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夕塵想要阻止她時，她清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藍天碧草之中。那雙向來清冷的眼睛，依舊以清冷的目光望著軒轅善身影消失的地方，心中有些擔憂。
馬賊，也是你一個小姑娘能對付的？
隨即，他又放下了他對軒轅善的擔憂，反而擔憂起了馬賊。
軒轅善的形象很符合嬌滴滴的弱女子，可是那些馬賊一旦觸怒了她，激怒了她心中的十億惡念，可不是鬨著玩的。
“天地混沌初開時，這個世界還沒有分化出天、地、人，仙、凡、妖魔等尊卑不同的階級。那個時候天地由神族主管，神族底下又有四大族——天族、人族、妖族、魔族坐鎮四界。隻因後來一場記載得很不詳細的巨變，神族消失，從此世間便隻身下天、人、妖、魔四族，四族各自居住在自己的地界中。”
人族皇城之外，也就是帝都，一座有些年代的三層老酒樓裡，年過七旬的老者說書已經說了大半輩子了。
他的故事有些年代了，記載著四族源遠流長而又紛繁複雜的曆史；老酒樓的年代感，則體現在每一片浸染了酒香的棕色木頭上，有些木頭，因為蟲蛀，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洞。
婉柔此刻隻想借酒消愁。
所以自然會選擇來這裡，要上三壇子最烈的酒，獨霸一張桌子。
“哎，你這姑娘怎麼不講理呀，這是我們的桌子，你怎麼能獨自霸占著？”
“滾！”
那些想要通過講道理要回自己桌子的人，意識到跟一個哭紅了眼的姑娘講道理無用，果然滾了。
軒轅善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獨自喝了一壇子酒，雪白的雙頰微紅，人也微微醉了。
“喝不喝？”
軒轅善規規矩矩，小心翼翼的坐到她對麵，看著她遞到自己麵前的酒壇子，擺擺手，搖搖頭：“我從來不喝酒的。”
婉柔也不再理她，自顧自喝著；軒轅善則在旁邊好好守著她，耳朵聽著說書先生的故事，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自從若夕塵將她帶出了皇室祠堂，她就有了再次擁抱人界的機會，以前，她可是從來沒有機會聽書呢。
她的世界裡，除了誦經，便沒有其他東西了，以至於都不是特彆了解這個世界。
七旬老者繼續說著：
“然而後來，因為四族後人帶來的天劫，魔族地界坍塌，以至於魔族從此生活在黑暗之中，再也見不到光明。自從魔界坍塌，四界便隻剩下三界。”
“一直以來，四族同胞，互敬互愛，地位平等，族群之間來往頻繁，相處融洽，各修其道，各憑本事立足於天地，壽命可與天齊。”
“四族之中，人族修人道，天族修天道，魔族修魔道，妖族修妖道。每一族修的道都有自己的優勢與缺點。不過，若是真的要比較一下的話，那還是天道稍勝一籌。”
說書老先生說到這裡，有人不高興了。
“憑什麼說天族稍勝一籌，我們人族有射日弓，隻要族長一拉弓，肯定將天族大地射出一個窟窿，再把你這個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的老頭兒，放進窟窿裡埋起來！”
說話的是個十多歲的小青年，調皮的臉上稚氣未脫。他說完，整層樓的客人都笑了起來。
軒轅善雙手捧著下巴，睜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饒有趣味的看著這有趣的一切。
這些都是她前半生沒有機會看過的風土人情。
說書老先生也是個倔脾氣，將手裡的折扇狠狠的砸到那調皮小青年腦袋上，也難得他這個歲數還有這樣的準頭的手勁，立刻將小青年額頭上砸出來一個包。
“老夫修人道三十年，讓你這個無知小兒嘗嘗滋味！還不趕緊滾回家裡去好好修行，你要是修人道再修不出個明堂來，彆想娶我家孫女！”
小青年立刻捂著頭，灰溜溜的逃走了。
原來這一老一少是未來的親家，結果眾目睽睽之下鬨出這麼一出事情，讓聽書的人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軒轅善也抿嘴微微一笑，隻覺得祠堂外的世界，真是有趣。
另一邊，還有更有趣的事情。
這酒樓的老板是個有生意頭腦的人，知道吸引流量的重要性，所以，遇到有錢人，他就賺人家銀子，遇到窮人，他就賺點人氣。
凡是隻進來落腳但是不消費的人，他給了人家一個落腳的貧民區。就在樓下，軒轅善稍微動動腦袋就能看到。
那裡，四個穿著打扮不同，容貌各異的人圍著一張糟木頭桌子玩遊戲。桌子與膝蓋同高，黑色，是方形的，四個坑坑窪窪的邊都各自放著一堆白花花的銀子，桌子中間放著一個缺了一角的青色破碗，破碗裡已經裝了不少銀子。
他們的遊戲規則是：每人輪流說一句話，隻要誰說出“怕”字，就要將自己麵前的銀子丟進中央那個碗裡。
放在自己麵前的銀子屬於自己，丟進碗裡的就不再屬於自己。
“你家小鹿見到蛇時會說什麼？”一五大三粗的糙漢子，一腳踩著地，一腳踩著桌子。
他左手邊那個人是個頭上長犄角的矮個子，額頭上有一道醜陋的疤痕。那條疤痕並不是因為受傷留下的，而是妖族族人都有的印記，從娘胎裡帶來的。
聚眾玩遊戲的，四族族人都有，一族都不缺。
“哇，好可愛！”犄角妖族男一激動，“怕”字差點脫口而出，急忙用一雙粗短的小黑手捂住嘴巴，改了口。
其他三人眼巴巴看著他，三雙期待的眼睛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他，最終卻隻能失望的喲嗬一聲：“切！”
犄角妖族男得意一笑，擼起袖子拍拍左手邊那個穿著一身熨燙得平整的白衣服，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天族少年郎。
天族人也有與生俱來的印記。不過他們額間的印記卻極其漂亮，好似一道銀光帶來的殊榮與高貴。
與妖族的額間印記放在一起比較，總讓人覺得，在天族人額間印記處挖一個坑，血淋淋的傷口愈合後，就是妖族印記的樣子。
“人妖後人來了，你心裡那種撲通，狂跳，又想趕緊找個狗洞躲起來的感覺，叫什麼來著，咋一時想不起來了？”犄角妖族男故意傻乎乎的摸著頭，費神的想著。
“那是怕。”天族少年鄙視他的無知與粗糙，瞥他一眼，脫口而出，說完，這才發覺自己說出了“怕”字，便麵無表情的，自覺的將自己麵前的一塊銀子扔進碗裡。也算是願賭服輸。
“玩遊戲就玩遊戲，好端端的提人妖後人做什麼。”天族少年失去了一塊銀子，有些心疼，一心疼，心情就不好了，那張本來就板著的臉，此刻像塊冰坨子。
“就是，一提起他，誰不怕！埃，對了，就是你們妖族族長把他藏起來的，留了這麼大個禍害在三界，還不知道他長大了，會不會一個不高興，把我們的銀子全搶了！”
說話的這人，全身籠罩在黑暗之中，光明完全照不到他身上，隻能看見一雙明亮的眼睛和隱約可辨的麵容。
這便是魔族，生活在黑暗中，永遠沒有光明。
軒轅善聽到此處，心裡忽然有些緊張。
她想起第一次與若夕塵見麵時，他就是為了誅滅人妖後人，才受了如此重的傷，若是人妖後人未死，那他肯定還要再去找他。
以人妖後人那毀天滅地的力量，若夕塵再去一次，隻怕凶多吉少。
是邪翼救了人妖後人，又將他藏起來的？
這個惡魔，人渣，虧得婉柔還為他傷心成這個樣子。
那四個人繼續說著話。
“哎，這也不能怪我呀！”犄角妖族男覺得心裡怪委屈的：“我也怕這種天生帶著毀滅之力的巨無霸！可是，保護他那是我們族長決定的事，我一個小樓咯，能做什麼！？我還怕人妖後人一個不高興，把我的小心肝，小鹿吃了呢！”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不能因為你隻是個小樓咯就什麼也不做！”重重的一拍桌子，震得銀子上下跳個不停，隱約可以看見黑暗中魔族人臉上的憤怒。
人族糙漢子不甘寂寞，也跟著加入這場唇槍舌戰中來。
天族少年郎始終冷著一雙眼睛看著三人吐沫橫飛，手舞足蹈，睜得麵紅耳赤的辯論，悠然自得的從手裡變出一把細牙簽，邊聽他們吵，邊把牙簽分堆放置在木桌上，總共放了大大小小不同三堆。
他抬頭看了看日頭，比起早晨來的時候，又升高了一點，估計快到吃飯時間了，便端莊雅正的站起來，整理一番衣衫，將臀部衣衫上的皺褶拉平整，又默默的將自己麵前的銀子收進懷裡。
“吃飯時間到了。”
他淡淡的說了一句，那三人如火如荼的辯論大賽這才意猶未儘的告一段落。
他們三人彎著腰，喘著粗氣，稍作休息。
動動嘴竟然也跟跑跑腿一樣，都是體力活！
穩定了氣息，那三雙眼睛又盯著桌上的三堆牙簽看起來，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我們說好的，玩到吃飯時間。我剛剛幫你們記著的，你，說‘怕’說了五次；你說了九次；你說了四次。”天族少年郎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按順序指著三人：“結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