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莫回到座位上時，韓樓寫作業的筆不經意地頓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寫。曾莫看到了她的小動作，了然地笑了笑。雙手墊在腦後，故意用誇張的語氣不耐煩地嚷嚷：“真是服了這個老師了，不就是作業錯太多嘛，囉囉嗦嗦的，跟你有得一拚。”說到後麵一句時，滿臉壞笑地用胳膊肘撞了撞韓樓。韓樓被撞得向左邊斜了斜，嘴上嫌棄：“你有病吧，誰讓你不努力，作業錯這麼多。我說你也不笨，怎麼就不肯學習呢？。”可是眉眼間都是放鬆下來的開心。

“因為有樓樓坐我同桌啊！”曾莫的笑裡是滿滿的得意，像是認定了韓樓不會打他一樣。

韓樓果然隻是瞪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兀自寫作業去了。

有些結果早就在曾莫意料之中。比如現在。放學回家，剛一開門，他就發現爸媽罕見地齊聚在客廳，桌上應當騰騰熱氣的茶沒了熱氣，涼涼地放在那裡，隔著遠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涼茶散發在空氣中的冷意。曾莫回房間路過電視時隨手碰了一下，隻有暖暖的餘溫。看來是等了很久了。

意識到這一點，曾莫心咯噔一下，爸媽一直很開明，他們不會責怪他喜歡了誰，這也是他敢和班主任攤開說的原因。但這次等了這麼久，大概是班主任說了什麼很重的話吧。曾莫不知道班主任究竟會說些什麼，心裡也有點打鼓。

“莫莫，你班主任今天給我打電話了。”曾莫剛從房裡出來在沙發上坐下，曾爸就忍不住先打破了沉默。曾莫“嗯”了一聲，等著曾爸的下文。

“你喜歡誰，學不學習我們都不怎麼管你。但是你不能耽誤了彆人的學業。”曾爸的語氣有些嚴肅，有些責怪曾莫耽誤了韓樓的學習。曾莫垂著眼，沒有說話，不否認也不承認。

見曾莫不搭話，曾爸顯然也不想多說，乾脆閉了嘴，沉默著看向彆處。

“莫莫，老師跟我們說了那個女生，一直是個好孩子。你是男生，學習不拔尖倒沒什麼好奇怪的，但人家一個好好的女生，這…太過分了畢竟不好，要不，這些事情你放到大學再說？”曾母見氣氛尷尬，出口緩和，話裡都是苦口婆心，嘴上說著維護女生的話，眼裡卻都是對兒子的心疼，隻是曾莫隻顧著低頭，什麼都看不到。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妨礙她學習的。”曾莫點點頭，從他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不接近她而已，遠遠看著也就足夠了。

“我們已經幫你辦好了轉學。恰好我正在考慮到A市工作的事，既然這樣你就跟我們一起去吧。”曾爸的突然出聲，打破曾莫最後一點幻想，“怎麼樣？”

曾莫沒回應。垂著眼看地麵，眼瞼在鼻側映出一片陰影，嘴巴緊緊抿著。原以為可以遠遠地看著，現在竟然連看著都不行了。

怎麼樣？他能怎麼樣？他們說的話，自己可以反駁嗎？

“莫莫？”曾母擔心地詢問。

“好，什麼時候。”良久，曾莫吸了口氣，下定決心。

“下個周一。”曾母還是有些擔心兒子的情緒，說出的話都有些小心。

“嗯。沒什麼事了吧，我回房間了。”也不等爸媽回答，曾莫就走回房間，關上門，這才脫力般，滑坐在床沿。今天周三，還有四天。

他第一次覺得，在學校的時間太短了，現在他恨不能24小時都待在韓樓身邊，哪怕隻是看著她，哪怕是聽她的埋怨，他隻是不希望這麼快離開。

轉頭不經意瞥到床頭櫃上還放著神似韓樓的陶瓷娃娃，是準備慢慢找個合適的時間送給她的，現在這計劃也泡湯了。

要不要走之前給她？曾莫皺著眉想，但馬上否決了這個想法，突然送禮物她肯定會疑心的，要找個好借口才行。然後曾莫怔了一下，無奈地苦笑，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這種無可厚非的事情。

一時不知道要乾什麼，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東西。想到自己才來短短幾月，卻生出了不想離開的想法。

最開始自己轉來，可是百般不願啊，甚至想過故意惹著事，然後轉學。現在真正要轉學了，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願意挪動了。

四天很快，快到曾莫還沒想清楚要不要告訴韓樓他要走了這個消息，周六就已經悄然來了。

今天的曾莫一天都有點心不在焉，時不時地盯著韓樓，在韓樓發現前又倉皇收回視線。他不知道怎麼了，失了往日的活力，他從來沒有這麼張皇失措過，也沒有這麼害怕過。

放學鈴聲響得很突然，曾莫被驚了一下，下意識偏頭看韓樓，和往常一樣，打了下課鈴後韓樓還在做著習題，側臉一如既往地認真，有幾縷碎發垂在耳邊，韓樓用手勾了勾，將它們勾到耳後。餘暉透過窗戶暖洋洋地灑進來，曾莫瞬間隻能想到歲月靜好四個字。

本該快速收好書包直奔校外的曾莫一改往日急切，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著，明明就兩三本書，他卻收了好久還沒理清楚。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啦，不急著回去？”韓樓也發現了曾莫的慢動作，毫不在意地開玩笑，本以為曾莫會像以前一樣說兩句調侃她，卻半天得不到回應。韓樓好奇轉頭，想看看曾莫表情，一轉頭就正對上曾莫的視線。

曾莫看著她，帶著些韓樓不甚明白的灼熱。她沒見過這樣的曾莫，也從未觸到這樣的眼神。韓樓被那樣的眼神盯得有些慌亂，卻無法挪開視線。

曾莫看著韓樓的迷茫和無措，大概能知道他曾心心念念幻想的以後，一夕之間都變成了海市蜃樓。

這個女生，可是第一個自己想要去維護的啊，可是她的態度閃躲不定，到現在曾莫雖然一直堅信韓樓對他也有好感，但他不知道那種好感是不是和他對她的喜歡一樣。

這麼想著，有些想法噴湧而出，一時收不住，在曾莫還沒反應過來時，話先出口了。

“樓樓，你喜歡我嗎？”

問出這句話，曾莫自己也很驚訝，想收回的話也怎麼都說不出，隻能給自己壯壯膽，忐忑地望著已經怔住的韓樓。

一般情況下，韓樓是會直接掉頭不理曾莫，或者罵他幾句，但今天不知怎麼的，她竟然不忍開口漠視。也許是曾莫的眼神太過認真，韓樓想了很久，久到曾莫快要放棄時，終於小聲回答：“喜歡。”

聽到韓樓的回答，曾莫愣了一下後便是收不住的狂喜。自己喜歡的人恰好也喜歡著自己，這該是多麼幸運的事情。曾莫覺得自己高興得有點手足無措了，傻笑了一會兒，才收了收臉上的笑容，十分認真地回應韓樓：

“我也喜歡你。很喜歡。”

韓樓臉頰驟紅，感覺自己頭頂都在冒煙，她很想像以前那樣打他一下，卻發現手根本沒有抬起來的力氣。

這麼些天來，曾莫現在才真正地開心了一次。揉了揉韓樓的劉海，“要是我們能在一個大學就好了。”

韓樓還沉浸在剛剛的羞澀中，沒聽清曾莫說了什麼，想要再問，曾莫卻突然湊了過來，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碰了一下。

韓樓整個人瞬間就炸了。腦袋裡嗡嗡的什麼都思考不了。

“再見，樓樓。”心情頗好，曾莫拿上書包，道了再見，迅速地消失在韓樓的視線裡，那腳步甚是輕快。

我不想管以後，隻要我永遠占據著你記憶裡最美好的部分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