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嵐城內,夜色如白晝。
桂花樓,七層。
一身白衣如天女的遊小薇靜靜依靠在欄杆上。
憑欄而望,夜色如舊,卻多了那麼幾分異樣。
他雙目一動不動,盯著城外某處。
那一處,黑氣彌漫,忽而消散,然後歸於平寂。
一切,來得快,去的也快。
遊小薇清冷的眸子,難得的笑了。
今夜,也不知道是第幾次笑了。
隻是知道,自從遇到那樣一個少年高手,就是想笑。
他仿佛能夠從少年身上,早到異樣的情感。
對於一個殺手而言,不應該出現的情感。
遊小薇右手微抬,複有放下,長長歎了口氣,花枝亂顫。
美人如花,連歎息都是如此。若是讓王丘那老色鬼看到,恐怕要忍不住歎一聲‘天人啊’,便是包天也呀忍不住咽一口唾沫。
這女子,實在不該出現在人間,可惜是個殺手。
“杏兒,你說,他能夠走得出去?”
似乎對著空氣說話,遊小薇難得轉頭,對著身側三寸開外的欄杆看了一眼,眼中神情不變,卻總有一絲莫名。
“已經走出去了。”
黑暗中傳出一句恬美卻冷淡的聲音。
“是麼?看來你的截聽術越來越強了。不知道今夜之後,可否嗅得到北方那頭惡龍的下落?”
遊小薇撇開之前的話題,反而話鋒一轉,麵容清冷,笑容早就消散無遺。
黑暗中被稱之為杏兒的女子沉默片刻,然後緩緩吐字道:“不能。”
“可惜了。”
遊小薇再度歎息,美人麵容宛若病態,卻倍加的惹人憐愛。
黑暗中沒有回音。
遊小薇再度將目光放在野外黑夜。
“你說,那包天修為如何?”
似乎帶著三分關心,遊小薇莫名的蹙了蹙眉頭。
既然身邊的杏兒說那人已經離開,那代表那高手中的高手,也就是二皇子護衛‘段天仇’沒有攔得住那獨特的師徒組合。
她問這句話,也隻是隨口,並沒有指望杏兒回答。
她和杏兒的關係,非敵非友,卻有著共同的目標。
沒想到,黑暗中卻傳來一句冰冷卻肯定的回答:“不在我之下,也不在你之下。”
簡單有力的兩句話,卻使得遊小薇微微一愣。
“武師四級巔峰了麼?”
似乎自言自語,黑暗中的杏兒卻接口道:“我看不出他的具體修為,他好像和我們修的一樣,並不是純碎的神道,似乎是以武入道。”
“哦?以武入道?”
三分疑問七分驚愕。
沒有想到,那少年俊俏公子哥,居然也有這等駭然的修為。
以武入道,不是東南天羽國的常見修習之法麼?難不成那少年包天還是天羽國的人?
但看語氣和身形,應該不是啊。
“你不要想了,那人是雲嶺峰的弟子。那邋遢的中年叫做王丘,是雲嶺峰砍柴大師,修為不高,不高武道卻不俗,似乎有特殊的技能。”
杏兒依舊冰冷的話語,讓遊小薇苦笑,忽而轉身,看著黑暗之處道:“我和你雖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敵人,更何況我們之間還有共同的契約和目標,你何必一直隱藏在黑暗中?”
她和這黑暗中的杏兒在一起足足四年,但現在還沒有正式的見過女子容顏。
她很好奇,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良久。
最終淡淡的吐出三個字:“不可以。”
三個字足以。
遊小薇歎息一聲,並未刨根問到底,而是再度將目光放在遙遠的夜色之中。
夜色太美,可惜太多的黑暗讓人分不清真假。
??????
雲峰嶺下,兩道身影宛若夜貓子,速度極快,穿行在群山之中。
對於王丘而言,這世界上沒有什麼地方比雲峰嶺更加輕車熟路的地方了。
雖然很少甚至就沒有下過山,但是對與山上的任何一處都了如指掌。這也是掌門的給他的權限,甚至那個地方有幾個鳥窩哪個地方藏著什麼秘密,他都知道。
隻不過作為雲峰嶺資深浪蕩子,他分的輕重。
至少,是不敢朝著北苑女弟子潛修的地方冒犯一步,當年那一劍險些從頭批到尾,當時就差嚇得尿褲子,若非柳老掌門及時出現勸退女兒,從此以後,雲峰嶺上恐怕沒有砍柴大師第一人的王丘了。
看著身邊的白衣少年,王丘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你確實很有老子當年的風範。”
這實在沒有多少風度的感歎,讓人分不清到底是誇讚還是諷刺。
一邊的白衣少年包天僅僅一笑置之,淡然回道:“你指的是神道?”
“當然???不是。”
剛想一句說到底,後來想象自己的微末計倆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他敢想象,若是那黑衣人喚作自己,當時自己會不會尿褲子,就算不會,也會麵如土色吧?
“不過老子昔年也是個狠角色,那柳青淺如此冰清玉潔,愣是被老子偷偷的楷了油。”
似乎氣不過身邊小子的冷嘲熱諷,包天忍不住想起當日無意一把派上那翹臀的感覺,嘖嘖,那感覺,真比上了馬殺雞還要爽快。
可惜的時,事情隻有過去的沒有回頭的。
“嗬嗬,你說的可是那個三代弟子?”
三代弟子。
這句話就算沒有任何諷刺的話語,光光這幾個字就已經讓身為二代弟子的老人家麵色一變,當然變得是難看再難看。
二代弟子調戲三代弟子,實在算不得什麼好新聞,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邋遢的砍柴大師?
王丘哼了一聲,然後訕訕一笑,漫步山從中,宛若走在自己家後院。
“你剛剛那一掌,實在驚人,有機會把你的手套借給老子研究研究如何?”
這一番陰險狡黠的笑容包天自然知道,甚至幾天的相處便已經能夠做到王丘一撅屁股他就知道拉出來的屎是什麼顏色的。
“不借。”
乾脆利落的兩個字,偏偏極為響亮,甚至產生了一絲回音。
王丘老臉頓時掛不住,好在四周無人,不由的惱火到:“我可是你師傅。”
“那咋沒見你剛剛師傅一回給我看?”
包天哈哈一笑,充滿調侃意味。他實在無法想象這老東西居然會臨陣脫逃打退堂鼓,在弟子麵前裝死。
以為自己真的不知道?
王丘訕訕不語,然後老臉一皺,惡狠狠到:“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師傅輩,師傅問你借東西看看你敢不給?信不信老子一句話,你立馬滾下山。”
王丘說話毫不客氣,直接的就差將一座山戳個洞。
包天聞言嘿嘿一笑道:“不是我不給你,隻不過這手套很古怪,會吸收人的真元甚至靈魂,你確定要?”
說著,從懷中掏出已經安穩的若小貓小狗的黑色手套,一下子遞到了王丘身前。
王丘剛想笑著結接過,聞言確實麵色一僵,手也停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終一腔悶氣化作一個響屁,撲哧一聲消失在山林之中。
“娘的,老子不要了,你自己拿著去。”
似乎賭氣一般,扭頭朝著不遠處的寒磣茅屋看去。
包天嗬嗬一笑,快速收起手套。
兩個人一前一後回到那個簡陋的不能夠簡陋的小屋子,然後不分你我師徒,一下子躺在了那個本來就不大的小床之上。
吱呀一聲,險些直接被兩個百十斤重的大老爺給壓斷,幸好山上的木頭都異常結實,居然堅強的挺立著。
一夜時光早就過去半夜,距離清晨也不過轉瞬之間。
兩個人呼呼大睡,包天卻在清晨的第一縷光芒灑進來的那一刻直接醒來,然後推了推一直腿壓在自己身上的師傅,起身直接簌口洗臉,呼吸清晨清新的空氣。
山上的樹木幾多,鬱鬱蔥蔥,雖然是深秋時節,依舊有輕鬆翠柏,外加翠竹一片,在人麵前晃動,異常的動人。
包天極為喜歡這裡的景色,尤其這小屋前的一片竹林,雖然不大,卻有水有魚,甚至不時還有幾隻黃鳥在小溪邊踱步,似乎在搜尋這小小溪水中到底有多少隻魚。
風吹竹林動,更遠處的群山則被籠罩在一片晨霧之中。
霧氣彌漫,卻被風不時的吹散。
包天邁著小碎步,習慣性的朝著小竹林中而去。
小竹林被一條不過半丈左右的小溪分隔開,小溪上彆有情調的被王丘搭了一座小木橋,木橋有輪有廓,甚至在木橋邊緣的欄杆上,還被王丘以精確的雕工刻畫了幾隻栩栩如生的山雞。
可惜山雞始終是山雞,實在是等不了大雅之堂,包天看了一下,便覺得索然無味,直接踏過小橋。
前幾天砍柴,便是沿著這條橋後的小青石道而去。
當然,無意中偷看女子洗澡的地方,也在那極為隱秘的一方。
他之所以沒有告訴王丘,是因為覺得此事太過冒險,若是王丘不自覺的被人逮到再供出自己,那自己且不說慘了?
好不容易被娘親一封舉薦信推薦過來,若是再犯了錯誤被注下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當然,他似乎忘記了帶著自己師傅下山尋歡乃是山門的第一清規,若是被人知道,恐怕直接亂棍打死吧?
邊哼著小調,便朝著深處的山林走去。
竹林之後就是山林,山林中小道更加窄,但四周草木枯黃或者淡紅,陪著幾縷綠葉,也算得上是景色怡人。
更何況,這雲嶺峰被譽為靈山,自然有充足的靈氣以供山內長老弟子修習天神一道,早上起來呼吸著其中空氣,也覺得是一種享受。
在走約莫一刻鐘,就差不多到了那日偷窺的地方。
到了舊地,包天四下張望一番,看似平凡無恙,實際上是新潮澎湃。
不知道今早上,有沒有那幾個山門女弟子在洗澡?
微微撥開一簇草叢,探頭一看,卻目瞪口呆。
遠遠薄霧之中,似乎有一道苗條身影,靜靜盤坐在一塊石頭之上。由於薄霧的原因,看不真切那人麵容,但遠遠一瞥的哪一種絕佳氣質,就讓他忍不住暗暗咂嘴。
如果和遊小薇想比,這女子實在是不遜色半分。
沒想到雲嶺峰上,居然有這等姿色的弟子,不知道出自那一個師叔伯的門下,回去一定要好好問問老不死的。
此女子青衫青褲,神態清冷,但微微蹙眉間,卻顯得異常動人,包天連連忍住心中衝動,但依舊沒有忍住那一聲輕歎。
“誰?”
一聲冷喝,那盤坐著的青衣長發女子突然起身,直接在霧中揮出一劍。
勢如流水,這一劍,居然如此淩厲,一如那冰冷的氣質一般。
包天做賊心虛,見狀哪裡敢抵擋,一個轉身,腳底生煙,一股流的跑了。
速度之快,簡直是生平僅有。
那持劍青衣女子一下子挑翻遮擋著的草木,疑惑的看了一眼,最終看著那一道漸去漸遠的白色身影,冷哼一聲, 並未追趕,反而是繼續回到原地,盤膝潛修起來。
那慌亂奔跑中的少年則連連歎息‘青衣佳人,奈何如此?’,然後速度更快的朝著出現在眼眸中的茅屋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