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家中的, 隻記得賀穩跟在我身後,一遍一遍地道歉悔罪,申辯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而我,再未與他說過一句話,再未看過他一眼。
回到家裡,我窩在床上,手中捧著那兩個陶泥小人,魂魄似乎被抽離了身體一般。
一個月前的一幕幕重現眼前。
雲旌看著乾嘔的我憂心忡忡。
“怎麼辦,該不會是那家陶泥館的泥土有什麼問題吧?我們上醫院檢查一下好不好?”
我神秘地笑笑,從背後拿出微不可見地顯示著兩道杠的試紙遞到他麵前,看著他的眼神由疑惑到驚訝再到最後的欣喜若狂。
“真的嗎予旗?我要當爸爸了?我終於要有一個真正的家了!”
他激動地恨不得將我抱起來原地轉圈圈,可終究怕傷著孩子而止住了。
“我們現在就去領證...”雲旌的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看著臉色忽然變得蒼白停住了話頭的雲旌,安慰地笑笑:“沒關係的,隻要和你在一起,我們領不領證我都不在意。”
“怎麼能不在意呢?孩子將來出生以後,是需要一個名正言順來到這世上的身份的,我不能再讓他像我一樣,是個黑戶...”
雲旌的眼神黯淡下來,但是隨即又變得堅定,“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我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委屈,相信我。”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這個自小被父母遺棄、養父母又因車禍意外去世後進了孤兒院的孩子,因為孤兒院的院長虐待兒童而帶著同伴賀穩一同逃了出來,還幫著賀穩找到了親生父母,儘管一路顛沛流離,卻從未放棄過內心的堅持與美好。
與他相戀以來,他替我擋住了所有的風雪,讓我嘗儘了這世間的甜,若不是他,或許三年前我就已經走在奈何橋上了。
我依賴地對他點頭甜笑:“嗯,我信你。”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正是因為給我的這個承諾,他卻遭遇了如此的滅頂之災。
用五內俱焚也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絕不會讓雲旌去做這樣的努力。
可是我又怎麼會想得到,身為人父,龐飛竟然會僅僅因為雲旌向他提出了這樣簡單的一個要求,就處心積慮顛倒黑白,毫不顧忌地將自己的兒子置於萬劫不複的地步!
他真的是,死不足惜。
出現這樣的念頭時,我被自己嚇了一跳。
一向自詡良善的我,都會被仇恨衝昏了頭腦,那雲旌呢?在千夫所指之下,他的仇恨又怎會比我少?
賀穩的話再次響起,“那些不實的報道出來之後,他整個人懵了,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怎麼會有一個那樣的賬號在自己手機上。龐飛發出的截圖中,甚至將他的手機型號、定位和狀態都顯露得清清楚楚,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一個人,他來找我時整個人的狀態都是瀕臨崩潰的...他甚至想過是你,這是我一直希望的,可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你...”
我不能去想,在那些百口莫辯的日子裡,雲旌究竟是怎麼度過的。
聰明如他,一定猜到了,隻有最親近的人才有機會在他手機裡動那樣的手腳。
可是無論是我,還是賀穩,都是他至死都不願去懷疑的人吧。明知道被那樣親近的人在背後狠狠捅了一刀,卻還是選擇了傾儘所能保護那人的他,什麼都沒有做錯,卻承受了這一切。
這樣的他,真的會用那樣喪心病狂的手段去報複那些傷害過他的人嗎?
我不相信。
頭痛欲裂中,我鬼使神差地又將手伸向了茶幾上裝有安眠藥的藥瓶...
這一夜,我沒有再收到動物的屍體,我見到了麵目猙獰的雲旌,他再也沒有了以往的溫柔深情,而是變得嗜血暴虐,我親眼看著他在我麵前開車撞死了龐飛,勒死了網絡鍵盤手“風垢”,將女記者朱璿從樓頂推下後又手持尖刀殺死了拐賣人口的人販子賈丁,鮮血汩汩湧出的時候,他對著我獰笑著走了過來...
尖叫著醒來時,我竟分不清是真是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