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來,冷風鋪麵,如同一把吧利刃劃在肌膚上,疼到骨子裡,她緊了緊自己的套衫,小心翼翼的掩上了門,好在碧兒不在門外伺候。
她是打算和雪暮卿說清楚,但是眼下他正對自己有疑心,若是告訴她要去高山上找雪蘭芽說不定還是不同意,索性獨自出走,先斬後奏。
深夜,萬籟俱靜,腳踩在雪花上咕嘰咕嘰作響,她躡手躡腳走過庭院,有侍衛的地方就停下來等侍衛走過再行步。
好不容易走到了門口卻突然想到門口還有侍衛鎮守,無奈之下隻好翻牆逃出,聯想到那裡此刻越牆而入的情形,木然覺得現在的自己同出逃的此刻沒有一點差彆。
院牆不是很高,許是常年失修的緣故,蹋掉的牆體都未及時修補,這也恰好她不費吹灰之力的出了壽康王府。
大街上人煙罕至,不知夜幕時候又下了一場雪掩蓋了街上的腳印還是壽康王府門前根本就無人經過。
她也不是漫無目的的走,蜀地之中若是搞啥你那必然是峨眉,高聳入雲,天寒地凍,她的腳步在深夜中回響一直往峨眉方向走。
或許是呼嘯寒風掩蓋了一切響動,這時候她並未發現有一人在背後一直跟著她。
雪太冷,浸濕了鞋麵,凍得腳生疼,她一路走走到幾近麻木,終於是在破曉時候抵達了峨眉山腳下不遠的村落裡。
趕集的老大爺挑著一筐菜從她麵前走過,見她臉色發白,瑟瑟發抖模樣不由的關懷一二,“丫頭,你這是去哪,這麼早。”
清晨起了大霧,濕了她一頭秀發又結上了冰霜,一看就知道是夜裡出行的人,允兒哆嗦著唇瓣凍得紅腫的手指了指前方,“老人家,峨眉怎去?”
“峨眉山?那可去不了!”老人直言不諱,“這裡下了好幾天的雪了,峨眉山上的雪足足有兩尺來高,姑娘你去那裡做什麼?”
允兒聽到這個數量詞的時候怔住了,兩尺,那麼厚的積雪都能淹沒大腿,如果真如老人所說,那峨眉山根本就是全部被掩蓋在了大雪之下!
“我去那裡有些急事,老人家請問還有彆的路上山嗎?”允兒追問,她連夜趕來峨眉就是想找到一株雪蘭芽,如果上不了山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此刻壽康王府中肯定是知道她已經出了王府,若是她不能找到草藥儘快回去想來雪暮卿定是要生怒的。
“這個,路倒是有一條,得繞過這個村頭到了河西鎮有一條路,但是那條路啊崎嶇坎坷我勸姑娘你啊還是不要去了。”老人看她單薄的衣衫,瘦弱的身形,又孤身一人這才出言勸慰,那山頭寒冷異常,一個大漢還不敢貿然進山,她一個瘦弱的小姑娘不凍死在山裡遇到雪狼襲擊也是性命堪憂。
“謝謝老人家。”允兒不顧老人的勸阻,俯身道謝後便往老人家所指的河西的趕去,她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又何怕艱難險阻。
半途而廢不是她的作風,終歸是要去探一探情況才知道能不能去。
饑腸轆轆的她在河西鎮買了兩個饅頭問了當地的居民找的那條上山的路,邊走邊啃著饅頭的時候,大霧緩緩散去,太陽漸漸顯露出來,讓溫度暖和了許多。
發絲上凝結的冰漸漸融化,路上的雪也開始化成了水,本是太陽高照可卻越發的冷了,特彆是發絲上融化的冰順著脖頸浸濕了衣衫,寒風吹來冷到徹骨。
她咬了咬牙,雙手放在嘴邊不斷的哈氣,看著還有一半山體淹沒在霧中的峨眉山心底更是不知哪來的勇氣一定要走上山頂。
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個很念舊的人,雖然雪暮卿珍妃已經是過去的親人,但是這一世她依舊是當他們是親人。
做個女兒,母親病重,她就算赴湯蹈火也要醫好。
山路確實是如老人所說的陡峭,很多路段連站立的地方都沒有,她隻好一點點的撥開雪攀著岩石走。
手上都是破口還沒來得及凝住的血混著雪花沾在手上疼的到心裡,她隻要想到珍妃這的身體狀況,雪暮卿因憂愁而輕蹙的眉就停不下腳步來。
時間過的很慢,不過是爬到了山腳的一段路已經是晌午,峨眉山的山頂還高不可攀,她隻得舉目望去。
她很後悔學的是醫術而非武術,要是有會武之人,恐怕這高聳入雲的山巒也是小事一樁。
歇息片刻後她便又啟程,這此爬到山腰已經是晚霞落儘的時候,允兒沒有體力再往上走,站在半山腰上,眾山群繞,遠處的村落已經不可見了。
她原本以為一天時間足夠到峨眉山一個來回,沒想到竟然是足足一天時間還在半山腰,驀然有些後悔。
橘色的陽光合著火紅的雲霞已經在不遠處的山頭緩緩沉下,天一黑就意味著寒冷即將來襲,而她今晚得在深山之中露宿一宿。
山中肯定是有野獸出沒,她想著找一處能擋風遮雨的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可是環視了一周她所在的山崖上並未見一個山洞,連樹洞都沒有。
允兒不禁沮喪,暗歎難不成真要在冰天雪地裡一夜不成,這時候餘光一瞟滿山皚皚白雪,一朵不起眼的花搖曳在懸崖之上,色通體白同雪無異。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在她腳下不遠處的一朵花真的不是她的幻覺,枝葉青綠,一支莖一朵花,花瓣白如玉花心卻是豔紅如血。
寧心靜氣去聞,會發現承載著風而來的異香,那不正是她一直要苦苦找尋的雪蘭芽麼?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麵上一喜,卷起袖子來就要去采花,可探出手去才發現夠不著。
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走了這麼遠的路才找到這麼一株雪蘭芽,卻眼睜睜看著在自己麵前卻采不上!
“我就不信了!”允兒氣得吹胡子瞪眼,攀著懸崖上的岩石想著懸掛在半空中然後伸手去將雪蘭芽摘到手。
她吃力的一手抱著懸崖的岩石,一手去折花,指骨死死的扣在岩石裡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托付到一隻細小的胳膊上。
往下看是懸崖萬丈,霧靄沉沉,摔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
好在她這個辦法算是可行,掛著身體在懸崖伸手恰好能碰到花莖,握住花莖的霎那隻覺得冰涼異常。
雪蘭芽常年生長在雪地之中,連花莖花瓣都是如萬年寒冰般,她使力連根拔起,突然抓著的岩石卻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整個從懸崖上斷開來。
“啊!”允兒一聲慘叫,已經迅速的往下落去,一瞬間心裡一空,腦袋裡一片空白。
她不敢想象真的會掉下去,身體的下落感讓她無暇去思考太多,隻知道這掉下去會死,而且死得很難看。
可惜她剛采上雪蘭芽還來不及嘗試出解毒之法就這麼死了,死過一次的她卻沒有抱有幻想,再重生一次的幻想。
算了,能多活這麼些時候也算老天給她的恩賜,讓她再遇到雪暮卿,讓她再多看了這個世道好幾個月,她還能多求些什麼?
這麼一想,心裡異常平靜,宛如已經看破紅塵準備出家之人,閉上眼迎著風,等待再次死亡。
“你傻?”清冷的聲音來的很突然,就在她耳畔,她心裡一凝,睜開眼的瞬間已經被擁進了一個懷抱,隨即景物迅速往後退去,而眼前的人的麵容也清晰起來。
根縷分明的劍眉,鳳眼裡光華流轉,薄唇緊抿,隱隱參雜著一絲怒意!
雪暮卿!允兒驚詫,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他,若非是摟著自己的手格外用力她都會以為這隻是臨死之前的幻覺。
真不敢相信,她臨死之前居然會被雪暮卿所救,難道又是一次重生?
不可能,就算再重生他們依舊是陌生,而雪暮卿抱著她將她放下地,臉上已經是隱忍怒火多時,“你就真不怕死?”
允兒在壽康王府對他說不怕死的時候他還以為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換血不成,她居然一個人到這深山之中尋找雪蘭芽!
他在庭院偶見她行蹤詭異原想定是有什麼陰謀,誰知竟是不畏千難萬險孤身一人到這群山之中隻為找一株雪蘭芽,若說往常允兒對他的好讓他心生疑慮,如今切切實實的做到這一步的時候他除了奇怪為什麼她會這麼豁出性命的同時竟有小小的心疼。
看著她滿手血痕一點點攀爬時候他不止一次的想要上前將她扶起來,看著凍得瑟瑟發抖走在雪夜裡的時候不止一次的想要給她披上狐裘,看著她吃力的趴在懸崖時候很想拉她起來自己去將雪蘭芽采在手裡!
他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但也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瞧著允兒如此的用心他也軟了態度。
隻是她真是笨到了家不得不讓他生氣的地步,這好在他會武,若是不會,她今天要是摔下懸崖神仙也難救!
“你.....”允兒看著他完全是傻眼了,她離開王府都一天一夜了,突然在這裡遇到他實屬太過不可置信!
“本王跟著你來的。”雪暮卿說出實情,拂了拂肩頭的碎雪道,“你可知你方才差點就死了?跑這麼遠來找一株雪蘭芽有什麼用?”
說到雪蘭芽,允兒突然警惕的看了看手裡,還好,雪蘭芽還在,隻是方才雪暮卿擁她入懷的時候花瓣給折了,不過她要的是花莖,花瓣到是無所謂了。
“這個有可能治好珍妃娘娘的病。”允兒說著,拿著雪蘭芽在他麵前揚了揚,眉眼彎彎還沉浸在找到雪蘭芽的歡愉中,絲毫沒有為從鬼門關走了一道的事而感到害怕。
雪暮卿無奈,這丫頭到底是怎麼想的,換做平常女子這時候草就已經哭哭啼啼,嚇到腿軟,她既不會武功又是山野出生,居然還能這般淡然。
允兒沒有注意到雪暮卿的無奈之色,已經拿著雪蘭芽席地而坐,掰開白色的花瓣開始往嘴裡塞,苦澀的滋味比黃蓮好不到哪去,這種花是用來做香料,大家都是用來嗅,用嘴直接吃的恐怕她還是第一個。
“你做什麼?”雪暮卿驚奇,看她麵色痛苦卻不停咀嚼著雪蘭芽花瓣的樣子不明所以,到底是有多餓,連花也吃。
“沒有,這是試藥。”允兒滿滿塞了一嘴雪蘭芽,把最後一瓣花瓣都塞進嘴裡含含糊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