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曾經燒透了半邊天的大火,又再次降臨了皇宮,赤色的火舌張牙舞爪的,幾乎要把梅苑小築的幾間殿宇吞吃個乾淨。
值夜的太監慌慌忙忙的在皇宮的各處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當值的侍衛同太監宮女們一起,搬著合圍之寬的木盆,朝著梅苑小築起火的柴房澆水。
蔣宇正正在昊陽殿閉目養神,猛地聽到了外頭的喧嘩之聲,皺了皺眉問道:“發生了什麼?”
張立海將幾個多嘴多舌的小太監趕到了一邊去,這才彎著腰道:“回皇上的話,梅苑小築,走水了。”
蔣宇正猛地一頓,豆大的墨點子滴到了奏折上。
“心蘭的住處,又起火了?”
張立海知道蔣宇正怕的是什麼,趕忙道:“皇上莫要焦急,奴才剛剛問了消息,是和那薛雪茜結仇的小宮女見她落難,故意去柴房找麻煩,可以下碰倒了油燈,把柴房燒了,她心裡害怕,畏罪自儘了。”
“是嘛?當真不是有人在背後又動手腳?”
“皇上這可是擔心錯了,這皇宮內院,誰又敢肆意妄為啊,隻是沈娘娘今日擔驚受怕,正在李才人處歇著呢,皇上可要去看看?”
蔣宇正揉了揉眉心,思索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不了,我現在過去,是給她添麻煩,明天再去看也不遲。”
張立海‘諾’了一聲,出門後伸手招呼了好幾個小太監,幾個太監:“趕緊,去禦膳房叫人燉些燕窩雪梨,給沈美人送過去,記得要說是皇上賞的,給我記清楚了,千萬彆說錯了話。”
小太監點了點頭,縮頭縮腦的就跑去了禦膳房。
張立海卻突然一拍腦門,又追了上去
幾個小太監一臉不解的瞧著他問道:“張總管,您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是吩咐奴才們去取燕窩雪梨嗎?怎麼又把奴才們叫住了?”
“你們三個是傻子嗎?”張立海抓著拂塵,在他們三人頭上一人敲了一下“阿梅苑小築走水了,沈美現在正住在李才人的菡萏軒,你們隻端了沈美人的東西,當心得罪了李才人,李才人的來頭可不小,是李大人的內侄女,你們可長點心吧。”
聽到李大人三個字,三個小太監背後一凜,瞬間像是縮進了殼裡的烏龜一樣,大氣都不敢出。
張立海看了他們三個沒出息的樣子,又一人賞了一竿子:“你們怕個什麼,擔心是擔心,這一碼歸一碼,李大人再權勢滔天,那也是咱們皇上的臣子,你們忌憚可以,可不能怕成這個樣子,咱們可是伺候皇上的人,懂了嗎?這朝堂上的大人們,要是想走的更高,那就得巴結咱們,你們這樣,誒喲,雜家看了丟臉。”
三個小太監嘿嘿了一聲,臉上飛起了薄紅。
張立海見他們年紀還小,也不過多的追究,隻吩咐道:“也不在這兒跟你們多費時間了,隻記得補品要給李才人端一些,記得,不能短燕窩雪梨,兩位主子的吃食一定要分開,且沈美人的分量要比李才人的更重些。”
“師傅,您這又是什麼意思,不是說不讓我們怠慢了李才人嗎?”小太監虹哥兒不解的撓了撓後腦,扁著嘴可憐兮兮的看向了張立海。
張立海又是用拂塵掃了掃他的腦袋:“你傻嗎?現在沈娘娘風頭正盛,你還不去巴結?這眼睛長得是白費的嗎?咱們是不能得罪任何一位貴人的。這風頭正盛的要趕緊的巴結,那些失了寵的也不能輕易的去踩一腳,說不準哪一日就又飛上了枝頭了,還有那些進宮多年的,更不能怠慢了,說不定背後的人讓皇上都頭疼,這裡頭的學問大著呢,夠你們幾個小子學一輩子,師傅一輩子也隻參透了點皮毛,你們,哼,毛頭小子,有的熬。”
三個小太監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不過半刻,沈心蘭便喝上了禦膳房端來的燕窩雪梨,這燕窩成色極好,燉的爛爛的,像是煲的足時的寶貝。
李才人看了一眼燕窩,不知出於什麼心思,說道:“妹妹真真是好福氣啊,皇上忘不了妹妹,知道妹妹受了驚,特意還送來了這燕窩給妹妹壓驚,妹妹真是……姐姐真是羨慕不來。”
沈心蘭瞟了一眼李才人,她麵色平靜,聽人說她平日裡就是這樣的,有些小家子氣,可她舉手投足之間又都是貴氣,實在是不想小家庭裡養出來的潑婦,加之她是這宮裡少有的會寫篆書的女人,若不是書香世家,是段段養不出這樣的女兒的。
這通體的氣派卻是同她的作為矛盾了,更顯得詭異。
不過,管你是什麼奇人異事,若是不擋我的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互不乾涉,可你要是有些不該有的心思,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沈心蘭舀了一口燕窩,眯著眼睛道:“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這兒不是還有給姐姐的補品嗎?”
說著沈心蘭叫後頭端著一個糖罐的太監走上了前,上好的紫砂罐煲的黨參烏雞紅棗湯。香氣撲鼻,聞著便讓人有食欲。
這湯若是放在平時,可說是上等的珍饈。可同這燕窩雪梨比起來,光從材質上就輸了一截。
李才人巴巴兒的看了一眼,可見了明顯是大失所望。
沈心蘭見她表情自然,沒有一絲一毫做作,心裡更是生疑。不知她是心機深沉還是全無心機。
“妹妹這話就說的是在哄我了,這湯,哪裡比得上妹妹的雪梨?妹妹的吃食,舀上一勺子,都頂了我這整整的一罐啊。”
“姐姐這是說的哪裡的話,吃的就是吃的,都是皇上賞賜下來的,哪裡分什麼高低貴賤?都是皇上憐惜的心意。”
真是連說話都滴水不漏啊,也難怪能交蘇皖晚吃那麼大的一個虧,連皇後都能算計。李才人看了一眼心蘭,卻還是如市井小民一昂道:“妹妹這嘴真是甜,唉,我要是有妹妹這半分的本事,也不至於一直蝸居在這小小的一個菡萏軒啊。”
沈心蘭笑而不語,隨便扯了些廢話敷衍了過去,隻是對這李才人更多了幾分忌憚,暗地裡也動了徹查的心思。
一夜有驚無險的過去,第二日請安之時,皇後果然抓住了這個問題不放:“沈妹妹,這是怎麼回事兒?這大半夜的起火,可是嚇著了?”
“倒是沒什麼大礙,多謝娘娘厚愛,心蘭在李才人的住處住的也很舒心。”
“誒喲,本宮還擔心你呢,生怕你住的不習慣,還想著晚上叫人把你叫道本宮的住處,同本宮一同安寢,可宮裡亂作了一團,都去搬水滅火,本宮一時半會兒竟是連個人都找不到了。”
皇後這本是一句打趣的話,姍姍來遲的蘇皖晚卻陰陽怪氣的說道:“是嘛?姐姐可真是好本事,把宮裡的人管的連一點兒規矩都沒有,不過一場大火罷了,亂成了那個樣子,這若是傳出去,皇家還不知道要被民間的人怎麼編排呢,皇後娘娘也太過心慈手軟了些,不知道娘娘這麼的仁厚,可鎮不鎮得住下麵的人啊。”
皇後被堵得笑容也有些繃不住,沈心蘭趕忙接話道:“淑妃娘娘身體孱弱,鳳體有恙,是不知道昨晚的陣勢,臣妾宮裡起了火後,那火勢竟是一路的蔓延了出去,加上臣妾宮中又多木植,因而這火燒的更是一個肆無忌憚。宮裡的人怕是沒見過這樣可怕的火勢,想著滅火,這才亂了陣腳,加上筵席才出了那樣的事,奴才們的心理也都不安穩,出這樣的小錯,也是情理之中。”
蘇皖晚冷笑了一聲:“妹妹這話說的可真是輕巧,被大火嚇破了膽?這樣的奴才才真的小家子氣,不知妹妹在胡人哪兒的時候,是不是也都是這樣小家子氣的奴才服侍的,這才養成了這麼一個習慣,可我瞧妹妹懲處奴婢,不是很威風嗎?”
沈心蘭不卑不亢的回到:“有勞娘娘費心掛念臣妾在波斯之時,之時這胡人可不是指波斯一塊,而是特指匈奴,而我朝速來與波斯交好,這話可不能傳出去了,不然有心人可要揪著娘娘不放了,至於管教奴婢,臣妾私以為該恩威並施,平日裡要施以恩惠,可若是碰上了大事,犯錯了,必要嚴加管教,這才管束的出好奴婢,若隻是一味的打罰,難免會生汙泥之心,可若是一味的放縱,就會讓奴婢有了一個狗仗人勢的壞習慣,因而宮裡有些奴婢就是被慣壞了。喜歡狗仗人勢,臣妾就是想著不能放縱這樣的壞風氣,這才出手懲治,若是臣妾有冒犯到了娘娘,臣妾再次請罪,還望娘娘恕罪。”
沈心蘭笑了一笑,等著蘇皖晚回話。
她這是給蘇皖晚下了個套,若是蘇皖晚說她冒犯了,做的不對,那便是承認了自己是個放縱奴婢的人,教出了狗仗人勢的奴婢,方才她又生命奴才不能放縱,若是此時應了這一句,便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臉。可若是假裝大方的原諒了,那便是說明她蘇皖晚也不過如此,隨便一個後妃也能叫她下不來台,她的威信,可就不能像往日一樣了,說不定日後連一呼百應也做不到。
蘇皖晚看著沈心蘭,咬了咬牙,好一個牙尖嘴利又心思縝密的賤/人啊,我倒要看看你還要刷什麼威風!
“沈妹妹真是一張巧嘴,說的本宮都不知道該怎麼答了,本宮是個笨人,粗人,不懂這麼些大道理,可本宮知道一個俗禮——打狗還要看主人,不知妹妹知不知道這句話啊。”
沈心蘭一皺眉:“臣妾自然是知道這話的,不知娘娘有何見教?”
“什麼見教嘛……”蘇皖晚喝了一口茶“見教倒是沒有,不過,妹妹可還記得宴會當日之事,妹妹出手的威風,本宮現在可是忘不掉呢。”
眼看著這暗箭都要放到了明麵兒上,皇後拍了拍桌子,頗為威嚴的道:“好了——一大早的,本宮不過是同各宮姐妹們說說話,順便吃些點心,姐妹們互相吵嘴是正常事,就是尋常的人家,出現這樣的情況也是可以理解,但一頭要記住,就是要適度,適當的吵嘴就當是活躍活躍了,過頭了就不好了,都收斂些,高高興興的和和氣氣的相處,然後為皇上開枝散葉,綿延子嗣,這才是咱們該做的。”
皇後發了話,眾妃不得不從,就連一直看不上她的蘇皖晚也得給她皇後的麵子,隻能雖眾人一齊道:“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定相處和睦,為皇上綿延子嗣。”
沈心蘭看了一眼蘇皖晚,正好對上了她也投射過來的眼神,她先是一愣,隨後對著蘇晚晚頗有深意的一笑。
蘇皖晚冷哼了一聲,偏過了頭去。