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川醫院。
餘安然自參加工作以來,第一次破天荒地遲到了。
都怪段明煊,死活要吃她做的小籠包,否則也不至於耽誤。
一路上她不滿地抱怨,剛推門進辦公室,就有一道極儘嘲諷的女聲陡然傳來:“大家一早就把病房查完了,某些人卻來得這麼晚,莫非是想逃避工作?”
不用看,安然也知道是誰。
在眾多同事裡,隻有同期的楊希雨最看她不慣。因為轉正名額有限,她倆是同學,表現又差不多,所以總是會被拿來比較。
對於她的陰陽怪氣,安然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對不起,今天家裡有點事耽誤了,以後不會了。”
“這就完了?我們可是把你的工作都給做了,你就隻有一句不好意思?”
楊希雨不依不饒,安然隱隱有了脾氣:“那你還想怎樣?”
“不怎樣,由你來請大家吃頓午飯,這總不過分吧?”
同窗四年,楊希雨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餘安然的生活狀況。
安然家庭條件很差,連大學學費都是她打工兼職一點點賺出來的。她曾經一雙球鞋穿了四年,一個饅頭啃了一天,每天的生活開支都必須精打細算地提前規劃好,否則月底就得餓肚子。
即使現在工作了,這份窘境也沒有得到半分緩解。
楊希雨這麼要求,顯然是在為難她。
“我……”深吸一口氣,安然正準備拒絕,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英俊男人走了進來。
男人戴著金絲邊眼鏡,身形高大頎長,剪著乾淨利落的寸頭,嘴角揚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大早上數你們這裡最熱鬨,在說什麼呢?”
看到李文緒,楊希雨前一秒還刻薄的臉瞬間笑意嫣然,柔美得不像話。
“是師兄啊。沒什麼,就是安然遲到了,說要請大家吃飯呢。”
安然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她什麼時候說要請客了?這擺明了是道德綁架!
辦公室裡前前後後十幾個人,如果請所有人都吃飯,那她下半個月還不得喝西北風?
“遲到?安然昨天已經向我請過假了啊。”
就在她以為這頓飯逃不過去了的時候,李文緒突然替她解圍。
安然詫異地望向他,迎麵對上男人清澈熱切的眼神,趕緊不自覺地移開目光。
師兄為什麼這麼看著她?好奇怪啊……
楊希雨嘴角的笑容瞬間凝固,尷尬地說:“原來是這樣,安然也不早說。”
李文緒淺淺一笑,開玩笑地拍了拍安然的肩膀:“安然,你想請大家吃飯有的是機會,拿遲到當幌子可不好,以後不能這樣了。”
安然終於反應過來,師兄這是在幫她。
向李文緒投去一個滿含感激的眼神,她乖巧地點了點頭:“知道了,師兄。”
餘安然請假這件事糊弄得了彆人,可糊弄不了楊希雨。
這已經不是李文緒第一次出麵維護餘安然了。
每次楊希雨都看在眼裡,縱使有滿心怒火也隻能壓抑下來。
眼看著李文緒轉身離去,她不甘地怒瞪餘安然一眼,緊忙追了出去:“師兄,餘安然明明就是遲到了,你為什麼要幫她一起撒謊?”
“好了,醫院是工作的地方,與工作無關的話題就不要再說了。”
極為官方的一句話,不夾雜任何私人感情。
說完,李文緒就大步離去。
看著自己傾心仰慕的男人處處維護另一個女人,楊希雨垂在腿側的雙手陡然緊握成拳。
在洛城,不知有多少男人排著長隊想要接近她,可是李文緒......
身為楊家千金,楊希雨與生俱來的驕傲讓她心中的不甘更加濃烈。
她將所有的怨氣和不滿都遷怒到了餘安然身上:“餘安然,你給我等著!”
忙碌地工作一天,到了下班時間,安然準時在醫院門口看到了段明煊的車。
她嚇得倒吸一口氣,唯恐彆人發現,連忙掩住口鼻鑽了進去。
“你怎麼來了?”
段明煊看到餘安然一臉緊張的鬼祟樣子,不悅地擰了擰眉:“下班順路。你在做賊嗎?”
“我這不是怕被彆人發現嘛。要是被同事看到我坐你的車走,肯定會誤會的!”
“誤會什麼?”男人麵露不解。
安然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說:“就誤會我和你、和你有什麼不正當關係……”
“不正當關係?”
“哎呀!就是男女朋友,或者小三!”
聽到這幾個字,男人興味地挑了挑眉,接著嫌棄地掃她一眼:“就你,也配?”
他語氣中的嘲諷刺痛了安然的自尊心,安然忍不住把頭撇向一邊,賭氣地說:“是,我不配!可以開車了嗎?”
“不對。”段明煊突然反應過來,語氣沉下幾分:“被人誤會你和我有關係,你應該高興才對,畢竟這是你八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可你躲什麼?我讓你丟人了嗎?”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回答我!”
男人突然欺身上前,將餘安然困在自己和車窗之間,距離近到他呼出的熱氣全都打在了她臉上。
撲通撲通!
眼前放大的五官完美絕倫,男人的睫毛濃密而卷翹,明亮的瞳孔像是會攝人心魂的黑色旋渦。
安然有一瞬間心跳停擺,耳朵紅成一片。
“你離我那麼近乾什麼!”
“你臉紅了?”
段明煊發現了有趣的事,高傲的雙眼漫上一層笑意。
安然窘迫地挪了挪,把自己縮在角落:“胡說八道什麼呢,我這是熱的!”
“哦?”他尾音微揚,越發覺得有趣,接著坐回原位,對司機揚了揚手,“開車。”
安然這才鬆了一口氣,卻再也不敢多看男人一眼。
有李文緒的維護,接下來幾天裡安然過得非常安穩。
可她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種閒適的日子中透著幾分詭異,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這天,她一如既往地到醫院上班,換上工作服開始一間間開始查房,走到耳鼻喉科的時候,突然看到遠處楊希雨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安然,六號病房的病人需要緊急輸血,你快點過去看看!”
緊急輸血?
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餘安然當然不敢有半分耽誤,急忙小跑過去。
來到六號病房前,餘安然一眼就認出了病人。
這是她幾天前接診的車禍患者,身上有多處骨折,腰腹部被鋼筋橫穿,好在經過手術後撿回了一條命。
“先生,你怎麼樣,能聽到我說話嗎?”
男人臉色堪比紙張一樣慘白,急促地呼吸著。
直到這時安然才發現,他被子底下原本潔白的床單已經被鮮血染紅。
照這樣發展下去,要不了五分鐘他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餘安然很快做出了最專業的判斷,飛速衝出病房來到血站:“500cc的A型血,另外通知李主任過來,告訴他六號房的病人傷口崩裂了。”
不過才三分鐘時間,餘安然就去而複返,手中還推著推車。
她急忙將血袋高高懸掛起來,以注射的方式推送到病人體內,又找到男人身上的出血點,迅速開始止血。
一係列動作做完,安然已經累得筋疲力儘,衣服也被汗水浸濕。
與此同時,李文緒也匆忙趕來:“安然,什麼情況?”
“傷口崩裂,好在血已經止住了,沒事。”
李文緒檢查過病人身上的傷口,確定沒事後沉沉地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病床上的男人突然開始劇烈抽搐起來,一旁的監控儀器更是發出刺耳的“嘀嘀”聲。
“不好!師兄,病人血壓急劇下降,必須馬上送去搶救!”安然看了一眼男人,緊張得聲音都變了。
李文緒並沒有被突然發生的一切擾亂思緒,他一邊做著最基本的搶救措施,一邊冷靜分析著。
按理來說,病人傷口崩裂已經得到有效治療,不該出現這種情況,可是......
他突然看到架子上懸掛著的血袋,眯了眯眼。
能引發這種情況發生的隻有一種可能:血型不匹配!
“安然,你給病人輸的是0型血嗎?”
“不是啊,是A型血。”
A型?
“這個病人是0型血!”李文緒一聽,果斷拔下注射針頭,大聲嗬斥安然:“還傻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來幫忙!”
“你知不知道,輸錯血是醫護人員的大忌,你怎麼可以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病人才剛剛經曆過一場大型手術,輸錯血會讓他身體會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很有可能因此喪命的!”
“餘安然,你這麼多年的的書都白讀了嗎?”
最終,在一眾醫護人員合力之下,男人被送進了搶救室。
搶救室門外,餘安然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的雙唇止不住上下戰栗。
不,不可能,她明明看到病人床頭上的資料寫著,他是A型血的啊!
安然堅信自己沒有看錯,也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她豁然起身,一路踉蹌地衝回病房,眼神堪堪鎖定在床頭那張卡片上:徐聰,男,26歲,0型血。
看到這幾個字時,安然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了一下,然後跌坐在地。
她怎麼會看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