吧?
可那柳青淺乃是峰主獨女,打娘胎開始便進行修煉,而且天生的水火雙屬性,修為進度驚人,更有奉上那一幫敷衍趨勢的家夥爭相送靈藥靈劍,修為不高那不是開玩笑麼?
但這一掌,完全可以掩蓋任何人的風頭。
白衣如雪,瀟灑自若。黑色的手套,宛若九幽之中出現的一隻修羅之首,準備吞噬人間所有的生靈。
包括黑衣儘碎的二皇子扈從。
他麵色已經不能夠用驚愕來形容。
徹底的驚恐,然後沙啞的苦笑一聲,突然放棄抵抗。
這樣的一掌,試問有誰能夠抵擋得住?不說四周靈壓,便是內心的擠壓,已經無法承受,恐怕喚作尋常人早就心臟碎裂了。
正在準備閉眼受死的時候,卻發現停在額頭的手套不動了。
他緩緩的睜開眼睛,發現手套確實離開了額頭。
“我不殺你,也希望你彆為二皇子賣命了,以你的修為,實在不應該。天下之大,如何去了那皇家之地,可惜。”
包天惋惜一句,轉身離去,瀟灑自如。
王丘再度汗顏,一言不發的默默跟著離開。隻留下孤零零全身衣衫碎裂的老者,獨自站在秋風中發呆,良久,才愕然沙啞的問了一句:“你叫什麼?”
他不是準備報恩,隻是想知道,如此輕易擊敗自己的少年高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算是求一個心安理得。
晚風幽幽,似乎傳來了兩個字:包天。
包天。
麵黃肌瘦衣衫不整的黑衣老人反複念叨幾句,良久,長歎一聲,仿佛再度蒼老了十歲,然後在夜色中,緩緩離去。
夜深人靜,一切歸於平寂,仿佛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